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識終于從小穎的身體里脫離出來，飄在半空，冷眼看著老太婆剜出她的心臟，一刀一刀剁碎。

    血腥恐怖的場景，我已經(jīng)見過很多，也有了一定免疫能力。相比較之下，老太婆臉上瘋狂扭曲的笑容，才是最讓我感覺不寒而栗的。

    人心，遠(yuǎn)遠(yuǎn)比鬼怪恐怖得多。

    老太婆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處理尸體，并且全程沉浸在一種怪異的亢奮狀態(tài)中，變得紅光滿面，就連腿腳都變得更利索了——仿佛一瞬間年輕了幾十歲，再度煥發(fā)青春。

    但她并不知道，從她把小穎的心臟剜出來的那一刻開始，自己背后就多了一道血紅色的人影——那是小穎的怨魂。

    這怨魂也是幻境中的影像，并非是我真正遇到的那個。此時的她才剛剛死亡，還沒來得及化成厲鬼。正常情況下，怨魂需要經(jīng)過長時間的煎熬，怨氣不斷積聚升級，才能最終化作厲鬼。但老太婆親手加速了這個過程，她每刺下一刀，小穎的怨魂就變得更凝實(shí)一分，最后終于在傍晚來臨前，成功把小穎的怨魂“催化”成了厲鬼。

    老太婆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她沉浸在鏟除宿敵并且成功毀尸滅跡的“成就感”，以及終于可以獨(dú)占兒子的巨大喜悅當(dāng)中，笑瞇瞇地哼著小調(diào)上到三樓，跪在那個怪異的雕像前拜了又拜，非常虔誠地說了許多感激之言。

    她稱呼那個雕像為“佛母”，并且認(rèn)為是由于“佛母”的保佑，她才能如此順利地除掉狐貍精。也認(rèn)為即將到來的母慈子孝的幸福生活，都是佛母賜予自己的，是對她虔誠供奉的獎賞，而她也承諾必將加倍虔誠地信奉。

    一番絮絮叨叨地禱告之后，老太婆取出小刀和供香，熟練地割破手指，擠了幾滴血上去，然后才點(diǎn)燃供香。

    香氣彌漫開來，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

    我這才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一直隱隱覺得三樓的香味很怪異——就是因?yàn)槔锩鎶A雜著血腥氣！

    可是……不對勁??！我來的時候，別墅已經(jīng)轉(zhuǎn)賣給那個搞金融的張先生了，他根本沒理由供奉這個所謂的“佛母”。就算他出于種種顧慮不敢把雕像扔掉，仍然燒香供奉，也不太可能愿意用自己的鮮血供奉?。?/br>
    那我在現(xiàn)實(shí)中聞到的血腥氣，怎么來的？！

    不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就見到供桌上的“佛母”睜開眼睛，盯著拼命磕頭的老太婆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老太婆發(fā)現(xiàn)雕像笑了的時候，足足愣了半天，隨后欣喜如狂地用力磕頭，直呼“佛母娘娘”顯靈了之類的話。隨后，她又長篇大論地講起了自己的辛酸史，說自己年幼喪父青年喪夫，好不容易生下個遺腹子，還是個體弱多病的早產(chǎn)兒。她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結(jié)果兒子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當(dāng)然，她也沒忘了替自己的兒子辯解幾句，說寬兒其實(shí)本性不壞，小時候特別聽話懂事，而且特別依賴她，特別喜歡跟她撒嬌。母子倆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雖然過得很艱苦，但心里是甜的。兒子現(xiàn)在變成這樣，全都是兒媳婦的錯，是那個下賤不要臉的狐貍精挑撥，兒子才會跟她疏遠(yuǎn)，再也不對她撒嬌了，甚至還經(jīng)常忽略她的感受……

    一番痛陳之后，她抹著眼淚說：“佛母娘娘，我知道自己也有錯，我根本就不應(yīng)該把寬兒交到狐貍精手上……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錯改錯了，求您讓寬兒變回小時候的樣子吧。我再也不讓他找媳婦了，再也不催他生孩子了，往后的日子我跟他倆人過就挺好……佛母娘娘，您大慈大悲，求您可憐可憐我，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吧……”

    雕像依舊冷笑，表情沒再發(fā)生任何改變，老太婆卻像是聽見了某種指示似的，極度虔誠地垂首聆聽。過了好久，才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三個響頭，說：“感謝佛母娘娘教誨。”

    我不禁暗暗生疑，這老太婆到底是精神有問題會出現(xiàn)幻聽，還是這個詭異的雕像真的能用某種方式跟信徒溝通？

    想找到答案的話，恐怕還得先弄明白這個雕像到底是什么才行——我才不相信它是什么“佛母”，真正的佛都是教人向善的，這玩意絕對是邪魔外道。

    趙寬下班回來了。

    老太婆歡天喜地的下樓迎接，絮絮叨叨地跟他拉家常，一個字也不提兒媳婦。趙寬起初沒多想，后來發(fā)現(xiàn)妻子小穎不在家，便覺得奇怪，隨口問了一句。老太婆瞬間就冷了臉。

    “一回來就找她，你都不知道問問老媽今天過得怎么樣，就知道媳婦媳婦媳婦……真是白養(yǎng)你了。”

    趙寬明明一進(jìn)門就陪她說話，聊到現(xiàn)在都有半個多鐘頭了，但是在老太婆嘴里，就變成了“一回來就只知道找媳婦”，實(shí)在是冤枉得要命。但趙寬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冤枉了，也不辯解，使盡解數(shù)甜言蜜語地哄老娘，又哄了半個多小時，瞧著老太婆高興了，才小心翼翼地問了第二遍。

    老太婆沒好氣地說：“跟野漢子跑了！管她干什么，吃飯吃飯！”

    趙寬無奈道：“媽，您就別跟小穎置氣了行嗎？她現(xiàn)在懷著孕呢，大晚上在外邊晃蕩不安全……您告訴我她去哪了行嗎？”

    今天的晚飯格外豐盛，滿滿一桌子菜，但趙寬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滿腦子都是老婆孩子的安危。

    老太婆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樣子，越看越來氣，忽然冷冷地說：“出去找她，和在家陪我吃飯，你只能選一個?！?/br>
    “……媽，我找到小穎就帶她回來一起陪您好嗎？”

    老太婆輕輕笑了：“到底還是她重要?！?/br>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寬百口莫辯。

    老太婆失望地?cái)[擺手：“不用解釋了。我給你盛碗飯，你吃完愛去哪去哪，我不管你了?！?/br>
    桌上本來已經(jīng)擺好了兩碗米飯，老太婆卻把趙寬面前的那碗拿走了。趙寬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敢多問。老太婆冷著臉走進(jìn)廚房，恨恨地把飯倒掉，重新盛了一碗，又摻了一把香灰進(jìn)去——這是她“聆聽教誨”之后，特意藏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