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看證據(jù)。”

    “證據(jù)是嗎？”莊翌晨淡淡地問，“阿修被殺那晚，席一樺去了哪？為什么菲傭一報案，席一樺總督察能跨區(qū)第一時間帶著人來現(xiàn)場？難道他未卜先知，一早等著這邊發(fā)生命案？”

    黎承睿不說話。

    “我們洪門這次損失慘重，我自己過幾天也要上庭開審，估計沒幾年出不來?！鼻f翌晨冷冷瞥向黎承睿，“但我還沒死，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們就別想把阿修的案子草草了結(jié)！”

    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黎承睿跟著出去，看他鉆進(jìn)車子揚長而去。黃品錫過來說：“阿睿，莊翌晨命人把鄭明修被殺當(dāng)晚，兇手在客廳中放的視頻交出來了?！?/br>
    “你看過了嗎？是不是缺的J？”

    “還不能確定，但我剛剛迅速過了一遍，東西應(yīng)該沒被動過手腳，”黃品錫遲疑了一下說，“那個視頻故意沒拍少年的臉，但卻很慘，我看了都不忍心，那兩個人渣卻很興奮，一直說玩壞了也沒關(guān)系，叫吳醫(yī)生過來就好?！?/br>
    黎承睿一下沉默了，過了一會說：“看來我們之前的推測是對的，吳博輝會被殺，就是因為他是來替這些人渣善后的?！?/br>
    黃品錫點頭，說：“我還想到一件事，吳博輝死的時候身上有很多類似凌虐的痕跡，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兇手模仿被害少年受過的傷，復(fù)制到吳博輝身上?！?/br>
    黎承睿就算事先隱隱猜到，卻還是心里堵著一團(tuán)氣，有點說不出話來。黃品錫嘆息說：“這是量刑，對兇手來說，吳博輝知情不報，助紂為虐，他的罪過，不比那兩個人渣輕?！?/br>
    “馬上查一下視頻中的少年是誰?！崩璩蓄Ｍ蝗幌肫鹨患?，說，“你還記得我們在陳子南的調(diào)教室里找到的照片嗎？你去查查，是不是同一個人?！?/br>
    “好?！?/br>
    黎承睿看他還不動，奇怪地問：“怎么啦？”

    黃品錫嘆了口氣，低聲說：“你是沒看那段視頻，太慘了，我的孩子如果遭受那種非人待遇，別說殺這兩個混蛋，殺他們?nèi)叶加蟹?。?/br>
    黎承睿皺眉喝道：“品叔，你瘋了，說什么呢。”

    黃品錫神色一正，笑說：“不好意思，我錯了?！?/br>
    黎承睿沒責(zé)怪他，拍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慰了一下。

    隔天就是周末，林翊早早打電話來提醒黎承睿要記得過來吃飯。黎承睿這幾天為案子的事心情陰郁，接到林翊電話，恰如浮云散開，一縷陽光照到心中一樣溫暖。他買了點禮物，開車到林翊樓下，停好車一下來，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林翊站在樓下大門外張望著。

    看到他，少年臉上一亮，有些羞澀地笑了笑，然后蹬蹬地沖他跑過來。

    黎承睿只覺心里都軟得快化了，若不是大街上人來人往，他想這會他都要跑上去一把將人抱住舉起來，就如電影里經(jīng)常有的橋段，將愛人舉起來轉(zhuǎn)幾圈，不如此不足以表達(dá)內(nèi)心的雀躍歡欣。但是他不能，他要顧及很多，他能做的，只是同樣微笑地快步上前，拉住男孩，愛惜地問：“怎么不在家等？”

    林翊臉上有些發(fā)紅，眼睛亮晶晶的瞧著他，說：“我怕你找錯地方。”

    “你以為我跟你那么笨？”

    “可是有可能找錯地方?！绷竹垂虉?zhí)地說。

    黎承睿笑了，他柔聲問：“你想我了，對嗎？”

    林翊臉上更紅了，悄悄地點點頭，小聲說：“我給你做好吃的?！?/br>
    60、第60章

    林翊做飯的手藝就跟他在學(xué)習(xí)上的天賦一樣，看起來很認(rèn)真很努力，可是出來效果卻欠佳。黎承睿也是到了他家飯桌前才明白，為何林太太從來只讓他負(fù)責(zé)買菜煲湯，實在是少年的思維太過機(jī)械化，對食材的比例有他獨特的，無法更改的刻板理解。所以他對菜譜上寫的“鹽少許”，“醬油適量”之類的話從來無法領(lǐng)悟其正確含義，做出來的菜，味道永遠(yuǎn)都無法合適。林太太是活在生活里子上的升斗小民，沒耐性，也沒足夠的見識去理解林翊這種孩子的特殊性，自然也看不了他傻乎乎拿著量杯進(jìn)廚房的行為。所以他們家吃飯，都是林翊把菜洗了，rou切好，然后由mama來動手炒菜。

    黎承睿跟著林翊進(jìn)了他們家，這是他第一次來，他照市民間去朋友家吃飯的習(xí)慣，帶了兩盒點心做禮物，此外，還帶了上回沒來得及拿給林翊的營養(yǎng)品。他的禮物不輕不重，正好契合林太太這個收入階層能接受的范疇，果然，林太太見面后假意推辭兩下就收下了。她今天情緒很高，熱情地讓林翊帶黎承睿在客廳坐會，她進(jìn)廚房忙活。

    黎承睿笑著客氣了幾句，他坐下來打量這套狹窄的套間，兩間屋，一個小廳連著進(jìn)門的過道，典型的公屋格局。家具和沙發(fā)樣式都很陳舊，電視也還是十年前的老款式，可是一切都很干凈整潔，木茶幾锃亮到能清晰倒影出人臉。

    一切都跟林翊給人的感覺那樣，整潔，清澈，耐人尋味。

    黎承睿趁著林太太在廚房，悄悄抱住林翊，貼著他的耳朵問：“不是你給我做好吃的？”

    林翊臉上的紅暈還沒褪，有些慚愧說：“我調(diào)不好味道的，媽咪趕我出廚房?！?/br>
    黎承睿飛快親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說：“那怎么辦，我為了吃你做的東西，從昨天晚飯就開始節(jié)食了。你這樣我好失望的?！?/br>
    “?。俊绷竹词莻€老實孩子，呆呆地問，“我，我有份做的，冬菇是我泡的，菜心是我摘的，對了，湯也是我煲的。”

    黎承?？粗?，只覺愛得不行，心里恨不得一直就這么抱著他不撒手，柔聲問：“菜也是你買的？”

    “嗯?！绷竹粗刂攸c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帶著一點點羞澀和得意，“我買到會游水的紅衫魚哦?！?/br>
    “這么厲害？”

    “是呀?！绷竹葱Φ妹佳蹚潖?。

    “那獎勵一個?！崩璩蓄愡^去又親了他一下。

    “別，”林翊悄悄推他，“媽咪會看到?！?/br>
    黎承睿不敢造次，他是一個成年男人，能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可林翊還小，他不能只顧自己，而讓小孩過早去面對家人的壓力。黎承睿嘆了口氣，只好松開他，卻把臉湊過去說，“那寶貝也親我一下當(dāng)獎勵?！?/br>
    林翊微微紅了臉，囁嚅說：“你，你又沒做值得獎勵的事?！?/br>
    “想你算不算？”黎承睿認(rèn)真地問。

    林翊抬起頭看他，目光深處閃爍著安靜的火焰，然后，他微微翹起嘴角，輕聲問：“為什么會想？”

    “不知道，”黎承睿含著笑，拉著他的手貼著自己心臟，啞聲說，“好像有根看不見的繩子連著我這里，繩子另一頭綁在你手上，你一動，我就能感覺到，沒法不想?！?/br>
    林翊定定地看著他，似乎在費勁理解他的話，或者在盡力理解他心臟的跳動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然后他嚴(yán)肅地問：“這個意思是我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黎承睿鄭重地點了點頭。

    林翊把手收回去，偏頭想了想，然后說：“我知道了，作為回報，我也讓你成為我重要的人。”

    黎承睿被他小臉上如同決定一件大事似的表情給感動了，他也收斂了笑容說：“謝謝。”

    林翊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不用客氣?！?/br>
    這時林太太在廚房探出頭來喊：“林翊，過來幫忙。差不多可以吃了?！?/br>
    林翊立即乖乖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跑進(jìn)廚房。

    趁著他們母子在廚房忙活，黎承睿站起來隨意在房子里走了走。他走到一個房門前，發(fā)現(xiàn)上面貼著一張字條，端端正正寫著每天的計劃，幾點到幾點做功課，幾點到幾點背書，字跡很用力，想也知道出自誰手。

    黎承睿不由地笑了，就如世界上所有自詡尊重孩子獨立，卻仍然忍不住要去打開孩子書桌抽屜的家長一樣，他也沒忍住地扭開了林翊的房間門。

    那是一間整齊到超乎想象的房間，所有的東西全都收得井然有條，書桌上一片光潔，電腦顯示屏干凈到可以拿來當(dāng)鏡子，床上被褥和枕頭安放的角度簡直堪稱比例中正，一轉(zhuǎn)頭，不大一個籍全都碼得整整齊齊，甚至被標(biāo)了分類條簽。淡藍(lán)色印花的窗簾安靜垂下，窗臺上的瓷磚同樣像被人用清潔劑每天反復(fù)擦拭過一般。這間房間，不要說不像一個十七歲男孩該有的，甚至都不像一個七十歲老人該有的，黎承睿不自覺愣了，他想不出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這里，這個房間像功能被倒置了一樣，也許它根本不該稱之為臥房，它對少年來說，可能更像他的一個個人世界，必須條理清晰，必須邏輯通暢。

    “睿哥，你在看什么？”林翊在他身后問。

    黎承睿連忙回頭，笑著說：“我想看看你的房間，對不起，沒經(jīng)過你的同意?！?/br>
    林翊一言不發(fā)，但黎承睿卻敏銳地感覺到他不高興，少年的不高興并不是發(fā)怒，而是沉默。黎承睿這才意識到，林翊再乖巧單純，他也是個處于叛逆期的小孩，這個年齡的孩子都講究獨立性，開始注重個人隱私，他就算是林翊的戀人，也不能未經(jīng)允許就冒犯他的領(lǐng)地。

    黎承睿忙笑得更溫柔，主動關(guān)上房門，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說：“本來還想看看你會不會把臟衣服臭襪子扔得滿地都是，結(jié)果沒想到你的房間這么整潔，真是乖，知道自己收拾房間了?！?/br>
    這時林太太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出，聽見了就笑著說：“黎sir你不要說我夸他，翊仔別的不行，收拾房間，愛干凈是從小就有的好習(xí)慣，我整天忙得要死，家里多虧有他，以前我還跟他開玩笑說，日后如果沒找到工作起碼可以做家政，他打掃衛(wèi)生說不定比那些菲傭強(qiáng)多了?！?/br>
    黎承睿哈哈大笑，拍拍林翊的肩膀說：“那你先給我打工，我那里跟垃圾窩似的，怎樣，后生仔，每個月三千好不好？”

    林翊垂下頭，小小聲說：“才不要?！?/br>
    黎承睿知道他還在生氣，不覺放軟了口吻說：“好了，我錯了，翊仔以后是要做更有意義的工作的，我不該拿你開玩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