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和李令月來到國公府門前時，國公府四面已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嚴(yán)防把守。

    里一層是國公府的護(hù)衛(wèi)，嚴(yán)陣以待。外一層是禁軍圍堵，奉公執(zhí)法。再外一層是高麗使團(tuán)的人，虎視眈眈。

    君兮近上前去便可明顯感覺到國公府內(nèi)外對峙而爆出的烈烈殺氣。

    “什么人？此處已被封鎖，閑雜人等速速離開?！本鈩傄唤咏鼑?dāng)守禁軍當(dāng)即喝道。

    “我乃陛下欽點負(fù)責(zé)高麗使臣案的君兮，前來向國公大人了解情況?！本饫涿嫔锨斑f出御賜金牌。

    禁軍見到御賜令牌連忙行禮?！按笕苏垺！笔匦l(wèi)沉聲道，當(dāng)即退下。

    “煩請通稟國公大人，君兮求見?！本獾玫浇姷脑S可并沒有直接進(jìn)去，反而緩步上前對國公府守門人輕聲道。

    門口守衛(wèi)禁軍見狀面色微沉。

    國公府守門人眼底贊賞之色一閃而過，好聰明的姑娘。

    她這一問，表面上是詢問能否入內(nèi)，實則是全了國公府的面子。

    方才守門禁軍那攔人一喝，明顯是把國公府當(dāng)成了查封禁地。

    在他眼里，國公大人已經(jīng)是殺人兇手了。

    可眼下國公大人雖有殺人嫌疑，但并未下定論，陛下也沒有降罪下來，不過是命其禁足在府中而已。國公府有皇旨加持，無帖入內(nèi)后果自負(fù)。君兮這一問，無異于側(cè)面給他們提了個醒。

    國公大人還是當(dāng)朝一品國公。

    “主子有令，君姑娘入府不必通稟，姑娘請進(jìn)?！笔亻T人見來人是君兮，身子微退，手臂一展。

    “多謝。”君兮道了聲謝，進(jìn)了府門。

    自從一年前宮澧復(fù)歸請了那道荒唐的圣旨，國公府重建一年來，李令月還沒進(jìn)去過。如今終于有機(jī)會進(jìn)去，連忙樂顛顛的跟上去，然而剛進(jìn)兩步卻被身前突然橫出的手臂阻了去路。

    “你干什么？”李令月臉色一沉。

    “主子有令，除君姑娘外，其他人進(jìn)門立斬。”守門人冷冰冰道，“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還請公主見諒?！?/br>
    “見什么諒？本宮是隨君兮來破案的，憑什么你讓她進(jìn)不讓我進(jìn)？我偏要進(jìn)你敢攔我？”李令月跳腳。

    “國公府有皇命，無帖入內(nèi)，后果自負(fù)，公主自重。”守門人見李令月不依不饒，也不再阻攔，身子后退讓開門口。

    李令月顯然沒想到守門人竟讓了開去，整個人先是一怔，隨即往里面探了探頭。

    門里是寬敞幽靜的院落，不見人影。李令月不禁想起坊間傳言，據(jù)說國公府里從來沒有家丁護(hù)院，但府上一只鳥都飛不過。李令月看了看門里，微微打了個冷戰(zhàn)。

    “算了，本宮突然不想進(jìn)去了，還是在這等著的好?！崩盍钤虏弊右粰M，扁著嘴道。

    君兮進(jìn)了門去，轉(zhuǎn)過兩道回廊后，腳步止住，“宮澧在哪？”君兮對著空氣問道。

    “清風(fēng)閣?！?/br>
    “謝了。”君兮隨口道了句，匆匆而去。

    清風(fēng)閣里，宮澧正對花對窗小心的修著指甲，剪一刀碎沫平平，剪一刀棱角尖尖。

    “主子，君姑娘來了?！辩婋x看了隱衛(wèi)的手勢，低聲道。

    “噔～”一刀下去減偏了半根發(fā)絲的距離，再不對稱。

    “不是告訴你不要告訴她的嗎？”宮澧微微側(cè)目。

    “其他人都處理好了，是太平公主漏的口信?！辩婋x有些為難的看著宮澧，“屬下無能，沒能攔住?！?/br>
    “罷了，來就來吧?！睂m澧將剪刀放到桌子上，將雙手抬到眼前置于陽光下，不對稱也是另一種完美。

    “國公大人怎么回事？”君兮過來就看到宮澧正對著太陽欣賞自己的手，嘴角一抽。

    攤上這樣的事，擱誰都會焦慮不堪，也就是他能這般安穩(wěn)的坐著，不急不躁。

    “這件事不用你管?！睂m澧放下手，指尖微微蜷起，陽光下骨節(jié)分明十分好看。

    “為什么？”

    “誰都可以，不能是你?！睂m澧淡淡道。

    君兮聞言輕笑，“在我去江南道赴任的時候，夏遠(yuǎn)說過同樣的話。他怕我查出他的罪證，你怕什么？”

    宮澧已經(jīng)從鬼那里得知了她在江南道時發(fā)生的事，聽君兮將他與夏遠(yuǎn)放在一起對比不禁莞爾，“我怕你沒那個本事?！?/br>
    “晚了?！本庾綄m澧身旁的椅子上，“過府之前我已經(jīng)見過皇上了，這件案子現(xiàn)在由我負(fù)責(zé)，所以你用不著害怕連累我便將我推出去。既然十幾年前我便已經(jīng)與國公府有了牽連，便注定再無法全身而退。你和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如今風(fēng)浪已起，我們?nèi)粝氲没钪挥袑⒄嫦嘁灰唤议_?！本饫渎暤馈?/br>
    宮澧聞言輕嘆一聲，他何嘗不知君兮早已被卷進(jìn)了宮家洪流之中，但她能至如今的處境一大部分還是因為他，她本在外圍，是他將她拽進(jìn)了漩渦中心。

    宮家就像個詛咒一樣，只要與宮家沾邊的人無一得活。他本以為她是局外人，以為她站在她的角度看宮家的事可能會拎的清，卻沒想到她亦是局中人。

    他甚至有些后悔當(dāng)初使計將君兮誘到洛陽來。那塊玉牌是個引火索，但他若沒有動作，君兮何時會發(fā)現(xiàn)自己養(yǎng)女的身份還不可知，或許她永遠(yuǎn)不會發(fā)現(xiàn)。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做回從前的自己。來洛陽之前的那個。”宮澧看著君兮，淡淡道。

    “不可能。”君兮否決的干凈利落。

    “這兩日我在宮中閑的無聊將整件事情都重新捋了一遍。你有沒有想過，你我能相遇會有交集，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塊牌子，而那塊牌子放在我身上無非是想讓我誤以為我是宮家人，從而徹查宮家舊事。換言之，有人想借我之手查宮家舊事。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是我，但這至少說明除了黑袍人，還有懷疑當(dāng)年老國公之死的人在。”

    “那個人或許就是空心大師口中的那個故人。而他之所以會把牌子放到我身上應(yīng)該是那個時候的他以為你已經(jīng)死在了國公府的那場大火里。宮家已無后，所以他才將牌子放到我這個外人身上，他是想在日后由我翻開此事。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我一個外人會有老國公親手鏤刻的玉牌?！?/br>
    “本來事情很順利，我在偵案方面小有成績，直到一年前你的突然出現(xiàn)，使他的計劃出了意外。于是他便改了主意，由你將我引出來，讓你我協(xié)同查探此事。所以我們會走到一起，是有人故意而為之。至于那個人，他同那個黑袍人一樣，亦匿于暗處。”君兮分析的詳盡細(xì)致。

    “雖然我覺得這個人也夠差勁，在背后偷窺我們辦事，但他的出發(fā)點卻是好的。他也想弄清楚宮家的事。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推出來的一張明牌了，繼續(xù)走下去，至少還有一方是向著我的，若中途退出兩方都不會放過我?！本饫淠樋粗鴮m澧，“走到今天，我已沒的選擇?！?/br>
    “那便隨我一起看看真相長什么樣子吧?！睂m澧聽君兮說的頭頭是道，微微一笑。

    “所以，和我說說今日都發(fā)生了什么?！本庹笪Ｗ掍h直接轉(zhuǎn)到胡爾克勒遇刺一案上。

    “為什么你會和胡爾克勒獨(dú)處一室？為什么你會被指認(rèn)為兇手？為什么你手中會有毒針？”宮澧尚未開口，君兮嘴像連珠炮似的已問了一大串出來。

    “你難道不應(yīng)該問你為什么要?dú)⒑鸂柨死眨蚝蝿拥氖謫?？”宮澧挑眉。

    “若國公大人想殺胡爾克勒，他一定是以一個合理的不能再合理的理由死掉。如果人真是你殺的，我才要問問你是誰，為什么要冒充國公大人了?！本廨p笑。

    宮澧聞言輕笑，自己什么時候動手被她瞧見了，怎么在她口中自己像個狐貍似的。

    “昨夜胡爾克勒遣人送來一封密信，送信的人說，胡爾克勒約我今日卯時于行宮見面。胡爾克勒為人jian詐，心術(shù)不正，本來我是不會去見他的，但他送來的信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德’字?！睂m澧說的平緩。

    君兮卻已經(jīng)知道了他為何會去見胡爾克勒。

    宮德的死一直都是壓在他心頭的巨石。而宮德的死又與高麗脫不了干系，所以當(dāng)高麗王子送來一封寫著“德”字的密信且約他見面時，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

    “今日卯時，我?guī)е婋x去了行宮高麗使團(tuán)所在的梨院。胡爾克勒先是寒暄了幾句，隨即便將手下都遣了出去，我便也將鐘離也遣了出去。期間我問了他幾句，他答得卻都模棱兩可，甚至有些話不知所云。我察覺事情有異便欲離去，剛一動身察覺身后有風(fēng)聲動，有毒針正對著后頸射來，我接下了襲向我的毒針，然而胡爾克勒沒能避開，毒針正從眉心穿過。這時候，門外的人聽到響動沖了進(jìn)來，胡爾克勒已經(jīng)死了，而我的手中正捏著毒針。所以他們便一口咬定是我殺了人?！睂m澧沒有解釋君兮的問話，只把事情經(jīng)過描述了一遍，答案她自會提取。

    “你看到毒針是從什么方向射出去的了嗎？”

    “我當(dāng)時坐東朝西，毒針自西側(cè)射出。”

    “你看到射毒針的人了嗎？”君兮追問。

    宮澧搖了搖頭，“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事后我仔細(xì)觀察過西側(cè)門窗，窗紙沒有針孔痕跡，也就是說毒針是在室內(nèi)射出的，可是在毒針射出之前我卻不曾聽到半點動靜，且在我接下毒針后也不曾見到有人逃離，毒針，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br>
    “你說，是胡爾克勒送信邀你去赴約的？”君兮已經(jīng)聽出了端倪。

    “是?！睂m澧贊同的點點頭。

    “最近宮里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說你的手下剛剛打死了他高麗第一勇士，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與你勢不兩立才是，怎么會突然間邀你過去？而且怕你拒絕，還用了德字做餌，別忘了行宮是他的地盤。換個思路想，便是有人要?dú)⒑鸂柨死?，又怎么會那么巧，偏偏趕在你在場的時候？”

    “依你之見？”

    “你的手下殺了他的勇士，你又在六國面前讓他丟了臉面，他心中必然記恨。所以據(jù)我猜測，他邀你前去行宮其實就是為了要你的命。雖然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殺了你會如何向朝廷交待，但那毒針一定是為你準(zhǔn)備的。至于為何最后會是他死于毒針之下，便有待進(jìn)一步查探了?！本庹f的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岸矣袀€問題我一直想不通?！?/br>
    “說來聽聽?！?/br>
    “高麗是一個以修體為主的國家，胡爾克勒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粗人，孔武有力，智力有限，但他并不傻。他若是想報復(fù)你，直接上門挑戰(zhàn)或是暗中下殺手都可以理解?？墒悄憬袢帐鞘芩ヒ娝?，如果今日死的不是他，而是你，那么胡爾克勒便會是你現(xiàn)在的處境?！?/br>
    “作為番國來使，殺了當(dāng)朝國公，會造成多么嚴(yán)重的后果他比誰都清楚。所以他也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那般被動的局面。也就是說他一定還有后手能夠洗脫自己的嫌疑。從知道此案的來龍去脈后，我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有想出來?！?/br>
    “洗不脫的。”宮澧聽君兮說完搖了搖頭，“當(dāng)時室內(nèi)只有兩個人，無論是誰死了，活著的那個都會是最大嫌疑人，在沒有外人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活著的那個就是兇手?！?/br>
    “如果死了呢？”君兮聞言眼睛一亮，有若暗夜蒼穹突的騰起明火一點，雖小卻明。

    “什么意思？”

    “如果兩個都死了呢？”君兮看著宮澧，黛眉輕蹙，“如果兩個都死了，兇手怎么算？”

    “第三者，或者互為兇手?！睂m澧答道。

    “試想一下，如果今日你們兩個都死了，現(xiàn)在的局面會如何？”君兮看著宮澧，目光灼灼。

    宮澧略作沉思，“若都死了，兩國為保住現(xiàn)在的和平局面，都不會太過深究，畢竟兩方人都死了?！?/br>
    “對，就是這樣?！本饴勓泽@起，手啪的一拍桌子，“胡爾克勒一定就是這么想的。他為報仇，事先在房間里做了手腳，他知你是宮德之子，故而以密信把你請來，他原本設(shè)計的一定是要與你同時中針。只不過他低估了你的能力，卻也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所以最后，你沒死成，他卻死了?！?/br>
    “你也知道，胡爾克勒是修體的。他的敏感程度本就不如我等修內(nèi)力的人，毒針射出聲音微乎其微，他根本躲不掉。若真如你所言，他原本便想與我同時中針，無異于自殺。”宮澧不贊同的搖搖頭。

    “那如果射中他的毒針沒有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