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那張黑底兒金字的證書遞到陳茂荔的眼前是，她終于服氣了。

    雖然她嫉妒甚至厭煩眼前這位甫一出現(xiàn)，就吸引了村里無數(shù)年輕小伙子目光的長腿女人，但她畢竟是一個沒見過太多大世面的鄉(xiāng)下女人，對于這類擁有國家公職身份的人物，她打心眼里敬畏。

    當(dāng)她看到女警官很是輕松地把趴在她身上的老男人給丟出去時，她的神色又是一變，敬畏中又帶著點堅定。

    救了她的長腿女人，當(dāng)然是章涵敬。

    “您是來調(diào)查那件事兒的吧？”陳茂荔咬了咬唇角，輕聲問道。

    “9月8號和10月13號發(fā)生的兩件事，你都清楚吧？”章涵敬饒有趣味地看著她整理衣衫時嫵媚風(fēng)情自然流露的樣子，淡淡道：“先從那具被投進(jìn)枯井的尸首開始說起吧?！?/br>
    陳茂荔正在系著胸前的扣子，聞言雙手一顫，竟將扣子給扯掉了，她抬起頭，望著那對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吶吶道：“你，你什么都知道？”

    章涵敬笑了笑，在柴倉里找了根圓木樁坐了下去，兩條修長筆直的大腿擱在面向后山的北窗窗臺上，望著落滿山坡的枯黃栗子，輕聲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br>
    別人？

    陳茂荔怔了怔，看著對面有些出神的女警官，眨了眨眼睛，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女人心只有女人最懂。

    她那顆只能裝得下村里健壯男人的小腦袋，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身影：在豪華改裝車后面，給村民們發(fā)放香煙和護膚品的年輕男子。

    ……

    石三村，陳華民家門前，尤為破敗的院墻外。

    村民們都已經(jīng)領(lǐng)完了香煙和護膚品，有些人圍著陳華民和陳小燁攀談，有一些人則美滋滋地向家里走去，打算叫其他沒有得到消息的親朋好友過來領(lǐng)東西。

    畢竟，那輛車的后備箱里可還有不少存貨呢。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陳華民那家伙老實巴交的，竟然還有個這么硬的親戚?！币粋€面黃肌瘦的男人把香煙緊緊地夾在腋下，嘴巴里叼著的卻依舊是自卷的旱煙

    “媽的，煙太好了，舍不得抽啊?！绷硪蝗艘驳鹬禑?，一臉復(fù)雜的笑容。

    軟中華在他們這些過慣了苦日子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世界上最好的香煙了，如果不準(zhǔn)備送人，那就是抽一根少一根，非是逢年過節(jié)，絕對不會拿出來。

    一想到可以坐在燒得暖烘烘的炕頭上，看著晚八點檔的鄉(xiāng)村電視劇，喝一口自家釀的劣質(zhì)但卻辛辣刺激的高粱酒，夾著白菜豬rou餡的水餃在蒜醬碗里滾一圈后塞到嘴里，酒足飯飽時靠在糊滿報紙的墻壁上，掏出單價約有三塊多的軟中華香煙，小口小口地吸著，再砸吧砸吧嘴，那滋味簡直比跟風(fēng)韻猶存的陳茂荔或者是妖嬈嫵媚的村長媳婦躲在玉米地里***，都來得舒爽。

    “有錢人活得真他娘舒坦，好煙好酒好車，還跟著個好女人！”面黃肌瘦的男人繼續(xù)道。

    “嘿，你小點聲?，F(xiàn)在那小伙子已是咱們村的大紅人了，再亂說話，小心那幾個眼睛冒光的婆娘撓死你！”另一人輕聲道。

    “嗐，這話讓你說的。我就是感慨一下，你沒聽電視里說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陳棲寒那小娃子富了后沒有忘記咱們，這得是多講究一人兒??？我能背后說人閑話？”面黃肌瘦的男人叼著煙頭，吞云吐霧道。

    “以后啊，我們可得對陳華民好一點，別再欺負(fù)那個老實人了?！绷硪蝗说馈?/br>
    “欺負(fù)？人家親戚那么牛逼，教訓(xùn)你還不是輕而易舉？你即便不是看在那條煙的份兒，也得巴結(jié)人家了吧？”面黃肌瘦的男人將煙屁股吐到地上，把香煙拿到眼皮子底下翻來覆去地看著，又道：“要我說啊，欺負(fù)陳華民欺負(fù)得最狠的那個人，可就要遭殃了呦?！?/br>
    “咳咳?！绷硪蝗撕鋈怀雎曁嵝?。

    “怎么了？你嗓子……”面黃肌瘦的男人抬起頭，滿腹疑惑地朝他望去，卻瞥見迎面走來的那一群穿得人模狗樣的村干部們，立刻閉緊了嘴巴。

    “你們拿的什么東西??？”一個穿著打扮頗為洋氣的年輕人越眾而出，陰陽怪氣地問道。

    面黃肌瘦的男人咽了咽口水，臉上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道：“中華煙啊。華洛你來得挺是時候，那邊還有呢，你也過去拿一條吧?！?/br>
    他本以為這算是借花獻(xiàn)佛，卻聽到村干部們簇?fù)碇哪俏淮蟾贡惚闱夷X袋已經(jīng)半禿的男人冷哼了一聲，頓時汗如雨下，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中華煙？有那么好嗎？”村長的兒子陳華洛把手伸到他面前，笑嘻嘻地問道。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不但沒有把煙遞出去，還下意識地夾了夾胳膊，把那條煙盒夾得都有些癟了。

    “你他媽的！”陳華洛眉頭一擰，探出手臂抓向他腋下的中華煙，厲聲道：“你他媽給我松開！”

    “你，你有你的，你想要你去拿，干嘛搶我的？你搶得還不夠多嗎？”他雖然怕陳華洛怕得要死，可實在心疼那條這輩子都沒抽過的好煙，他一邊往后退，一邊用胳膊去格擋陳華洛的手掌。

    “我草你媳婦兒的！”陳華洛沒在莊稼地里干過活，體格相對較弱，搶了幾下沒搶到后，終于勃然大怒，抬起手狠狠地抽著面黃肌瘦男人的腦袋，一邊抽一邊破口大罵，可今天邪了門了，往日里被他吼一聲就乖乖交出東西的男人，這次卻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僅把煙抱得緊緊地，還梗著脖子不服輸。

    只不過，男人即便身子骨比陳華洛要硬實一些，可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面黃肌瘦，只挨打不還手，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他旁邊的村民看不下去了，低聲勸道：“算了算了，華洛，你拿我的煙吧，我不要了?！?/br>
    “有你他媽什么事兒？！滾！”陳華洛轉(zhuǎn)身就是一腳，把那個年齡幾乎可以做他爺爺?shù)哪腥艘荒_踹翻。

    那些也想勸解的村民看到這一幕，都向后縮了縮，不敢言語，只能滿懷同情地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和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