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邪瞥了我一眼，用一種“你怎么能問出這種蠢問題”的語氣回答說：“送他們上路。你看不出來么？”

    我心說你以前都是直接撕開空間，遁入混亂虛空的，從來沒有開啟過這種傳送門似的東西，還怪我看不出來？

    凌邪一揮手，受害女生的鬼魂們就自動排成行，一個接著一個地鉆進(jìn)裂口消失不見。她們當(dāng)中的大多數(shù)，都還沉浸在七彩引夢蝶制造的夢境當(dāng)中沒有醒過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

    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忙讓引夢蝶把她們都喚醒。但就在這個過程里，又有好幾個受害女生被塞進(jìn)裂隙里。

    “你先等一下好不好？”我說。

    “等什么？”

    “至少先讓她們醒過來，告訴她們一聲兒?。　币蝗凰齻冎苯颖粊G過去，到了陰間都不知道是哪里，肯定一臉懵??！就算鬼魂去陰間轉(zhuǎn)世投胎是天經(jīng)地義的，那也得先讓人家有個心理準(zhǔn)備不是嗎？

    哪成想凌邪卻說：“沒必要。”

    說著，手一揮又塞進(jìn)去好幾個。

    “……”

    我真是徹底無語了。

    好吧，確認(rèn)過處事風(fēng)格，不是我的那個人。

    這個時候，受害女生們陸陸續(xù)續(xù)從夢境里醒過來，看到面前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打洞，全都十分驚慌。我不顧上再跟凌邪掰扯，趕緊說：“你們別怕，穿過去你們就到陰間了，可以轉(zhuǎn)世投胎。這都是死后必經(jīng)的過程，別慌?！?/br>
    女生們將信將疑，許多人還想再問點什么，但是凌邪根本不給她們機(jī)會，徒手將裂口撕成原來的兩倍大小，運起法力把剩余的所有的鬼魂全都一股腦塞了進(jìn)去。

    我再次無語。

    “你就不能讓人家把話說完了再走?。俊?/br>
    “不能。”

    我：“……”

    這性格也不像幽精之魂！我記得之前在山溝子里的時候，他也沒這么缺乏耐心啊……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吃錯藥了？！

    正想著，凌邪已將通道關(guān)閉，又將先前噴涌而出的陰氣全都斂到手里，凝聚成一條黑色長鞭。我直覺不妙，他已經(jīng)揮起鞭子抽向了剩余的厲鬼！

    “等等——”

    話音未落，鞭子已經(jīng)抽了上去，所有厲鬼瞬間魂飛魄散！

    偌大的地下室里，徹底只剩下凌邪和我兩個人了。

    “又有何事？”凌邪隨手捏散鞭子，問我。

    我滿臉黑線，抽都抽完了，現(xiàn)在問有什么用？

    我剛才是想讓他留下小僵尸的命，審一審，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訊息。畢竟事關(guān)阿修羅，總是要重視的。

    可現(xiàn)在連渣都不剩了，還問啥？

    凌邪還在等著我開口，我心累地擺擺手：“沒事了……”

    我想拉著鐘美嘉一起走，手往旁邊一抓卻抓了個空，這才驚覺她也消失了。

    “鐘美嘉呢？你也把她送走了？！”

    凌邪反問：“鐘美嘉是何人？”

    “就是剛才站在我身邊的那個！她是個活人！活人！”我拼命強(qiáng)調(diào)，心里頭慌得不行。一個大活人誤入陰間，還能不能回得來??？

    可是凌邪卻說：“這里根本就沒有活人。除了你?！?/br>
    我：“……”

    沒有活人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我現(xiàn)在連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么？怎么可能！我跟鐘美嘉接觸了那么長時間，甚至還為她包扎過，她的的確確是有呼吸有體溫的活人啊！我不可能搞錯的！

    凌邪見我不信，又解釋道：“就算你之前接觸的時候還是活人，實際上也早就不是了?！?/br>
    “什、什么意思？”我徹底聽不懂了。

    “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此處的時空是扭曲的嗎？”他反問。

    “呃……你指的是會在特定時間段出現(xiàn)過去和現(xiàn)在重疊的現(xiàn)象嗎？這個我之前確實經(jīng)歷過了?！?/br>
    “呵?！彼α艘宦?，“什么‘過去和現(xiàn)在重疊’，明明應(yīng)該是‘過去和過去重疊’才對。你在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早就發(fā)生過的事情。”

    隨著他的話語聲，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崩塌，潰散如沙。

    直到最后，整座別墅都徹底消失不見，原本的地下室也變成了大坑，到處都是胡亂挖掘的痕跡。

    漫天星光灑在身上，我怔怔地抬頭，仰望著深黑色的夜空，仍覺得不敢置信。

    “這才是這里真正的樣子?！绷栊熬徛曊f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這里呆了將近一天一夜，都沒有看出異常。他才剛剛出現(xiàn)，為什么就能一眼看穿？

    凌邪不肯回答，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滿了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

    要解釋清楚這一切，得把時間調(diào)回索菲婭咬破舌尖的那一刻。

    鮮血在口腔里蔓延開來，濃重的血腥氣不斷刺激著索菲婭的大腦，讓她隱隱感覺到好像有某種積壓已久的東西，忽然掙脫了束縛。

    她狠狠把口中的鮮血唾向面前的巨大銅像，心中前所未有的暢快。

    但是鮮血與空氣接觸之后，卻有古怪的香氣彌散開來。她的心神漸漸恍惚，無數(shù)的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橫跨千萬年的時光。

    她沉浸在腦中不斷閃過的畫面里，對rou體上遭遇的疼痛毫無所覺。塵封的記憶一點點復(fù)蘇，她終于清晰地回想起來，自己究竟是誰。

    以及，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的目的。

    時候……又到了。

    她的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意。輕松而釋然的笑意。

    因為她已經(jīng)預(yù)感到，這場無盡的輪回，終于臨近了終點。

    真好。

    她如此想著，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yáng)起。

    七彩引夢蝶灑下絢麗的光塵，將整片空間中的所有生靈都引入夢境。

    唯獨除了她。

    她沒有入夢，而是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隨手理了理凌亂的長發(fā)，帶著淺笑走到我面前。

    然而我的心神已經(jīng)沉入夢境，完全不知道她走了過來。

    “最后一次了，這回你千萬別再失敗了啊……”

    盡管明知道我不可能聽得到，即便聽到也不可能記得，但她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另一道身影從虛空中顯現(xiàn)，帶著竭力壓制激動的些許顫音：“索菲婭……”

    索菲婭笑著望了過去。那人忽然想到自己臉上還帶著面具，忙把面具摘下，露出自己的本來面容……和凌邪一般無二的面容。

    “索菲婭，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不，我不是你的索菲婭?！?/br>
    “索菲婭”笑著搖頭，身體開始在光亮中慢慢縮小，變成窄窄的一根……筆。

    有手有腳有五官的，筆。

    王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到底是什么？”

    假的索菲婭笑著說：“看來你身上攜帶的記憶沒有關(guān)于我的部分。不過沒關(guān)系，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王還想再問，卻感覺到身邊的空間發(fā)生扭曲，頓時警惕起來。

    空間裂隙開了又合，另一個與他完全相同的人從其中閃身出來。

    完全相同的氣息，不需要發(fā)問也知道對方是什么身份。他們本就來自于同一個人，只不過一個是雀陰魄，另一個幽精之魂。

    然而幽精之魂連看都沒有看雀陰魄一眼，而是沖著“索菲婭”欣喜地說：“筆靈！本王終于找到你了！”

    筆靈沖著他眨眨眼，忽然原地一轉(zhuǎn)，就這么消失不見了。

    幽精之魂懊惱地后悔自己沒有直接出手抓住她。

    一旁的雀陰魄則是滿臉黯然，低聲喃喃：“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呢……我明明感應(yīng)到她的氣息了……”

    隨后，他猛地想起先前召見我的時候，也在我的身上感應(yīng)到了那股讓他牽掛多年的氣息，頓時又精神起來。

    “你才是索菲婭……我的感應(yīng)不會錯，你就是索菲婭！”他激動地想要抱住我，卻被幽精之魂毫不客氣地一掌拍開！

    “滾開！別碰她！”幽精之魂仿佛被觸到了逆鱗，渾身戾氣滿滿，恐怕只要雀陰魄再靠近一步，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打散。

    什么源自一身，他不管！

    雀陰魄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掌，本也動了怒氣，但視線從我身上掃過后，又馬上平靜下來。

    “你好像已經(jīng)融合了不少魂魄啊，來吧，把我也融合掉吧！”

    出人意料地，雀陰魄竟然主動要求融合。

    融合，也就意味著他將失去自我意識，貢獻(xiàn)出自己所擁有的全部記憶和法力。他將不再是單獨的個體，而只是七魄之一。

    但，本來不就應(yīng)該如此嗎？

    昔日那個強(qiáng)悍到幾乎可以睥睨天下萬物的凌邪還活著時，不就是這樣的嗎？只有三魂七魄完全融合，才是曾經(jīng)的他。單獨分開來，誰都不是。

    現(xiàn)在的這種狀態(tài)，才是不正常。若非當(dāng)年那場天罰，他們根本就不會崩散。

    這一千年的崩散時光，以及這千年中產(chǎn)生的記憶、思想、情感，本就不該存在。

    一千年了，該享受的，他都享受過了。該受的煎熬，他也受夠了。

    如今不過是恢復(fù)原樣，回歸正常，他有什么好不舍不愿的？

    “來吧?！比戈幤俏⑿χ叽佟?/br>
    幽精之魂擰眉望著他，滿臉復(fù)雜。

    雀陰魄卻不愿意再等了，過去的一千年里，他已經(jīng)嘗夠了等待的苦澀。所以，他毫不留戀地走向幽精之魂，散去自己的一身執(zhí)念，主動融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