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睿微微嘆息，拉過他的手，手腕精致漂亮，他摩挲了一會，才痛苦地說：“翊仔，對不住?！?/br>
    說完，他迅速掏出手銬，咔嚓一聲扣在他的手腕上。

    林翊有些吃驚，黑眼睛睜大看他，問：“你還是要抓我嗎？”

    黎承睿心里疼痛難忍，卻不得不說：“你犯了法，我必須這么做……”

    林翊眼睛中蒙上一層水霧，輕聲說：“我有按阿凌說的做的，我明明沒有錯過你，我是對你撒謊了，可是我沒有欺騙你的內(nèi)心啊……”

    黎承睿將手銬的另一端銬在自己手上，顫聲說：“別怕，睿哥跟你鎖在一起，我陪著你，翊仔，你做錯事，觸犯法律，睿哥這是不得已。”

    “你陪著我上法庭？你陪著我坐牢？還是你陪著我一起死？”林翊看著他，忽然就笑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漂亮干凈，就如一個天使，他帶著這樣的笑，軟軟地說，“如果你都陪我，我就不怕，可是我還沒成年，你又沒犯法，你怎么跟我關(guān)在一個牢房里？”

    黎承睿呆呆地看著他。

    “我這種人進(jìn)監(jiān)獄，只有兩種結(jié)果，不是被人玩死，就是我玩死別人，”林翊微笑著，如同談?wù)撎鞖庖粯拥卣f，“但前一種可能性更大，因為我還有哮喘，我沒有什么力氣自保，我最可能的死法，就是被監(jiān)獄犯人輪暴，在這個過程中窒息而死。”

    “當(dāng)然我也可能有第二種死法，我會死于監(jiān)獄奇奇怪怪的意外事故，莊翌晨一定很樂意通知他的親朋故友好好招呼我，因為正是我一手策劃，把他那個關(guān)系曖昧的弟弟鄭明修送下地獄?！?/br>
    “我死了的話，也許還會連累媽咪，”林翊有些難過地說，“媽咪很脆弱的，這么多年，她一個女人死撐，全是為了我。我如果判刑，媽咪可能死不了，我要是死在監(jiān)獄里，九成九，媽咪會受不住自殺?！?/br>
    “然后呢，你憑著這個功勞會當(dāng)上高級督察，快快樂樂地結(jié)婚生孩子，睿哥，你猜你要用幾年能忘掉我？”林翊輕聲問，“高級督察黎承睿，永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你愛過我這樣的人，嗯，你別擔(dān)心我，我死后去天堂或者去地獄都會祝福你，不我現(xiàn)在就祝福你吧，也許以后沒機(jī)會了?！?/br>
    他湊過去，把軟軟的嘴唇貼在黎承睿額頭上親了一下，悄悄地，就像他以前多次跟黎承睿說親密的話那樣：“你一定要幸福，睿哥，你是好人?！?/br>
    少年頓了頓，又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軟軟地說：“差點忘了，生日快樂。我愛你。”

    黎承睿在這一瞬間心如刀絞，他瞬間濕了眼眶，伸手單胳膊將林翊緊緊勒入懷中，紅著眼睛狠狠啃了少年的臉頰和脖頸，他幾乎嗚咽出聲，但他卻在這一秒認(rèn)清了這樣一個基本事實：無論林翊是什么人，無論他做了什么事，他總是自己惜之如命的愛人，他的愛從來沒有退讓和消失過。他想起很久以前對這個男孩承諾過的一句話：我可以為你死。

    連命都可以給你，又怎么舍得親手將你推入深淵？

    可是我跟你之間，只能錯一次，不能錯永遠(yuǎn)。黎承睿咬牙想，我只能為你違背原則一次，卻不能為你，變成不像我的人。

    他用壯士斷腕的狠心打開了林翊的手銬，深深地注視他，艱難地說：“我今天什么也沒聽到?！?/br>
    “睿哥……”林翊的眼中閃出光彩，高興得紅了眼眶，伸手想抱他。

    黎承睿拉開他，退后幾步，搖頭說：“可是，我從今往后，就當(dāng)沒認(rèn)識過你?！?/br>
    林翊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搖頭，到底是個孩子，惶恐和悲傷瞬間都涌了上來：“不要，睿哥，你不要我了嗎……”

    “我從來，沒認(rèn)識過你?！崩璩蓄难例X縫隙里擠出這幾個字，隨后轉(zhuǎn)頭，義無反顧地大闊步離開。

    “睿哥，睿哥……”黎承睿的袖子被林翊從后面扯住，他聽見少年帶著哭聲，像別人遺棄的小孩，拖著他邊哭邊哀求：“你不要走，我錯了，我去自首，你不要走，你抓我好了，嗚嗚，你抓我吧，你原諒我好不好……”

    黎承睿閉上眼，隨后狠狠心，將少年的手扯開，但林翊很固執(zhí)，抓得很緊，仿佛抓緊了就能阻止他離開一樣。黎承睿猛地轉(zhuǎn)身，揪住少年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摜，林翊一個踉蹌，屁股著地跌到地上，哭得哽噎難言，黎承睿不忍再看下去，喝道：“給我滾！我不認(rèn)識你了聽不懂嗎？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聽不懂嗎？！你利用了我一次，當(dāng)我是白癡想繼續(xù)利用嗎？林翊我告訴你，不要再裝可憐，我不會再上當(dāng)了，滾！”

    林翊被嚇到，慘白著臉不敢說話，黎承睿嘆了口氣，緩和了口吻說：“不要跟著了，好自為之吧?！?/br>
    “我的罪，非要這么懲罰嗎？”林翊流著淚問他。

    黎承睿沒法回答，他轉(zhuǎn)身只想離開這里，他沖進(jìn)自己的車?yán)?，伏在方向盤上，一摸臉上，才發(fā)現(xiàn)一臉的淚水，他看著后視鏡中的自己，在這整個事件中，他又何嘗無辜？他利用莊翌晨的手除去曾杰中，又親手把席一樺送上法庭，他無法堅持原則把林翊逮捕，他早已愧對警徽和自己當(dāng)年做警察時發(fā)過的誓言。

    于是他也要受懲罰，他同樣生別離，愛不得。

    人人有罪，無人幸免。

    82、重逢（一）

    黎承睿走進(jìn)西九龍警署大樓時正好是上班時間,他進(jìn)電梯上樓,大踏步進(jìn)自己的辦公室,一路上，見到他的警署同僚均微笑向他打招呼,個別剛剛畢業(yè)的小警員還會誠惶誠恐向他敬禮。雖然他的警銜目前仍然是高級督察,但他的職務(wù)這兩年卻升得很快,已經(jīng)儼然等同于分區(qū)副指揮官，誰都知道,黎承睿只要不出大錯，考核時不要突然腦抽,那么他的正式任命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沒人會想去得罪一個未來的總督察甚至警司，尤其還是這么一位敬業(yè)到不要命的人。

    警隊盡管如大大小小的公權(quán)機(jī)構(gòu)一樣存在各種派別或裙帶關(guān)系,但他們到底是執(zhí)法隊伍，多少有秉公精神作為共同價值觀，對盡忠職守的警察還是普遍認(rèn)可，因此黎承睿作為上司，雖然有時候不太近人情，但他的鐵面無私卻甚有威嚴(yán)，他的辦案能力與他的拼命三郎 形象一同深入人心，盡管三十五歲不到便升到這么高的行政職務(wù)實屬少見，但卻很少有人會質(zhì)疑。

    黎承睿剛剛坐好，辦公室門外就傳來輕微的剝啄聲，盡管是全透明的玻璃墻能對門外的人一目了然，但外面端著咖啡的小警花Lisa還是每次都極有禮貌地微笑敲門。這是一個新人，長相甜美秀麗，身材修長凹凸，這樣的條件做明星都可以，但她自幼有當(dāng)警察的夢想 ，于是毅然選了警校就讀。因為相貌優(yōu)勢、成績不錯，香港警隊內(nèi)部倒不愁沒有地方要她，可她公開表示想跟著偶像黎承睿做事的理想。西九龍現(xiàn)任的警司跟席一樺私交不錯，對黎承睿也多有提拔，一聽說有這種情況，想到黎承睿還是單身，不禁生了點好事之心，大 筆一揮，便把Lisa調(diào)到黎承睿身邊。

    這個女孩是很會來事的人，有所有漂亮女孩的自信，也有鄰家女孩的貼心和甜美。她每天早上為黎承睿親手調(diào)制他愛喝的咖啡，中午時分會為他訂他常吃的套餐，時不時帶來點自制的餅干壽司，善解人意又不會失了分寸，加上嘴巴又甜，人又好看，誰都以為就算黎 承睿百煉成鋼都得有天變成繞指柔。

    可惜她來西九龍重案組都快滿一年，卻還是無法將自己與黎承睿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

    Lisa在看到黎承睿抬頭沖她點頭之后才輕巧地托著盤子轉(zhuǎn)身扭開他辦公室的門，裊裊婷婷地進(jìn)來，將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到黎承睿面前，嘴角上翹，笑著說：“黎sir早，你的咖啡，老規(guī)矩，兩勺糖?！?/br>
    黎承睿點頭說：“謝謝?！?/br>
    Lisa這次卻沒有照平時那樣出去，而是抱著托盤欲言又止。

    黎承睿抬頭瞥了她一眼：“有事？”

    Lisa輕咬下唇，帶著靦腆和猶豫問：“黎sir，那個，你，你今晚有空嗎？”

    黎承睿微微皺眉，淡淡地說：“金彪的案子還沒完，你覺得我有空？”

    金彪是最近他們做的一個大案主犯，此人涉嫌從金三角往這邊運(yùn)毒、販賣槍支和人口買賣，由于涉案范圍廣，此次行動是港、泰、緬三國警方合作的大行動，黎承睿帶著下屬沒日沒夜部署了近一個月，終于到了收網(wǎng)的關(guān)鍵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