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凌蘿心頭一驚,早前那些不好的預(yù)感此刻盡數(shù)涌現(xiàn)出來,像是一座大山坍塌下來,壓的她險些喘不過氣。 嬴政冷笑一聲,驀地?fù)]袖道:“趙國七公子遠(yuǎn)道而來,寡人也不好怠慢,你去帶他過來?!?/br> 話音才落,猛然聽殿外有人放聲笑道:“不必了,本公子已經(jīng)來了!” 眾人紛紛轉(zhuǎn)頭,只見那殿外走進(jìn)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著了一身藍(lán)色衣衫,眼神里滿是肆意張揚。 凌蘿只覺額角微跳,對于這個趙陽,她寧可不見,卻不料那人的視線早已落在她身上,透著些嘲弄與譏諷。 嬴政心生不悅,冷生說道:“七公子既是遠(yuǎn)道而來,那便是客,上次寡人國事繁忙沒有好生招待,七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在咸陽多留幾日,趙高,給七公子看坐?!?/br> 趙高領(lǐng)命,正要前去,卻見趙陽抬手制止。 “秦王,本公子這次前來,也沒有臉面前來坐客,本公子此刻原本應(yīng)在邯鄲,突然折返回秦,確實是有要事。” 凌蘿瞧著他看過來的視線,心頭想起李墨玄說過的事情,頓時覺得心尖一顫。 按李墨玄所說,趙陽這個人睚眥必報,他既然設(shè)了那么大一個騙局,如今折返回來,必然要弄出點大動靜來。 只怕……這身份是藏不住了。 “先前我奉父王之命護(hù)送季姑娘入秦,本是萬無一失,卻不料算錯了一事?!壁w陽道:“同我隨行的將軍貪圖季姑娘美色,將他的隨身侍女與季姑娘掉了包,回去的途中被我撞破,他惱羞成怒帶著季姑娘逃跑,至今下落不明,我念著我們趙國收了秦王兩座城池,委實不該知情不報,這才又折返回來,一來是尋找那叛將的下落,尋回季姑娘,二來也是來稟告秦王實情?!?/br> 他說的有理有據(jù),將那掉包事件粉飾的如此荒誕,凌蘿聽著只覺耳朵嗡嗡作響,待冷靜下來時,已聽得有人問道:“你說大王身邊這個綾羅夫人是假的?” “綾羅夫人?”趙陽聽罷不禁大笑:“一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野丫頭也敢擔(dān)上這等名號?” 被她如此當(dāng)眾羞辱,凌蘿此刻卻顧不上難堪,她的視線朝正坐的那人看去,因角度偏差,只能看到他剛毅的側(cè)臉上帶著一絲寒氣,顯然是動怒了。 同他相處這么久,他的心情凌蘿也琢磨了個七七八八,此刻他的表情,便像是那時她親眼目睹了趙姬藏了嬰孩時那般怒不可遏,每一縷呼吸都恨不得變成刀子,扎的人無處可避。 凌蘿被他的表情所撼,只覺今日她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便干脆起身跪到他面前,正要開口,便聽華陽太后怒道:“好啊,你一個野丫頭竟敢冒名頂?shù)?,?dāng)真是無法無天!” “大王,太后,難道真的要聽信旁人的一面之詞?” 她抬頭,撞見嬴政冰冷的視線,那一刻,腦中飛快的閃過這段時間相處的瞬間,心頭猛地涌上一陣酸楚。 那人視線直勾勾落在她身上:“那你說說,你到底是誰?” 她是誰? 是了,她不是季綰綰,不是他心尖上那人,他許是早就懷疑,所以此刻被人揭露,他會懷疑,那他們這段時間的日子算什么? 曾經(jīng)情至深處,才會勇敢放縱,如今朝堂對峙,她已無力辯駁。 “臣妾……”剛要開口,不禁自嘲一笑,身份沒了,還有什么情分在,臣妾二字,自是擔(dān)當(dāng)不起。 她改口道:“民女確實不是季綰綰。” 話音才落,殿上一派嘩然,凌蘿自動屏蔽周圍喧鬧的人聲,一雙眼睛盯著上座的那人,待撞見他深邃視線中那一處死寂,不禁苦澀的轉(zhuǎn)頭避開。 終究,還是輸了…… 她原以為,他的情終究是有一分是留給她的,卻不知道,除了季綰綰,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雨中浮萍,任是你再如何飄零,也始終飄不進(jìn)他內(nèi)心深處。 “民女雖有欺瞞之罪,可卻不認(rèn)七公子所言?!?/br> 死到臨頭,能爭取一些便是一些,李墨玄一心為她,若是真擔(dān)了這欺辱季綰綰的罪名,嬴政必然不會放過他。 “好你個野丫頭,你既是犯下欺君之罪,還想說說被迫的不成?” 華陽太后一向看不慣她,此刻乘勝追擊,她一點也不意外,原本還緊張的心情此刻一如一攤死水一般沉寂,她道:“我罪名不假,可李將軍卻是無辜的,他不想讓我隨季姑娘入宮,所以要帶我走,當(dāng)日我們都掩著面紗,他分不清人,這才讓七公子誤會?!?/br> “你敢信口雌黃?”趙陽大怒,“你同他相處了那么些時日,他又怎會認(rèn)不出你來?我看你是要故意袒護(hù)他才是!” 在秦國大殿,他一個趙國的公子敢如此趾高氣昂,若不是背后有人撐腰,那這個人多半也是個傻子。 凌蘿道:“那夜我與季姑娘飲了酒,臉上都起了疹子,連隨侍的石女都分不清,又何況是李將軍?” 她轉(zhuǎn)頭看了趙陽一眼,道:“七公子與季姑娘也算是相處了很多時日吧?若李將軍能認(rèn)出我來,你也應(yīng)當(dāng)認(rèn)得季姑娘才是,那你知情不報又是為何?” “你!”趙陽語塞,正指著凌蘿欲回語反擊,卻聽一陣煩躁的拍案聲,殿上鬧哄哄的聲音這才平息了下來。 嬴政面色陰鷙,看著凌蘿待眼神里滿是怒氣:“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民女知道。” “好,好……” 他連說了幾個好,一個比一個鈍,就像是刀子一樣,一把一把的扎在凌蘿心尖。 她閉上眼,想同面前的一切告?zhèn)€別,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猛地睜開。 今日是他二十四歲生辰,她為他準(zhǔn)備了一個紅色的香囊,還沒有告訴他,他們即將擁有自己的血rou,然而,這些她準(zhǔn)備的驚喜,他卻是再也不會知道了。 就像他準(zhǔn)備的驚喜,她也同樣不會知道一樣。 她不怪他,因為從一開始,他在乎的人便只有季綰綰,他從未隱瞞過自己的心意,只有她,一味的在這個虛假的身份中沉淪迷陷,最終作繭自縛,自食其果。 他何嘗有錯,錯的只是她,一顆心懸在了不該懸的人身上,自作多情。 “大王,此女子膽大包天,欺瞞大王許久,實在是無視大王威嚴(yán)!” 周遭聲音又起,無疑都是在指責(zé)她欺君罔上,無視大秦法紀(jì)。 然而事到如今,她一個女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還能從這大殿上跑了不成?可即便是如此,他們卻始終不肯嘴下留情,人性,大抵便是如此罷了。 “父王……” 喧鬧之中,身邊突然跪下了一人,凌蘿驚訝轉(zhuǎn)頭,瞧見扶蘇正跪她身側(cè),急急說道:“父王,她應(yīng)當(dāng)不是有意的,父王你就饒了她吧!” 沒想到他平時總看不慣她,此時此刻竟愿意出來為她說情。 “扶蘇,你且下去!” 嬴政冷聲喝他,扶蘇渾身一顫,猛地匍匐在地,懷中一物順勢掉了出來。 那是一根襄了珠玉的簪子,他一個小孩子帶著這東西做甚? 猛地想起一事,凌蘿不禁心一提,難不成……這簪子是要給她的?她想起那時她同韓楓在亭中相見時被他撞破,他好奇那簪子,之后還同嬴政說了些隱秘之事,難道他竟是要給她準(zhǔn)備這東西不成? 雖未得到驗證,凌蘿依舊心頭一暖,她附身將那簪子拿起來,又拉起伏在地上的扶蘇,笑著將簪子塞入他懷中,“大公子,你聽大王的話,莫要在此跪著了。” “我不!他們都說你騙了父王,要處置你,你怎么還笑得出來!” 凌蘿實在不忍,抬手替他擦了面上的淚,心頭酸澀難當(dāng)。 “我是騙了你父王,也騙了你,大公子,你向來不喜歡我,往后不用再看到我,你應(yīng)該開心才是,快別哭了?!?/br> “你答應(yīng)了母妃要照顧我,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扶蘇破口大罵,卻始終不肯離開,嬴政實在看不下去,便吩咐了趙高將人強行給帶了下去,殿上一時又安靜了下來。 “來人?!?/br> 沉默了半晌,嬴政終于開口:“將此女子暫行帶下去,聽候處置?!?/br> 此女子……凌蘿一時愣住,這個稱呼,比“綰綰”還要傷人,這是將從前過往,撇得干干凈凈,不剩一絲一毫。 欺君之罪,死不足惜,也不會有人會在乎她這個冒名頂替的人,她這境地,甚至?xí)屢恍┤擞X得大快人心。 死,她自然是怕的。 她本就不是毫無畏懼的人,曾經(jīng)在嬴政面前行事也是小心謹(jǐn)慎,適可而止,第一次和死神靜距離接觸時,她滿腦子都是恐懼,也是極盡所能求生。 然而這次,她忽然沒那么怕了。 大抵是心灰意冷,她倒寧愿同眼前的一切斷了干凈,然而,她又是放不下的。 放不下扶蘇,放不下還未出世便要隨她赴死的孩兒,也放不下,此刻能掌管她生死的男人。 時至今日,她才真正能感受到畫兮曾經(jīng)那些百般的阻撓,也能理解她離開之時的心境。 甘心或是不甘心,舍得或是不舍得,終究都要過去了。 她轉(zhuǎn)身,每走出一步,就像是在心上烙下印記,轉(zhuǎn)頭看向一臉?biāo)?,眉頭緊皺的韓楓,她忽然笑了。 幸虧之前曾留書給他,告訴他自己甘愿留在這里,如今他也不必內(nèi)疚沒將她帶回去,因為,路上她自己選的。 或生或死,無怨無悔。 ※※※※※※※※※※※※※※※※※※※※ 本卷到這里差不多就是結(jié)束了,雖然有刀子,但月某保證,這只是一個過度,下一卷會是一個揭秘,包括李將軍和女主的關(guān)系,白月光季綰綰到底如何,都會給個合理的解釋。 另外再啰嗦幾句,文章看到現(xiàn)在有很多朋友棄文了,月某也能理解哈,畢竟前期發(fā)展確實緩慢,也感激能堅持看到這里的朋友,也給愿意看下去的朋友承諾,此文不會坑噠,男主不會渣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