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工堂的巧手從船樓走出，抱拳一禮，遞給扶槐一封信：“見過宮主，屬下從匣子里取出來的。”

    扶槐打開一看，眉頭蹙起，又遞給杜蔗。杜蔗心中有異，接過一看。信上密密麻麻，宛如鬼畫符一般。

    “這，密文還是番字？李姑娘大才，你來看看”杜蔗說著，看了扶槐一眼，走向李昭雪，“不知道什么玩意，瞧著眼花?！?/br>
    李昭雪后腦勺正疼得昏昏欲倒，聞言連忙打起精神。她心道：我若有些用處，應(yīng)該不會讓我病死。

    接過信紙一看，卻是大失所望。滿紙彎彎曲曲的字符，好似一條條扭動的蛇。

    李昭雪睜著眼睛，努力辨識片刻，低聲道：“我不認(rèn)識，不過這種紙出自益州，價格不菲?！?/br>
    杜蔗接過信紙，笑道：“李姑娘果然博學(xué)。益州乃君瀚府轄地。不過這種紙，各處都有用?！?/br>
    扶槐睫羽低垂，難窺所思。

    四周安靜如許，只有李昭雪漸重的呼吸。她依著船舷，攀著欄桿，強(qiáng)撐著不倒下去。頭上有濕漉漉的感覺，不知是沁出的冷汗，還是傷口裂開。

    疼得太過厲害，疼得她生出悔意。隱隱的悔意，像一捧沙，聚不成念頭。心頭想的還是：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也。

    這句話在腦海里翻來覆去轉(zhuǎn)著，或是因為頭疼欲裂，又迸射進(jìn)些別的。譬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通機(jī)變者為英豪。譬如，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她這般胡亂想著，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扶槐冷眼掃過，杜蔗攬著李昭雪，怏怏一笑：“宮主，您沒玩厭，就先弄壞可不好?！?/br>
    扶槐眉梢挑起，冷嘲道：“杜管事，都說你口蜜腹劍，怎么今天顛了個倒。”

    “宮主，這么多年跟著您，手上雖沒沾過血，但我殺的人，只怕這條船上也盛不下?！倍耪釃@了口氣，“不是我今天心善，只是覺得您難得喜歡，騙著哄著扣著霸著，什么手段沒有？您是心軟了，還是怕了？”

    扶槐雙眸驟然一斂，目光如箭銳利。

    杜蔗縮了縮肩膀，低聲道：“我也怕的，總覺得喜歡一個人，實(shí)在可怕的很。當(dāng)年李堂主那條斷胳膊，還是我撿起來的呢。誰知道他會不會是來尋仇的，是來套話的，是來陷害的。夜里躺床上會不會捅我一刀，舉杯共飲有沒有下毒。喜歡人，太煩了。不如喜歡貓兒狗兒銀子兒?！?/br>
    杜蔗看看李昭雪，又看看扶槐：“我沒想勸您，就是想說說心里話。”

    扶槐橫她一眼，望向天海之際：“下面是不是該勸我金盆洗手？”

    “那哪能行?！倍耪崦Φ?，“咱們諸宜宮上下多少張嘴？多少禍害？您要是金盆洗手，只怕東南各家都不肯?！?/br>
    扶槐冷笑一聲：“螃蟹總不好吃，吃進(jìn)去就是美味。行了，送她下去吧?！?/br>
    快船行了兩天，終于看見景家的船。雙方打了旗語，兩條船漸漸并舷。諸宜宮快船小了許多，對邊垂下繩梯。

    隨同棺材一同來的幾人，被推上前。他們雖不記得被迷暈的事情，見陣勢也知曉不妥。幾人慌忙攀上繩梯，飛快爬上去。

    接應(yīng)的人見他們面色驚慌，心知有異。接過信件，走進(jìn)船樓中。

    “殿主?！?/br>
    白袍人微微頜首，接過信件打開。神情不變，目光卻隨著信件內(nèi)容而饒有興趣：“天神打開門，指引我們。萬物聽從祂的旨意，他將地上的一切賜予我們?！?/br>
    旁邊人大喜，齊聲道：“一切榮光都?xì)w于我神！?！?/br>
    信紙在白袍人右手揉搓，他攤開手掌，火焰騰起，紙張化作偏偏黑灰。兩側(cè)信徒眼前一亮，齊聲贊嘆：“萬物非主，唯有我神，七曜殿主，唯一使者。真正的彌賽亞，地上的王，天神的影?！?/br>
    白袍人在稱贊聲中，微微惋惜：可惜君烈的死訊晚了一步，否則就可以給他們帶上枷鎖。以實(shí)族那些長老會們太小看漢人，以為他們一無所有。即使和景家斗了六十年，他們還是不明白，漢人永遠(yuǎn)會留一手。狡兔三xue，何況百足之蟲僵而不死。

    白袍人又道：“金剛已至天上，享受神賜予的八恩九賜。神忠誠的仆人，將葬于迦南之地?！?/br>
    方才去接應(yīng)的人臉色一沉，低聲道：“殿主，諸宜宮的人沒將金剛大人送來?！?/br>
    白袍人眉頭一動，臉上顯出薄怒：“讓送信人進(jìn)來。”

    來人一進(jìn)門，就噗通跪下，激動萬分道：“見過尊貴的殿主…見過尊貴的七曜殿主！天神唯一使者，真正的彌賽亞…天神的影，地上的王！”

    他將禱詞念的顛三倒四，引得兩側(cè)信徒面露不滿。白袍人卻不在意，反而溫和問道：“你是阿穆耶的受戒者？”

    “是是是，是軍師給我…不不，是，是阿穆耶大人為我啟示?！?/br>
    白袍人點(diǎn)點(diǎn)頭，面露滿意之色。當(dāng)年迦南殿之變，教主身亡，叛徒逃逸。他身為教主之徒，在以實(shí)族與景家之間夾縫求生，處境極為難忍。卻仍想盡辦法，向中原派遣信徒，如今也算有成效。

    白袍人伸手一揮，一股勁氣席卷，將地上之人抬起。那人一臉受寵若驚，手腳無措站著。

    白袍人攤開右手，掌心朝上，莊嚴(yán)禱告：“天神賜福于你們，他溫順的仆從，將享有地上所以的財富。而你們，也當(dāng)向他奉獻(xiàn)所以，包括心中的言?！?/br>
    面對白袍威嚴(yán)的殿主，在這肅穆莊嚴(yán)的氣氛中。小信徒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清楚，沒有半點(diǎn)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