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魔_分節(jié)閱讀_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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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就是這樣一個人,有野獸一樣本能的直覺,在愛他呵護他的人面前,會心安理得露出軟軟的肚皮。 可是他卻給了不設防的少年一下。 黎承睿低下頭,握緊了拳頭。他說不清是愧疚還是心疼,但卻有清晰的痛楚,疼痛從內(nèi)在的一點慢慢蔓延開,像有人拿刀子在割。 疼得淋漓痛快,讓他覺得自己活著。 活著,不僅僅是工作機器,不僅僅是名為黎承睿高級督察的執(zhí)法工具,他感到心臟跳動的頻率,感到血液重新回到四肢的流動。 突然之間他就明白了,這是林翊回來帶給他最大的沖擊,從來只有這個人賦予他極致的痛和快樂,如果他不在,確實也能繼續(xù)生存,但他在,卻能給予他活著的感覺。 就像痛感神經(jīng)突然恢復了,黎承睿瞬間疼得渾身冒出冷汗。 他沒有再做多余的事,而是轉(zhuǎn)身上了車。 他想也許自己一直以來決絕的方式并不是最好的辦法,而只是在當時情況下無從選擇的一種選擇。 但經(jīng)過了五年的時間,他比以往更明白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活著,他驀然回首,幡然醒悟,到了這一步,他才終于明白,原來一切都系在那個人身上。 他有責任,有使命,去理解那個人,去看懂那個人,而不僅僅是愛他。 林翊怎么長大?他在孤獨的青少年階段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生活?他跟那個死去的阿凌有著什么樣的感情?為什么要替他報仇,而且睚眥必報到那樣的一個程度? 黎承?;氐骄?,他親自調(diào)出相關(guān)的檔案,研究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在同僚來警局之前,他已經(jīng)開車前往新界南,前往林翊出生的地方。 在那里,黎承睿走訪了林翊小時候就讀過的幼稚園、小學,林翊住過的地方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有新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在那個地址上重建新式公寓。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新界變化早已物是人非,幾乎沒人記得當初有一個單身mama帶著一個漂亮得像天使的男孩,曾經(jīng)在這一代生活。 但他在這里生存過,掙扎過,可能也哭過,期待過,或者絕望過。 黎承睿的車開過林翊童年走過的路,他想像著那個孩子,一個人如何沉默著旁觀這個世界,如何因為找不到進入這個世界的鑰匙而干脆對整個世界背過身去。 那時候他黑若點漆的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黎承睿想起林翊說過的話:“自私、虛偽、愚蠢的人們?!?/br> 少年大概沒有經(jīng)歷過多少善意,小小年紀就必須學會各種自我保護的方式,他可能還因為出眾的相貌和智力備受敵視,因為羸弱的身體、特殊的家庭而備受欺侮,從來他就不得不擅長觀察,到了成長階段,他對世界的冷眼旁觀,已經(jīng)尖銳又入木三分。 他偏激嗎?病態(tài)嗎?也許,可是沒有人教導過他什么是平和寬容,沒有人關(guān)心他會不會心理失衡。 在林翊就讀的第一所中學,也就是他與阿凌相識的地方,黎承睿利用職權(quán)進到內(nèi)部,并調(diào)取了他當時的學籍檔案。里面有他的成績單,居然每科考試都以奇跡般的結(jié)果低空掠過,黎承睿還看到他那時的照片,上面的小少年眼神陰郁,顯然還沒發(fā)現(xiàn)用呆滯偽裝自己更為便利。 可是他卻唯一一次拿了末等獎,那是一個獎勵少年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科學獎,林翊發(fā)明了一款防身的類似話筒的電擊棒,黎承??戳四莻€數(shù)據(jù)吃了一驚,通電后瞬間超過250伏,完全能將一個成年人電擊休克甚至死亡。 大概殺傷力太大,組委會不得不只給了末等獎。 黎承睿一看時間,這個獎頒發(fā)時間是阿凌死后的事了,過后不久,林翊就轉(zhuǎn)學。 林翊當時的班導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任副校長,她還記得這件事,對黎承睿解釋說:“一開始那孩子并沒有參賽的打算,而是拿來欺負同學,后來我把東西沒收了,覺得他自己做不容易,就替他報名參賽?!?/br> “你怎么知道他拿來欺負同學?” 女校長臉色有些不好,想了想說:“我還記得那時我們這的一個學生跳樓自殺,死者是林翊生前的好朋友,你知道發(fā)生這么大的事,學生間有各種議論也正常??墒橇竹赐蝗婚g沖其中一個同學發(fā)飆,拿出那個電擊棒把人電到抽筋。為這件事,我們還把雙方家長請到學校,后來被電的同學主動放棄追究,我們就大事化小算了?!?/br> 黎承睿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林翊做出這樣的東西,其實原本是為了親手殺死欺負阿凌的那些人,但東西做出來,阿凌卻已經(jīng)死了,于是林翊干脆放棄這么簡單的復仇手段。他淡淡地問:“那個被電的人,是因為怕才不追究吧?” 女校長詫異地反問:“你怎么知道?” 黎承睿心想,任何人目睹一向單純木訥的同學突然變身嗜血狂人,都會心生恐懼。但他不會這么說,他繼續(xù)問:“我聽說死者阿凌留下一封遺書?” 女校長點頭說:“是的,但不知為何,林翊搶過去看完遺書后,就當眾將它撕了,然后,然后……” “什么?” “他把那張紙吃進嘴里。”女校長心有余悸地說,“面無表情地,一點點把那張紙吃掉?!?/br> 這就對了,阿凌根本就是被虐殺的,怎么可能有遺書?這是一封由鄭明修他們偽造的東西,可是他們沒想到正是這一步畫蛇添足,徹底激怒了林翊。 黎承睿轉(zhuǎn)身說:“我想看看他們上課的地方?!?/br> 女校長二話沒說,配合他走到班級門口,那里面坐著另外一群白衣翩翩的中學生,黎承睿想著,若干年前,林翊也曾經(jīng)坐在其中,他一定很不耐煩這種磨磨蹭蹭的教育方式,但他卻強迫自己忍耐著。 “幸虧那時候有阿凌?!绷竹凑f。 那個偷偷畫下他各種神情的男孩,陪他上課,帶他玩耍,拉著他去學鋼琴,甚至于為了替他而被人那般對待卻不反抗,那個名叫阿凌的少年,一定是被陳子南狠狠掐住了把柄,也許是性虐的視頻?也許是他喜歡的林翊?總之,拿捏一個未成年人,對那兩個人渣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 可是林翊知道阿凌身上發(fā)生的一切嗎?他那個時候?qū)⒄麄€世界都關(guān)在身后,對所有東西都懷疑和刻薄,就算發(fā)現(xiàn)阿凌的不妥,也不肯浪費腦力去深究。 所以事后,林翊才會那般懊悔,他詳盡地計劃了如何送那些人渣進地獄,與此同時,他也無時無刻不處在深深的自責中。 他一定痛悔不已,如果早點把那個電擊棒做出來,如果多點關(guān)注一下阿凌,悲劇其實能夠避免。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阿凌,死的時候卻很凄涼,他一定很痛,很怕,他從頭到尾都神志清醒,睿哥,你有想過一個人清楚明白地死去是多痛苦嗎?阿凌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他不該這么死。 記憶中的少年如是說。 黎承睿心里的疼痛并未減少,他禮貌地朝女校長道謝,緩緩步出這所中學。 他心目中的林翊一點點豐滿了起來,但是還差一個地方,他驅(qū)車前往信義會的受洗堂,在那里,林翊成為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也因此認識了曾杰中。 神父幾乎是看著林翊從小到大的,他一聽說黎承睿是來打聽林翊的事,目光頓時變得復雜,過了一會才斟酌著問:“那孩子,被你們抓了嗎?” 黎承??粗窀?,輕輕搖搖頭。 神父松了口氣,隨后口氣強硬起來,說:“我不可能會泄露信眾告解的內(nèi)容?!?/br> 黎承睿尖刻地說:“也就是說,林翊確實來向你做過告解,神父,你要知道,包庇犯罪,你也一樣有罪。” “誰都有罪,”神父說,“站在耶和華面前,我們都是罪孽滿身。但是靈魂上的罪,不是用服刑能減輕了,警官,你無論你想要我說什么,我都無可奉告?!?/br> 黎承睿嘆了口氣,說:“我只是想知道,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很痛苦,很孤獨。” 神父目光變得柔和,輕聲說:“他有堅定的意志,有受苦的準備,他的靈魂堅強而獨立,卻唯獨缺乏愛的寬容,所以不會快樂,也活得很艱難,無論你如何看待他,在我眼里,他都是個可憐的孩子?!?/br> 黎承睿輕聲問:“他的罪能被赦免嗎?” “主是寬容的,”神父說,“祂給每個罪人都留有最寬廣的,通往天堂的路,只是人很難去發(fā)現(xiàn)而已?!?/br> 黎承睿忍不住問:“那么我呢?我不信神,我該怎么辦?” 神父微微笑了,伸手虛空畫了十字,然后祝福到他額頭,輕聲說:“愿主保佑你,阿門?!?/br> 89、第章 大毒梟金彪被引渡回港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整個港島記者蜂擁而出,一時之間無論打開電視還是紙媒,抑或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門戶網(wǎng)站,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報道。 金彪的交接警隊極其慎重,不禁派了大量警員前往機場,沿途也布了重兵,甚至連飛虎隊都出動,如此大陣仗,只為了一個名為金彪的三十六歲華裔男子。 黎承睿作為副指揮官之一必須親臨現(xiàn)場,他與總部現(xiàn)任主管刑事犯罪的總督察站在一起,對方低低問:“起訴那邊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