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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蕩開,空靈得叫人恍惚。 夢無面前,夙綏自然認真地學(xué),此時稍作歇息,便認真地聽。 “……這曲子,頗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意味?!?/br> 一曲終了,夢無按弦時,只聽夙綏喃喃,“原來琴也能彈出似這樣帶著甜味的感覺?!?/br> 聽她夸自己,夢無卻只是笑笑,指腹一抹,換了另一曲。 “心境而已?!彼厯崆龠叴?,“我心里無事,眼下身邊也安定,什么都不必去想,只需琢磨要怎樣讓你高興便好?!?/br> 夙綏想著也是,夢無身旁有她守護,平時又不會去哪走動,便沒有再多問,遂打起拍子,盡力與琴聲合上。 不論什么技藝,有人捧場,便是尊重與支持。 第五年,夙綏與一小批狐妖先后突破到金丹后期,加之劍術(shù)有成,竟接到了城主親自下派的外出任務(wù)。 這是夙綏第一次接到這樣的任務(wù),她自拿到任務(wù)函開始,一直忐忑,不曉得要怎樣與夢無說。 這任務(wù)是強制的,她非去不可。 但她一旦接下任務(wù),便要離開夢無一陣子了——依照任務(wù)規(guī)定,侍者不許跟去。 夢無平日里是真清閑,一閑,就容易去主動關(guān)注身邊的事。她甚至比夙綏更早得知了外出修行的事,等夙綏蔫蔫地返回寢居,她已為她收拾好行李了。 夙綏踏進門,瞧見夢無嬌小的身體在幾個包袱里埋著,不由得怔了怔。 “綏綏回來啦?”夢無拍了拍手,拎著裙子跳出來,“我已把行李理得差不多,你看看還有什么要帶上?!?/br> 夙綏呆在門口,聞言急急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擁進懷里。 “我想帶上你,可以么?” 這話在夙綏自己聽來,都無異于無禮的央求。 司夢神不善戰(zhàn),她去執(zhí)行任務(wù),自然會歷險,連自身都難顧,又要怎么分心照顧夢無? 可她……不想離開夢無。 哪怕只是短短七日,她也不想。 夢無任她擁著,雪狐妖柔軟的墨發(fā)垂在她頸間,讓她忍不住閉起眼去輕嗅,漸漸地踮起腳,湊近夙綏的耳朵。 “可以呀?!?/br> 三字落下,夢無喚出宵征劍,趁與夙綏分開時,交到她手中,“宵征是我的本命法器,你拿著它,我就可以時時刻刻感應(yīng)你的位置,也能曉得你在做什么?!?/br> 她頓了頓,帶著歉意道:“你師父不讓我跟去,說怕你會依賴我——其他小狐貍的侍者也不許跟去。”繼而揉了揉夙綏耷拉下的狐耳,“我等你回來,要注意分寸,該退便退,不要貪功……” 夢無驟然止住話,怔怔地看著眼淚落在宵征劍上。 “你不要……不要趁我不在的時候走了!” 她抬眸,與夙綏眼淚汪汪的眼對視時,忽聽夙綏哽咽。 “我走去哪?” “……神界?!辟斫椸?,握了握宵征劍,再度摟她入懷,“你不許走,既然不跟去,務(wù)必留在寢居等我回來。” “我不想再過十五年沒有你的日子!” 聽她伏在自己肩頭嚎啕,夢無感覺心似被揪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 那十五年,夙綏的確過得很寂寞,因之前的百余年,她從未離開過主人。 淚水幾乎將夢無的肩上衣物浸濕。 啟程那日,夢無終究沒有跟去。 她怕自己若出個意外,便會被玄兮強制拉回神界,那樣一來,她就會陷入千年沉眠,千年后才會蘇醒。 比起七日不見與千年不見,她自然要選前者。 十五年都已快將綏綏逼瘋了,千年……那該是怎樣的煎熬! 夙綏不在,她寢居外的架也不打了,大家各自乖乖回演武場修行。 夢無是神,不必睡覺也不必吃東西,這七日她依照與夙綏的承諾,一直守在寢居里,哪也沒去,悶了便撫琴,還在靈箋上記了許多,琢磨著等夙綏歸來時再教給她。 她偶爾也會在深夜用一下感應(yīng),大概看看夙綏在做什么。之所以在人人都陷入沉眠的深夜用,便是怕打擾到夙綏的修行。 所幸,此次的任務(wù)對于夙綏而言,根本不是難事。她在戰(zhàn)亂地待的十年里,遭遇過不少與死亡擦肩的意外,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 待到七日后,夢無跟著其他侍者,一起去落劍平臺接人。 這次的任務(wù),雖是這批小狐妖第一次做,但任務(wù)難度并不小。夢無將手籠入袖中,看著飛行法器里一個接一個抬出受傷的弟子,哪怕清楚夙綏并沒有出事,也仍攥緊了衣袖,心中填滿了不安與焦急。 夙綏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弟子。她穿著弟子們統(tǒng)一的玄衣,提著裹在皮革劍囊中的宵征劍,似一片烏云飄下來,沉重地落了地。 演武場終年都在落雪,見她下來,夢無幾步走去,將早已準備好的裘衣給她披上,攜起她的手,“我給你燉了甜湯,回去好暖暖身子?!?/br> 一路上,夙綏始終沉默不語,似是遭受了什么打擊。 夢無每次都只在深夜使用感應(yīng),也不曉得白日發(fā)生過什么事。但她從夙綏手里接過宵征劍,感受到劍內(nèi)增了許多戾氣和怨氣,甚至還有它痛飲鮮血時發(fā)出的殺氣,瞬間明白了過來。 還在戰(zhàn)亂地的那十年里,夙綏雖一直在奉命殺人,卻盡是毫無判斷力的殺戮。生命在她爪牙下逝去,只會成為她換取食物和水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