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認真地思索了這種可能性，呆呆地應了聲：“哦?！?/br>
    但是隨后，他主動地伸出手臂環(huán)住黎承睿的腰背，笨拙地拍了拍，問：“嗯，慶祝啊，是不是這么做？我看電視上都是這么演的?！?/br>
    黎承睿霎時心跳如擂鼓，他更加用力地把少年揉進懷里，湊近他的鬢發(fā)，深吸了一口氣后，情不自禁在他額角貼上嘴唇。少年的皮膚柔軟，頭發(fā)也柔軟，這種種因素令他瞬間心神大亂，黎承睿近乎狼狽地在少年后背象征性地拍了兩下，然后一把收回手，掩飾地咳嗽兩聲，語無倫次地說：“嗯，先，先這樣了，那個，歡迎出院，我，我們走吧。”

    林翊看著他，目光似乎懵懂，卻又似乎洞悉，他的瞳孔清亮到可以倒映黎承睿的身影，被這樣絕對澄澈的眼睛看著，黎承睿有種自慚形穢的錯覺，像有只手將他適才骯臟心思一下揪出來丟到陽光中現(xiàn)了形。他猛地倒退了一步，隨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強笑問：“東西都收好了？出院手續(xù)辦了沒？”

    “辦好了?！绷竹垂怨缘攸c頭，“東西也收好了?！?/br>
    “那，那走吧。”黎承睿過去提起他的行李包。

    “哦?！?/br>
    林翊乖乖地跟在他身后，黎承睿差不多走出住院區(qū)才覺得心跳恢復正常。他慢下腳步，轉頭發(fā)現(xiàn)少年追在他身后幾乎是一路小跑，此刻已經(jīng)臉頰飛紅，有些氣喘了。黎承睿心里一疼，暗罵自己一句，忙轉身扶住他的胳膊，帶著歉意說：“對不住啊，睿哥習慣了走路快，你怎么也不說？”

    林翊抬起濕漉漉的黑眼睛看他，動了動嘴唇，缺乏語調起伏地說：“我能趕上?！?/br>
    “不是，是我不好……”

    “我能趕上?！鄙倌陥?zhí)拗地重復了一遍。

    黎承睿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會努力，即便是走路這種事，他走得不快，他沒法像別的男孩那樣朝氣蓬勃，但他會趕上。

    黎承睿點點頭，摸了摸他的肩膀，微笑著柔聲說：“好的，我知道，等你好了我們可以試試鍛煉體能，但現(xiàn)在你身體剛剛好轉，睿哥陪你慢慢走，好嗎？”

    林翊困惑地看著他，然后誠實地說：“會影響速度，沒必要?！?/br>
    “有必要。”黎承睿說，“兩個人一塊走，你適應我，我適應你，就是這樣。不是每件事都要趕時間，來，把手給我?！?/br>
    林翊愣愣地把手伸出去，黎承睿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拉著他慢慢走，說：“以后都要才行?！?/br>
    “很怪，”林翊有些不適應，“我不是小朋友，不會走丟。”

    “我知道啊，但你不覺得這樣的話我們就能步調一致？”黎承?；仡^笑著說，“放心吧，我以后不會丟你一個在后面自己走快了?！?/br>
    林翊盡管還是皺著眉頭表示有些不明白，但卻很聽話，順從地被他拉著往前走。

    黎承睿此生從未如此盼望過醫(yī)院的長廊再長一點，他能以接病人出院為由堂皇冠冕地拉著少年走得更久一點。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因為是在醫(yī)院，有的是需要扶持行走的病患，所以他貼著林翊，拉著他的手慢慢走并不顯得異類。當兩人走到醫(yī)院門診大廳，即將步出大門的時候，突然有個女人叫住了他們。

    “阿翊，你是不是阿翊？”

    黎承睿明顯感到身邊的少年腳步一頓，他奇怪地轉過頭，看見一個打扮得體，妝容精致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正充滿驚喜地看著他們。

    待看清林翊的臉，那名婦女高興地滿臉堆笑，她拉著小女孩走了過來，提高嗓音卻不乏優(yōu)雅地說：“真的是你，啊，你長這么高了，我都不敢認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Miss張啊，以前在元朗那邊教鋼琴的？”

    黎承睿低頭看林翊，發(fā)現(xiàn)他臉上仍然是那副呆滯而困惑的表情，然后，林翊似乎有些意識到自己呆滯是不對的，于是羞澀地笑了笑，小小聲說：“Miss張，嗯，你，你好啊?！?/br>
    “哈哈，你這孩子，跟我說你好，這么客套做什么？你們以前不是經(jīng)常趁我不在溜進琴房玩嗎？大個仔了反而學會禮貌了，呵呵，”中年女人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愛之情，笑呵呵地問，“好巧啊，剛好我今天帶女兒來看醫(yī)生，一轉眼都好幾年不見了，你現(xiàn)在讀哪座學校，還有學琴嗎？對了，你來醫(yī)院是？”

    “我早先住院了，現(xiàn)在好了?！绷竹创舭宓鼗卮?，“功課緊，沒學琴了?！?/br>
    “哦，那，那是功課要緊點，”Miss張無比惋惜地看著他，眼神中愛憐橫溢，“身體怎么了？還是那個，那個哮喘？”

    “是，不過不嚴重，”黎承睿適時插嘴，微笑說，“你好，張女士，我是林翊的大哥，鄙姓黎，幸會。”

    Miss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好你好，黎先生對不起啊，我一看到阿翊高興得都失禮了，我以前教過他們幾個鋼琴的，額，黎先生看起來好像挺面善……”

    她身邊的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媽咪，他不就是有愛就要明天那個黎sir啊?！?/br>
    她這么一說，兩個大人都笑了，黎承睿是滿頭黑線的笑，Miss張像遇見明星一樣歡喜地說：“我就說怎么那么面善，原來是黎sir啊，哎你不知道，我女兒自從看了你的那期節(jié)目，就成為你的粉絲，整天在家說以后長大了要做警察。”

    黎承睿笑了，蹲下來對小女孩說：“小meimei，長大要做警察？”

    “嗯?！毙∨⒅刂攸c頭。

    “那要有好身體才行哦，生病要乖乖吃藥，平時要聽媽咪的話，功課要拿A知道嗎？”

    小女孩堅定地再度點頭。

    “乖?！崩璩蓄Ｃ念^，對Miss張說，“今天就不阻礙你們看病的時間，或者留個聯(lián)絡方式，改天再讓翊仔好好表達一下謝師恩。”

    “啊哪里用得著那么客氣，”Miss張笑著從皮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林翊，說，“阿翊，這上頭有我的電話，你，你什么時候想學回琴，就記得給我電話好嗎？不想學也沒關系，保持聯(lián)絡好不好？”

    “哦?！绷竹唇舆^名片。

    “跟我保持聯(lián)絡啊?！盡iss張又叮囑了他一句，然后對黎承睿笑了笑，“黎sir，那我們先去看醫(yī)生，先失陪了。”

    “再見?！崩璩蓄｜c點頭，又對小女孩揮手笑說，“拜拜。”

    “拜拜?！毙∨_他們露齒一笑。

    黎承睿和林翊目睹她們轉身走了才離開醫(yī)院，坐進車里的時候，黎承睿瞥了一眼身邊的林翊，帶著笑問：“學過鋼琴?。课疫€不知道，你彈得好嗎？”

    “不好。”林翊搖搖頭，“學琴要錢的，貴?！?/br>
    “你別管這些，喜歡嗎？”

    林翊迷茫地看著前方，呆呆地說：“不知道?！?/br>
    “怎么會不知道？”黎承睿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要是喜歡，睿哥可以送你重新去學的。”

    “阿凌才喜歡的，”林翊有些不，“我都是被他拉去，一首曲他學一天，我要學一個禮拜的，還是不要了吧?！?/br>
    黎承睿想起他那個自殺的朋友，伸手摸摸他的肩膀，柔聲說：“沒關系，想學就跟我說，不愿意跟別的人一起，我們也可以把老師請家里?！?/br>
    “我學不會的?！绷竹凑J真地說，“鋼琴好復雜，要兩只手，我的手在一起按琴鍵不會聽話?！?/br>
    他為了增加說服力，還舉起兩只手晃了晃，兩只手都潔白潤澤，手指修長精致，比例堪稱完美，黎承?？吹眯奶铀伲肴绻@個少年不是遲鈍和自閉，有這樣的手，沒準他真的能成就一個音樂天才的傳說。

    這也許是那位Miss張對他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沒事?！崩璩蓄Ｉ焓治兆∷渲械囊恢唬o了，柔聲說，“總有適合這雙手做的事，信我啦，沒錯的。”

    “嗯?！绷竹磻艘宦?，想了想，又微微笑了。

    “笑什么？”

    “我也有能做好的事的。”林翊孩子氣地說，“媽咪說我煲的湯很靚很正?！?/br>
    “哦？真厲害啊。”黎承?？鋸埖卣f，“那哪天得讓睿哥試試了?！?/br>
    “好?！绷竹粗刂氐攸c頭。

    他們倆正聊著，黎承睿的電話又響了，黎承睿戴上耳機接通，簡要地說：“是我?！?/br>
    “阿頭，陳子南案的兇器可能找到了?！敝苊趔抻挚煊旨钡穆曇魝鱽怼?/br>
    “那條狗？為什么說可能？”

    “是這樣，”周敏筠報告說，“阿良翻之前的調查記錄，發(fā)現(xiàn)想買程伯那艘舊船的黃姓一家其實生有兩個兒子，黃伯想買船給的是大兒子，但沒他小兒子的記錄。今日我們一查，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小兒子自己開了家動物醫(yī)院，不愁生計，阿良剛剛請了文姐跟他一起去那家醫(yī)院。文姐順手給狗籠做了測試，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不少人血痕跡?！?/br>
    “為什么你之前沒查這條線？”黎承睿嚴厲地責問，“你居然讓一個新人挖出這么猛的料！”

    “對不起黎sir，”周敏筠不安地回答，“之前阿Sam查過一遍，我以為，我錯了，對不起?！?/br>
    “這事算你失職，明早我到辦公室時希望看到你的報告，現(xiàn)在該做什么你知道吧？”

    “是，我已經(jīng)把現(xiàn)場監(jiān)控起來，同時扣押了動物醫(yī)院的獸醫(yī)和員工?！?/br>
    黎承睿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些，簡單地說：“地址發(fā)到我電話上，我等會到，阿敏，我不怪你，再有經(jīng)驗的警察也有疏忽的時候，但次數(shù)不能多，不然就是瀆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