第39節(jié)
澤蘭自己撐一把,手里拿著一把,踩著臺階踏踏往下把傘遞過去,“小侯爺,快別站了!這雨太大,若一會兒站出了毛病可怎么辦,身體要緊!” 風太大,她喊得很用力,心里也很慌。謝傾本就站了兩個多時辰,這下再被雨一淋,恐怕尋常的男子都扛不住。 謝傾看上去的確不大好,面色微白,腳步虛浮,眉心緊緊擰著,不過就是不伸手接她的傘,可憐巴巴地說,“你家娘子不愿見我,我都不想活了,還怕站出毛病嗎?!?/br> 這……這人怎么這樣呀! 澤蘭真是又氣又急,只好趕緊收了傘返回屋內(nèi)。 屋內(nèi)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的聲響。 許文茵靜靜靠在椅子上沒動。 香茹估計該說的都說完,一聲不吭立在一邊。澤蘭進來,二人對視一眼,知道許文茵并沒發(fā)話。 “娘子……” “他還站在外面?” 澤蘭點點頭,“我瞧他站都快站不穩(wěn)了,卻還是不愿意接婢子的傘……就說想見娘子一面。” 許文茵捏著的書冊的手緊了緊。 她坐起身,將書扔在案上,“別管他,大不了等人昏過去了,找人把他抬回鎮(zhèn)北侯府就是了。” 兩個婢女沒再說話。 許文茵又站起身將那冊書撿回來重新攤開。 外面的雨勢不見一絲輕緩,倒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也不知是不是聽著煩,許文茵翻開的那頁書久久不見翻動。 “……雨還在下?”她突然開口。 澤蘭眨眨眼,點點頭。雨聲這么大,聽就知道了吧? 許文茵又不說話了。 沉默約莫持續(xù)了十多秒,她又問:“你去看看人走了沒。” 香茹應聲,率先一步輕輕掀開門簾。那個暗紅的身影仍舊直挺挺地立在廊下。不過不如之前站得那么穩(wěn)了,有點晃。 “娘子,還在呢?!?/br> 許文茵估計也猜到他不會輕易就走。說來她對謝傾的了解其實并不多,但這人不會讓自己無功而返的性子,她多少還是知道些的。 “娘子……怎么辦?婢子去一趟太太那里?” “不了?!?/br> 良久,許文茵垂下眼簾,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澤蘭,你去告訴他,我就只和他說一會話,說完,請他立刻回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雞可以得到一個苦rou計小金人獎 第34章 暴雨中, 澤蘭踩著臺階踏踏往下,將手中的油傘撐過謝傾頭頂,“小侯爺快進來吧, 我家娘子愿意見您了。” 她怕謝傾有個好歹, 急著要帶他進去。誰知正要往回走, 謝傾卻忽然往下一跌,整個人險些嗑在石階上。 “小侯爺?!” “沒事沒事, 死不了?!敝x傾不讓她扶,就可憐兮兮地揉著自己后腰, 面色蒼白,“你家娘子有沒有說愿意和我說多久的話?” 澤蘭想了想, “……半刻鐘?” 謝傾垂頭,“那我還是繼續(xù)站著吧?!?/br> “一刻鐘,一刻鐘!”澤蘭連忙改口,“小侯爺您就別為難婢子了……” 她來時已經(jīng)吩咐小丫頭們把水燒熱, 只待謝傾沐了浴, 就引他去見許文茵。 室內(nèi)隱隱冒著水氣,澤蘭拿衣服進來, 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他要不要人伺候, 才剛一開口就被謝傾回了句“不麻煩澤蘭jiejie了”。 澤蘭哪兒能想到自己還能被謝小侯爺叫姐的, 登時沒話再說, 放下衣服出門等他。 實際上謝傾在西北領兵打仗時身邊根本沒有下人伺候,他做這些事早就做習慣了。 如今就是在鎮(zhèn)北侯府上,謝傾身邊也是一個伺候的婢女也沒有。就一個小廝,還整日被他使喚來使喚去的跑腿。 謝傾從沐浴間出來時只散了一頭濕發(fā),用帕子擦了擦也差不多快干了。 他隨手拿發(fā)帶扎了個馬尾, 便隨澤蘭去見許文茵。 許文茵總不能在臥房見人,就挑了個小書房坐在里面等他。 謝傾進來時,她正翻著手里的書冊,并沒抬頭看他。 謝傾只好靜靜往前挪了幾步,動作沒有往常那樣不客氣。燭火照耀下,他的影子投射在許文茵的書上,叫她看不清書了。 “小侯爺要和我說什么?”許文茵抬起頭,看他就站在門邊,似乎沒打算再往前,便道:“說完了,就請你回去?!?/br> 她的態(tài)度比之前在行宮時更疏離冷漠。 謝傾似乎在想怎么開口,手指尖在腰間白玉墜上摩挲了半晌,說:“我能坐下來說嗎?”一頓,沒忘記擰擰眉頭,“站得太久……腿疼。” 許文茵抿了抿唇,聲音低下去一些,“你坐吧。” 謝傾這才緩緩挪進屋內(nèi),挑了張離她不遠不近的雕花椅坐下,全程靜悄悄的沒發(fā)出一點聲響。 “說吧,你有什么事?!?/br> 謝傾抿抿唇,看著她,“我知道二娘子為什么不愿見我,也知道……你生氣是因為厭惡被人欺瞞?!?/br> “我扮成謝九,說自己有個雙生哥哥,是為了讓你能放下戒心。我不知道為什么二娘子那么怕我,一直躲著我。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這個法子最穩(wěn)妥了?!?/br> “我當時想,如果你怕謝十三,那我就扮成謝九,扮到你不怕為止,或者,扮一輩子都可以?!?/br> 他聲音低落下去,“我不為了什么,就是想多和你說說話而已?!?/br> 許文茵皺起眉,把目光從他難過的神情上挪開,“我和小侯爺在那之前從未有過只言片語,憑什么就是我?不要再騙我了。” “我沒有,”謝傾道,“我沒有騙你?!?/br> “你不知道,你剛回長安的那一天,我就在許家府門前看見你了。只是你沒看見我。那一瞬間,有個聲音從我心里竄出來,在我耳邊不停地說,是你了,只能是你了?!?/br> 許文茵覺得心里煩悶,“你這不是詭辯嗎?” “是,或許是詭辯,”謝傾說,“但,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頓了頓,依舊看著她:“我從小就和同齡人不大一樣。他們在乎的,我覺得幼稚,他們喜歡的,我嗤之以鼻。我就覺得這些人,都挺沒意思的?!?/br> “再大些以后,我必須易容才能出門,才能見人,我就越不想和人接觸。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很孤獨,只要這層面具還戴在我臉上,我就永遠是孑然一身。等到做成了想做的事,那時,我要么死,要么就會變得再也不是我自己?!?/br> 他的嗓音一點點沉重下去。 “但說到底,我連‘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也不清楚?!?/br> “所以我偶爾會想,如果有人能知道‘我’到底是什么,能和我無話不談,能和我一直在一起,那這無聊又乏味的日子得多有意思。你能明白吧?我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你也很孤獨,你心里藏著很多沒法和任何人說起的事?!?/br> “你看我倆這么像,我想和你多說說話,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對吧?” 一邊說,謝傾一邊注視著許文茵。 “可這種事,沒有你想得那么簡單。”許文茵悶悶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不容易?!敝x傾說,“我好多次都在想,干脆把我的事都告訴你吧。不管你知道以后會對我怎么想,我都無所謂。但我的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釋清楚的?!?/br> “所以我總想著,終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等到一切都結束以后?!?/br> “可……” “你之前說,要我相信你。那你也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許文茵不答,只垂著眼簾不想看他。 謝傾說的話,也是她在想的事。她知道的,比謝傾想象中的還要多。如果她把這些事都告訴了他,那他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對自己么? 許文茵心里沒底。 她沉默的間隙,謝傾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走到許文茵面前,還沒說話,許文茵將眼一閉,“謝傾,你——” “我不走,”謝傾干脆蹲下來,“如果不行,你告訴我為什么不行,你不說我就不走?!?/br> “我知道很多……”許文茵咬了咬唇,“很多沒法用常理解釋的事,你聽了不會相信我的……” “那你不說,怎么會知道我不相信你?”謝傾往前挪了挪,以一種由下往上的視角可憐巴巴地望著許文茵,“你說什么我都信,你說你不是人,是下凡來歷練的天女我都信?!?/br> 反正不管她說什么,謝傾事到如今都不會驚訝。 許文茵被他這副模樣氣到,又氣又急,“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我不起,”謝傾抬手抹眼淚,“你今天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你先起來!” “我不想起,你都不說一說就覺得我不相信你,我難過死了,我都不想活了?!敝x傾接著抹眼淚。 “你這人怎么這么無賴!”許文茵的雙眉緊緊擰在一起。 “我不是無賴,我只跟你這樣。”謝傾的樣子瞧上去可憐極了,活像只沒人要的大狗狗。 “……你!” 這人怎么總是這樣! 許文茵有些掙扎。她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謝傾很乖,安靜地等她開口。 終于,她壓低聲音,試探性地說:“那……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br> “你問吧?!?/br> “你……會不會殺了秦追?” 話音墜地,謝傾的背脊明顯滯了一下。許文茵垂在兩邊的手緩緩攥緊。 謝傾那副可憐的神情開始消失,他定定看著許文茵,越是這樣看著她不說話,許文茵的內(nèi)心就越是沉重。 她就知道,他不會相信她的。 “謝傾,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