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斗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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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庭廣眾之下,你這身打扮,我要如何帶你?”沈拓看著李令月一身男裝扮相,露出一臉的嫌棄。 一想到在別人眼中的自己是攬著個男人下去的,沈拓的眉頭就不自覺的擰起。 “我不管?!崩盍钤侣勓孕∽煲黄?,頭往旁邊一扭,露出一副堅決不妥協(xié)的表情,抓著沈拓的手力道卻又加重了兩分,像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沈拓她是絕不會放手的。 夜靜無風(fēng),靜水泛著漣漪,橋下畫舫上的燈光搖搖晃晃的映射上來,染了一層跳動黃暈。橋上人相對而立,四目相合,兩只手緊緊扣在一起…… 在長達半炷香的對峙之后,最終還是沈拓先敗下了陣來。 底下各畫舫上都有了人登上了船去,文武之斗也都已經(jīng)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因而暫時還沒有人注意到橋上的他們,然而再過一會兒有了敗者,可就說不準(zhǔn)了。 相比較可能被人看到他攬著個男人下去,他更難以接受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他堂堂九尺男兒與一個大男人手拉著手立于洛水橋上。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對于商業(yè)頭腦發(fā)達的沈拓來說,這并不是一個很難做的抉擇。 “要我?guī)е?,你也要先放手才行?!鄙蛲囟⒅橙司o緊握著的手,無奈開口。 “不會我一松手你就跑了吧?”李令月聽沈拓松了口,有些猶豫,狐疑的問。 “雖然我非常想那么做,但我總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橋上?!鄙蛲刈旖且粻?,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心中則暗嘆了口氣。 該死的宮澧,平日里癱在輪椅上一副身弱體虛的樣子,關(guān)鍵時刻跑的倒是快,沈拓恨恨咬牙。 “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自己不管的?!崩盍钤轮苯訜o視前半句話,臉上瞬間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嘴角差點咧到耳根去。 “放手?!鄙蛲厥直蹌恿艘粍?,李令月聞言忙松開抓著沈拓的手收回身前,嘿嘿一笑。 沈拓收回手,另一只手反手將手中銀扇插入腰間,張開左臂,自李令月后腰攬過,“抱緊我?!鄙蛲卣f。 李令月聞聲,樂顛顛的張開雙臂,一把攬住沈拓緊闊腰身,然而手臂剛一借上力,整個身子霍然騰起。 一個騰起之后是迅速墜落,突如其來的失重之感驚得李令月的心臟跟著一顫。 原本平靜無風(fēng)的天突然刮起了冷風(fēng),冽冽貼面,在耳邊呼嘯而過。李令月的手臂不自覺的收緊,眼睛也本能緊閉,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只有一句話的空擋,也仿若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直到頭上傳來某人變了調(diào)的聲音。 “你要勒死我嗎~”沈拓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某人,一臉黑線。 李令月面部肌rou扭曲到了一起,臉深深的埋進沈拓的胸膛,雙臂纏在沈拓的腰間,收的死死的。腿腳也都本能的蜷起纏著他的腿腹,整個人縮成一團直接掛在他身上。 聽到頭頂響起沈拓的聲音,李令月小心翼翼的睜開一只眼,入眼的是一張因極力隱忍而略微有點變形的臉。 “下來。”沈拓俯視著李令月,冷冷開口。 李令月眨眨眼,盤在沈拓腿腹上的腿往下探了探,感覺腳下觸到了實地,李令月一把松開箍在沈拓腰間的手,蹦的跳了下來,腳下已是結(jié)實船板。 “呼~”李令月捂著胸口,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這就是飛翔的感覺。”李令月一雙古靈精怪的大眼睛咕嚕嚕的轉(zhuǎn)向頭上,望著空中飄蕩紅綢,語氣中沒有多少懼意,倒是帶了一絲回味和……興奮。 “這是跳崖的感覺?!币慌詡鱽砟橙岁庎侧驳穆曇簟?/br> 李令月眼皮一翻,俏皮的吐吐舌。 而沈拓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到了親眼看著兩男子相擁從天而降的景象被驚呆了的正吟詩作賦的文人身前。 “看什么看?”沈拓臉色陰沉的喝了一聲,眾人紛紛扭頭,“剛說到哪兒了?對,月朗星明映嬌影……” “鳥語花香襯春情……” “走。”沈拓轉(zhuǎn)身拉著李令月走到泊在畫舫旁邊的一葉小舟上。 “干什么去?我們不是下來看熱鬧的嗎?”李令月小聲嘟囔道。 看熱鬧,現(xiàn)在他們分明是被看熱鬧的。沈拓的臉色黑了黑,并未回話,抬手拾槳,劃水一撥,水面泛起層層漣漪,小舟悠悠蕩開。 畫舫上還在推敲詞句的文公子見沈拓竟然將他的小舟劃走了,登時大呼一聲,“喂~停下!那是本公子的船。” 待會若是未能進舫中去,還要撐著小舟去其他畫舫上去呢,眼見自己的小舟被劃走了,他哪里還顧得上怡然從容。 “公子,您的文卷已得我家小姐首肯,請您入舫?!边@人還在喊著,進去送對子的小廝來到他身邊,恭敬道。 文人聞言面色一喜,“真的?” 小廝點頭應(yīng)是。 得了入舫機會,他也沒功夫再顧及被搶走的小舟,連忙像模像樣的整理衣襟,示意小廝帶路。 小廝微微一笑,領(lǐng)著他進了舫中去。 沈拓推槳動波緩緩靠近了一艘懸著黃光燈籠的畫舫。 李令月不會功夫,畫舫本就不大,看比武去,雙方打斗很容易誤傷了她,所以沈拓挑了掛著黃光燈籠的畫舫停下。 李令月是孩子心性,不過就是愛湊熱鬧而已,文武都一樣。 “看熱鬧可以,不許遞文案到里面去?!鄙先ブ埃蛲貒?yán)肅的叮囑道。看熱鬧可以,他可不想陪她進去和一些張王李趙家的女人交朋友。 “嗯?!崩盍钤聵O其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待到小舟一靠畫舫,跐溜一下就跑到了舫上去。 沈拓望著那抹嬌小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 就在沈拓頭疼李令月的時候,另一邊,因君兮和宮澧都沒有要進舫親香的意思,故而他們選的也是對對子,不過湊個熱鬧而已。然而剛登上畫舫,君兮和宮澧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火紅罩衫加身,金色騰龍扣著銀白雪發(fā),垂散身后,張狂而妖艷。便是于朦朧月色之下,也一下子便能將人的目光吸引過去——赫連崢。 君兮和宮澧看到赫連崢的時候,赫連崢也看到了他們,看到一身男裝打扮的君兮,赫連崢眼前有驚艷之色一閃而過。 “好巧?!焙者B崢看到君兮和宮澧從橋上下來,輕輕一笑開口打招呼。 “不太巧?!睂m澧看到赫連崢,眼底有一絲不快。 他知道今日沈拓會來,李令月也會來,本來就是想把李令月甩給沈拓的,好不容易甩開了李令月和沈拓,又來了個赫連崢,一個個的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招人煩呢,一向沉穩(wěn)的國公大人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自知之明真的是個好東西,真希望他們都能有一個。 “人這么多,難得咱們碰見,上聯(lián)已經(jīng)出好了,公子敢不敢和在下一起對個下聯(lián)?”赫連崢眉頭微挑,他想會宮澧很久了,然而雖然聽說宮澧武功不錯,奈何他畢竟是一個殘了腿的人,他總不能尋他比武。贏了要被人說欺負殘人,輸了還要被人戳脊梁骨說連個殘廢都不如。 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比試的機會,他斷不會錯過。 宮澧未應(yīng),轉(zhuǎn)頭看了君兮一眼,示意她做決斷。 “加我一個?!本饴宰鞒了迹_口道。 君兮并不喜赫連崢,尤其是他高高在上隨意生殺予奪的樣子,本該離去各玩各的才是。但是他的話已經(jīng)說了出來,若此時拒絕離開,倒有了不敢應(yīng)戰(zhàn)之嫌,依宮澧的驕傲,定然是不愿的。 “好?!焙者B崢聽君兮也加入進來,喊了個好,抬手伸向舫上掛著的上句,“上句,一顰一笑一傷悲,一生癡迷一世醉,二位誰先來?” “我先來好了?!本馍锨耙徊絹?,看著身前紅絹布上的雋秀字跡,字體柔而有骨,硬而不剛,拿捏的恰到好處,難怪赫連崢會在這艘畫舫之上,便是不看含義,單單這字,也值得停留半刻。 一句上句,顰笑傷悲皆成字句,倒有以樂笑悲的開闊,然而癡迷二字透著落寞愁哀,生世癡醉卻也是個心窄的人,書這上句之人心中定有望而不得的情或物。 “一嗟一嘆一輪回,一分相思一寸灰。”沉吟片刻,君兮緩緩開口。 顰笑傷悲不過空嗟嘆,輪回到頭終有緣定,癡迷相思化灰,日子終還要過下去。 赫連崢聽了君兮對的下句嘴角微微勾起,無論性格多么剛硬,到底還是女兒家,思想還是逃不脫不出小女兒家的兒女情長。 “閣下對的太過傷感了些?!币蛑車型馊嗽?,赫連崢以敬語相稱,微微仰首,“依在下看,此上句乃是一放蕩不羈的浪蕩之人所作,顰笑傷悲不過人情百態(tài),恣意人生灑脫自醉才是行世態(tài)度,用一俯一仰一場笑,一江明月一湖水來對或許更合適些?!焙者B崢眉毛一勾,向君兮拋了個笑眼。 赫連崢本就是個灑脫浪蕩的人,眼中所見也都是自在人生,因而對的下句也頗為豪邁。對出下句,赫連崢將目光轉(zhuǎn)向?qū)m澧。一句上句,君兮看到的是情怨感傷,他看到的是大氣灑脫,他很期待這上句在宮澧眼中是怎么樣的,他又會對出怎樣一個下句來。 宮澧微微仰首凝視著紅絹上那剛雋秀的字,目光微深。 “一歡一樂一遇見,一帆春風(fēng)一舟歸?!睂m澧緩緩開口,念出下句。 赫連崢耳畔回蕩著宮澧對出的下句,半晌無言。他以為他和君兮已經(jīng)將上句的內(nèi)意全部解了出來,沒想到宮澧竟然另辟蹊徑,他竟然對出了從容淡然,那種平和的置身于外的淡然。 一顰一笑一悲傷一歡一樂之嬉笑百態(tài)不過遇見,癡迷沉醉相見甚歡,那么便同乘一舟隨春風(fēng)歸去罷。如果說他和君兮將上句看成了一分態(tài)度,宮澧卻將它看成了一幅畫。偶然間的萍水相逢,恰到好處的相處甚歡,不出意外的同舟而下,順其自然的讓人舒坦。 “好句。”赫連崢當(dāng)先道了句好。 君兮看著宮澧平靜無波的臉,心中隱有悲凄之感。一帆春風(fēng)一舟歸,若是沒有身世之累,那才該是他的生活吧。他那么一個淡然的人,本就該遁身江湖看河山大美,四季繁華,也只有一舟一水一春風(fēng)才配的上,奈何,如今卻不得不浸身朝堂漩渦之中,沉浮漂泊。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睂m澧淡淡回了一聲。 “此番算你贏。”赫連崢不是個輸不起的,三人所對的下句從意韻上來看不分伯仲,然而宮澧的下句一出,整個上下句畫面感立刻凹顯,勝負很明顯。 一旁的小廝幽怨的看著畫舫上僅剩的三個人,這三位公子看上去一個比一個貴氣,剛一登船的時候可把他樂壞了,還以為小姐終能尋得個好歸宿了。小姐是庶出,在家中受盡嫡母擠兌,若今日事成,也便不擔(dān)心年后會被嫡母隨便嫁給個商戶過苦日子了。 然而讓小廝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三位竟絲毫沒有要進舫中去的意思,而是斗起了詩來。 那紅絹上的上句分明是他家小姐出的上聯(lián),結(jié)果第一個公子就補成了詩,詩就詩吧,好歹對的意韻都還不錯,誰知他對完也就對完了,并沒有提筆寫文案的意思,他試著遞了兩次,卻都被無視了。 他便將希望寄于另外兩位身上,總不會三位都是來玩的。 結(jié)果第二個第三個也不出意料的將對子補成了詩,雖然是詩,但好在補的一個比一個好。好到他們的下句一出,把上舫來的其他公子都給震跑了,然而一樣不出所料的是他們也并沒有寫文案的意思。其他公子都被他們嚇跑了,他們又只是來對對子的,他家小姐可怎么辦? 眼看著夜色漸濃,大舫即將下水,他家小姐還一位公子都沒見呢,小廝急得要哭了。 “走,去下一個。”赫連崢招呼道。 “等等……三位公子才華橫溢令人折服,請書文案,小的好為各位傳遞進去。”小廝見三人要走,硬著頭皮道。 “抱歉,我等……” “青竹~” 君兮開口剛要解釋,畫舫小室中穿出了女子輕和的聲音。 小廝聞聲恭退一側(cè)。 “三位公子皆為人中龍鳳,不是我等可有非分之想的。能得三位停足片刻,小女子已備感榮幸。”女子的聲音悠悠傳來,“原諒今日集市有規(guī)矩,小女子不能出去拜見各位?!迸拥穆曇魩Я艘唤z惋惜。 “可他們把其他等船的公子都給嚇跑了?!毙P低聲嘟囔道。 “青竹,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女子輕喝一聲,語氣雖柔卻帶著一絲嚴(yán)厲,小廝心中雖然不憤,卻還是閉上了嘴。 “姑娘貴姓?”君兮耳聰,小廝的話自然逃不出她的耳朵。君兮對他們?nèi)藬_了其正常的以文會友之事心有歉疚,開口問道。 “林?!迸訙赝竦穆曇魝鞒鰜?,再無響動。 “姑娘溫婉,定可覓得良緣。若有緣,它日再見?!本夂吐暬亓艘宦暎D(zhuǎn)過身去便要下船。 “鐺鐺鐺~” 君兮剛轉(zhuǎn)過身去,河岸四周突然有銅鑼聲聲聲迭起,喧響震耳,君兮連忙捂耳,小廝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 “快到子時了?!睂m澧抬頭看了一眼頭頂半滿的月亮。 銅鑼聲起,千舫規(guī)退,大舫破水。 小廝雖然心中不滿,卻也只能搖槳退到一邊去,散于洛水之上的點點燈火又聚到了一起去,河岸兩側(cè)燈火點點如龍蜿蜒直至盡頭。 畫舫停靠,片刻之后又是一陣銅鑼響。 子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