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還是那種熟悉的煙味，混著他男性荷爾蒙的味道。隱約有一點(diǎn)點(diǎn)血腥，很淡，幾乎聞不出來。

    她的耳朵貼在他胸膛上，聽見他的心臟像是跳不動(dòng)一樣，很慢很慢。

    陳邪抱著她的手臂漸漸用力，后面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得她肩膀開始發(fā)痛。

    她擰眉，小聲說：“我要走了。”

    霍沉魚平靜地轉(zhuǎn)身上了車，沒有看后視鏡，也沒有回頭，眼睛一直盯著昏黃的長街盡頭。漸漸眼睛紅了，鼻子也紅紅的，但是沒哭。

    該哭的她已經(jīng)在四個(gè)月里哭完了。

    陳邪還麻木地站在原地。

    因?yàn)槲杖昧?，脖子上猙獰的傷疤突然崩裂，涌出一股猩紅的血液，淌進(jìn)他黑色上衣里。

    幸好背著光，隱藏了臉上扭曲的表情，路過的人也沒有太注意到他。

    站了不知道多久，街上行人都沒有幾個(gè)了，陳邪好像才回過神一樣，緩緩蹲下去，掏出一根煙咬在嘴里。

    他低著眼睛慢慢地抽，什么也沒想，抽完把煙頭扔在地上，拿腳踩了踩，笑了一聲，胸腔跟著震動(dòng)。然后把煙頭撿起來，扔進(jìn)垃圾桶，往酒吧里走。

    一切都完了，他沒有命了。

    自那以后，霍沉魚再也沒有見過陳邪。他沒有來找她，也沒有離婚。

    他的賬號昵稱刪了y，只留一個(gè)c。好友圈什么動(dòng)態(tài)也沒有，背景墻換成了空白。

    霍沉魚有次發(fā)消息問什么時(shí)候能離，竟然是紅色感嘆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她被陳邪刪除好友了。

    她又嘗試打電話，打過去就是正在通話中。

    拉黑。

    好的。

    她不會(huì)為了離婚主動(dòng)去找陳邪，索性也不管。

    反正她要離婚只是要結(jié)束這段感情，兩人不再來往，也不是為了再跟誰在一起。陳邪徹底刪除她的聯(lián)系方式，不再見面，和離婚也差不多。

    她都無所謂。

    秋天過完，到了冬天，馬上要過新年了。

    錦城的冬天會(huì)下雪，滿城的屋頂、樹梢、地面一片雪白，特別美，也特別冷。

    大年三十那天，陸定文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來霍家蹭年夜飯，因?yàn)樗謰屵€在外省，今晚趕不回來。

    霍沉魚早已經(jīng)拒絕過他，他也知道，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兩個(gè)人像朋友一樣相處。

    吃完飯，文儀打電話來，叫她和陳湘去看跨年燈光秀。

    反正在家里也無聊，而且叫陸定文跟著她和爸媽看聯(lián)歡晚會(huì)，感覺也怪怪的。

    霍沉魚答應(yīng)了，問陸定文去不去，陸定文笑，當(dāng)然要去。

    她跑上樓，一邊換衣服，一邊給陳湘打電話。

    “文儀說去歡樂城看燈光秀，還可以坐摩天輪和海盜船什么的，你要去嗎？我和陸定文都去。”

    陳湘高興得差點(diǎn)跳起來，捂著電話說：“好啊好啊，我馬上出來！你是不知道，因?yàn)闋敔斈棠探衲赀^來了，我們?nèi)椰F(xiàn)在都在大伯家吃年夜飯，他們大人干坐著聊天，好無聊啊。”

    “嗯，好，那我們在歡樂城門口見。”

    霍沉魚套了一件特別厚的白色羽絨服，換上靴子，把大紅色圍巾圍在脖子上，又去戴奶貓手套。她怕冷。

    陳湘說：“好！啊，對了，小沉魚，我能帶上我陳邪哥嗎？他好可憐啊，今晚上一直在被爺爺奶奶、大伯嬸嬸罵，坐在那一句話都沒說，現(xiàn)在還在挨罵呢?！?/br>
    霍沉魚動(dòng)作頓了一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唇，很久沒聽到這個(gè)名字。

    她沉默了幾秒，才繼續(xù)對著鏡子，把圍在脖子里的黑色長發(fā)拿出來，低聲說：“罵他干嘛?！?/br>
    “說他隔三差五不回家，還把你氣走了，害得他們過年都見不到你?！标愊嫖桶偷卣f，“陳邪哥明明在公司好厲害的，都進(jìn)決策層了，只是好久沒跟家里說話，也不常在家，好不容易過年回家吃頓飯，就被說成這樣。他坐在那抽煙發(fā)呆的樣子好可憐啊。你讓我?guī)鰜戆?！?/br>
    “哦。好，那你帶他出來吧，我和陸定文先去別的地方，咱們明天再一起看燈光秀，反正有七天呢。”

    陳湘一下苦了臉，猶豫片刻，忙說：“算了算了，我不帶陳邪哥了，你們等我啊，我來了！”

    “好。”

    霍沉魚收拾好東西，放到包包里，

    要下樓的時(shí)候，忽然想起陸定文來的時(shí)候，脖子上是空的，她又去找合適男生戴的圍巾。

    她的衣服配飾都很少女心，好不容易，翻出兩條沒有羞恥圖案的純色圍巾，一條鵝黃，一條黑色。

    今天陸定文穿的深灰色大衣，肯定是搭黑的更配。但是她捏著毛茸茸的黑色圍巾，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給他戴這個(gè)顏色，最后還是拿了鵝黃的下樓。

    陸定文看她把自己裹得圓滾滾的，全身只露出一顆頭，彎著唇笑。

    她鼓了鼓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把圍巾遞過去，不好意思地說：“你要不要戴呀？我圍巾的顏色都不太適合男生?！?/br>
    陸定文接過去，笑著圍在脖子上，說：“謝謝，我覺得挺好看的?！?/br>
    是嗎，可是顏色好像很奇怪，特別不搭……

    “好像有點(diǎn)嫩?！被舫留~偷笑了一下，一邊往外走，一邊乖乖跟霍父霍母揮手，“爸爸mama，我出門了，晚點(diǎn)回來，你們困了的話可以先睡。”

    霍父霍母笑呵呵的，讓他們放心去，他們能看節(jié)目到凌晨。

    大年三十的街上，到處都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的，樹上全是各色花燈、彩燈，巨幅廣告屏幕上同步播出聯(lián)歡晚會(huì)，遙遠(yuǎn)的城郊和江邊傳來放禮花的聲音。

    歡樂城大門外很熱鬧，挨挨擠擠站著好多人，可以想象，等下燈光秀的時(shí)候，絕對是人山人海。

    畢竟這么多人擠在一起跨年，特別有過年的氣氛。

    霍沉魚和陸定文距離最近，先到了，文儀和陳湘還有十幾分鐘。

    兩個(gè)人尷尬地站在門口。

    霍沉魚兩只腳并攏，在原地小幅度地起跳，戴著手套的兩只小手捂著兩邊臉頰，鼻子凍得通紅。

    她看了一圈周圍，但凡是一男一女來的，幾乎全是情侶，大大方方地抱在一起，或者女生的手揣在男生衣兜里，特別甜蜜。

    陸定文順著她的眼神看了一圈，笑說：“你要不要也把手伸到我大衣兜里，挺暖和的?！?/br>
    “不要，人家是情侶才那樣的。”霍沉魚說話都吐著白氣，淡淡地把目光收回來，搖了搖頭。

    “你可以假裝咱們是嘛，把我想象成你男朋友?！?/br>
    霍沉魚吸了吸鼻子，眼神靜靜地垂落在地上，冷得腦子有點(diǎn)呆，說：“不要假裝?！?/br>
    陸定文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你愿意，可以是真的?！?/br>
    “可是我不喜歡你這樣的?！被舫留~幾乎想也不想地拒絕。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霍沉魚把唇抿得緊緊的，濃密漆黑的睫毛顫了顫，不想回答這個(gè)問題。

    不遠(yuǎn)處有位老人推著一個(gè)小車走過來，車上擺著好多甜食，她眼睛一亮，跑過去，挑挑選選，買了一個(gè)特別好看的古代仕女糖人。

    老板說，這個(gè)是他糖人里最復(fù)雜、最好看的一個(gè)，本來是一對的。但是因?yàn)橘I糖人的都是小姑娘小孩子，不喜歡買男性形象，就沒有做另一個(gè)。

    陸定文預(yù)先付了錢，讓老板做一個(gè)和女糖人一對的男生，十點(diǎn)他出來拿。

    老板很高興，點(diǎn)頭說行，難得碰到一個(gè)。

    第61章 和好

    很快陳湘和文儀都到了, 四個(gè)人買票進(jìn)去。

    霍沉魚把糖人捏在手里，不舍得吃, 做什么都舉著, 也不嫌手酸。

    看燈光秀的時(shí)候, 整個(gè)廣場被擠得水泄不通。一眼看過去, 人頭攢動(dòng), 黑壓壓的一片。

    數(shù)道迷幻的藍(lán)紫追光燈一鋪開, 世界頃刻光影絢爛, 美輪美奐, 在漆黑的眼睛里閃耀出流光溢彩。

    第二輪秀的主題是《癡迷》, 燈光顏色、變換的圖案都主打少女夢幻, 略帶一點(diǎn)深邃的暗。

    霍沉魚總覺得背后有人盯著她, 被注視的感覺太強(qiáng)烈了。她回頭, 仔細(xì)找了一圈，每個(gè)人的臉都很陌生，什么也沒看見。

    奇怪。

    陸定文低頭溫柔地問：“怎么了嗎？”

    “沒有?！被舫留~遲疑著搖搖頭，大概是她又在胡思亂想。

    他們看了快一個(gè)小時(shí), 九點(diǎn)才戀戀不舍地去玩游戲項(xiàng)目。

    霍沉魚也不敢玩太刺激的, 跳樓機(jī)看一眼就害怕得不行，選來選去，選了摩天輪。

    下來后，文儀和陳湘要去劃船穿溶洞。

    霍沉魚害怕下水，而且那水的顏色不是很清澈，水上還浮著好多盞花燈, 一不留神就要撞到。兩壁的彩燈映在水里，倒是波光粼粼，可惜溶洞那一截又矮又窄，黑漆漆的，她說什么也不肯上船，只讓陸定文陪兩個(gè)女生下去，她站在河邊看著他們。

    天空又開始下起雪，飄飄灑灑，不是很大，只是落在臉上冰涼冰涼的。

    霍沉魚安靜地站了幾分鐘，頭皮隱隱發(fā)冷，她伸手拍掉頭上的雪。

    忽然有人從背后往她頭上戴東西，動(dòng)作輕柔，就是手法異常生疏笨拙。她下意識要轉(zhuǎn)頭，看看誰在整她，頭上的東西卻瞬間被扯下來，那人的手指擦過她的臉，眼前一黑。

    霍沉魚愣住了。

    如果沒猜錯(cuò)，這是個(gè)帽子吧。可是，為什么會(huì)劈頭蓋臉地把她鼻子都遮住？她又不打算搶銀行。

    她忍了忍，呆了幾秒，兩只手急忙伸到頭上去，摸了幾下，摸到一個(gè)耷拉在腦后的毛茸茸的球，一把揪住它，小心地把蒙住眼睛的東西扯下來。

    果然是個(gè)帽子。

    像圣誕老人戴的那樣，紅色的，和她的圍巾很搭。邊緣鑲了一圈雪白的絨毛，帽子尖也是一個(gè)白毛球。

    霍沉魚轉(zhuǎn)身，在擁擠的人群中找了兩分鐘，沒看到可疑的人。

    她低下眼睛，靜靜地看著帽子，嘆了口氣。她猜到是誰了，擦過她臉頰的手指那么粗糙。

    陳湘騙她。

    三人得勝歸來，看見霍沉魚頭上戴著個(gè)小紅帽，噗地一聲哈哈大笑，都拿手去揪她帽子上的球。

    “我的天，小沉魚你怎么一會(huì)兒不見還戴上帽子了？”

    霍沉魚站在那，讓她們揪，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下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