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先前的愕然緊張中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雖然衣冠楚楚，但是那副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說到底，如果真的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僅靠著部落格的網(wǎng)址與銀行帳號便順利找到他的住址？

    顧常昭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犯了開門揖盜的愚蠢錯誤，臉色霎時微微發(fā)白。

    沈先生端詳他的臉孔，點(diǎn)了點(diǎn)頭，逕自道：“雖然是有點(diǎn)辛苦的工作，不過我覺得你應(yīng)該可以勝任……”

    ……來了，這肯定是mama桑誘騙缺錢女高中生下海接客的開場白。

    顧常昭冷冷道：“就算我喜歡穿女裝，也不代表我喜歡男人。不管你有什么奇怪的念頭，還是省省吧?！?/br>
    對方微微一愣。

    顧常昭以為自己拆穿了對方內(nèi)心的想法，心中愈發(fā)緊張，悄悄拿了手機(jī)準(zhǔn)備隨時報(bào)警，同時出聲引開對方的注意力，“就算欠了十萬，我也不可能下海接客，你死心吧！再說我還是未成年人，不管是逼我賣yin還是跟我上床都是犯法的——”

    “你以為我是雞頭？”沈先生忽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難道你不是嗎？！”他以毫不輸人的氣勢反問。

    “我不是。”

    “口頭上說說而已，誰會信你?！?/br>
    沈先生倒也干脆，立即從善如流地拿出名片夾，抽了一張給他。

    顧常昭抬手接過，不服氣地瞪了對方一眼，又望向名片，登時怔住了。名片上印著的公司是近年來逐漸在業(yè)界嶄露頭角的生物科技公司，董事長曾是他們學(xué)校的校友，前年校慶曾經(jīng)來學(xué)校演講過，順便還捐了一筆數(shù)額不小的款項(xiàng)，如果對方真的在這間前途光明的公司任職的話，怎么看都不會是雞頭……不，還不能排除對方下班后兼職雞頭的可能性。

    對方嘆了口氣，“這下你明白了吧？”

    他有點(diǎn)心虛，但依舊嘴硬，“就算有名片，也不能證明你是好人。

    “

    “就算我不是好人，你欠我錢也是事實(shí)。還有，我看起來像是準(zhǔn)備逼你去賣yin的樣子嗎？如果是的話，我不會一個人過來，反而會多帶幾個人來，先以武力恐嚇你，再軟語哄騙你答應(yīng)，何必像這樣坐下來好聲好氣地跟你談債務(wù)的事情？”沈先生沉痛地嘆了口氣，似乎覺得自己的人格遭受了污蔑，“要不是發(fā)現(xiàn)你還未成年，我就直接報(bào)警了。”

    顧常昭聽完這段話，察覺自己可能真的是誤解對方了，霎時漲紅了臉，訕訕道：“那……那你剛才說的提議，究竟是……”

    “我侄子是以補(bǔ)習(xí)費(fèi)的名義騙走了我的錢，你要是想找打工的話，不妨來當(dāng)他的家教?！鄙蛳壬?，目光微妙，“不管怎么說，既然能考上Ｃ中，你的智商應(yīng)該還是能夠信賴的?！?/br>
    顧常昭聽到這里，臉色陣紅陣青，想到自己先前的誤會，幾乎抬不起頭。幸而對方?jīng)]有多談這件事，轉(zhuǎn)而向他要了紙筆，寫下借據(jù)：“顧常昭茲向沈士琛借款新臺幣拾萬元整，并于民國103年3月3日收訖無誤。茲借用人顧常昭同意于103年12月31日前返還前揭款項(xiàng)。

    恐口說無憑，特立此據(jù)為證。

    立據(jù)人＿＿＿

    中華民國103年3月15日“

    在對方的示意之下，顧常昭別無選擇地接過筆，在借據(jù)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隨后按上手印。

    二、

    顧常昭看了一眼手中的便條紙，嘴唇微微抿起。

    現(xiàn)在才是剛剛?cè)胍沟臅r間，街上的行人不少，他走出捷運(yùn)站后，又步行一段時間，來到住宅區(qū)后，行人也漸漸稀少。他在心中暗暗質(zhì)疑自己為什么非得要過來一趟，盡管當(dāng)時是那個自稱姓沈的男人自顧自地留下地址與電話，還有約定試教的時間，但他不來的話大概也不會怎么樣，畢竟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yīng)。

    那一天，那位沈先生也不過是笑著道：“只是先來一次試試看而已，我又不會吃掉你？要是你真的做不下去，我也不會強(qiáng)迫你，放心吧。”正是這幾句話，讓他在幾天后的夜晚連晚餐都還沒吃便匆匆過來。

    因?yàn)橐恢痹讵q豫到底要不要當(dāng)家教老師，對著便條紙發(fā)呆，原本時間是充足的，結(jié)果他卻還是錯過了晚餐時間，察覺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不過也不是很餓所以就先不管了，拿起手機(jī)皮夾便條紙隨即匆匆出門。

    只不過是當(dāng)家教而已，顧常昭并不覺得自己無法勝任。當(dāng)然，如

    果家教的對象程度完全超乎他的想像（不管是好的方面或不好的方面）

    ，那又另當(dāng)別論。總而言之，他來到沈士琛留下的地址時，站了片刻，才抬手按下了門前的電鈴。

    片刻后，那扇門被打開了。

    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沈先生站在門口，對他道：“你來了，快進(jìn)來吧?！?/br>
    顧常昭一聲不吭地踏進(jìn)門內(nèi)，沈士琛遞了客用拖鞋給他，他便默默換上，跟在對方身后，踏進(jìn)了客廳?？蛷d內(nèi)除了彼此之外，還有另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見他們進(jìn)來便立刻開口道：“這就是你說的家教？”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后，不滿道：“你不是說對方是知名女校的高中生嗎？這個人連女生都不是！”

    他嘴角一抽，下意識看了沈士琛一眼，心想他們果然是一家人。

    沈士琛對于侄子的抗議顯然不在乎，似笑非笑道：“我根本沒做過那種保證，再說你不是從我那里騙走了十萬嗎？你以為你還有挑三揀四的權(quán)力？”

    少年一聽，登時沉默下來，不甘地別開了目光。

    顧常昭一聽，忽然明白過來，這名少年就是給了他十萬的那個人，但沈士琛并沒有將夢幻公主小草莓是男人的事情如實(shí)相告，反而以被騙走的十萬元要脅侄子聽話，接受私人家教的補(bǔ)習(xí)，同時顧常昭也迫于壓力不得不過來當(dāng)家教，還要背上十萬元的債務(wù)，不管從哪個角度而言，完全獲利的都只有沈士琛而已，果真是個兩面三刀的男人。

    如果不是對方的侄子先主動騙走那十萬元，而他事前又不認(rèn)識對方，顧常昭或許會以為這整件事都是沈士琛暗地里策劃出來的。

    “但是……”少年還是一臉不情愿。

    沈士琛反問：“但是什么？你不接受也可以，那我去小草莓那里把錢要回來?！?/br>
    顧常昭神情一僵，望向?qū)Ψ?。沈士琛顯然是知道身為男人的他不可能在侄子面前承認(rèn)網(wǎng)路上的身分，所以才這么有恃無恐，雖然對此感到不快，但顧常昭終究什么都沒有說，畢竟他也沒有將自己的癖好公之于眾的想法，沈士琛與他侄子究竟要怎么做都與他無關(guān)，他要做的，便是盡量快點(diǎn)償清債務(wù)，然后與這兩人劃清界線。

    “不要！”少年連忙阻止，隨后垂頭喪氣道：“我接受你的安排就是了，但是你不能去把錢要回來，也不能把這件事告訴父親……”

    “好?！鄙蚴胯M意道。

    不知道為什么，顧常昭總覺得對方仿佛很得意。說的也是，畢竟對方若無其事地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中，顧常昭與少年各自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地違逆沈士琛，自然只能照著對方的意思行動，就像被人掌控著的提線木偶一樣。

    想清楚之后，再看這個曾在網(wǎng)路上糾纏他的少年，顧常昭心中不禁暗暗生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

    “坐下吧，總是要認(rèn)識一下?！鄙蚴胯≌埶拢H自替他倒了茶水，轉(zhuǎn)頭對少年道：“這個人叫顧常昭，是Ｃ中的高材生，我為了請他過來當(dāng)你的家教，可說是費(fèi)了不少力氣……”對方意有所指地瞧了他一眼。

    沈士琛顯然是在睜眼說瞎話，但顧常昭也懶得戳穿，對少年道：“你好?！?/br>
    少年望著他，在沈士琛的目光壓迫下，不得不開口自我介紹道：“我是沈靖寬，今年國三?！闭f完，便立刻閉上了嘴，似乎什么都不想再說。

    這副惜字如金的模樣倒是不討人厭，顧常昭想著，忽然察覺不對。

    “你現(xiàn)在讀國三？”

    沈靖寬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想了想，“那豈不是……再過兩三個月就要大考？”

    沈靖寬一怔，“沒錯。”

    顧常昭登時說不出話了。

    考試制度這幾年間改來改去，入學(xué)方案也不斷變更，但大多是在國中第三年進(jìn)行兩次考試，以現(xiàn)行制度來說，大概是在五月份時考第一次基本學(xué)力測驗(yàn)，七月份考第二次基本學(xué)力測驗(yàn)，但是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三月了，距離第一次大考差不多只剩兩個月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對方的成績真的相當(dāng)糟糕，就算是請了家教也無能為力。

    “現(xiàn)在你明白我為什么要請你過來一趟了吧，顧同學(xué)?！鄙蚴胯u頭嘆息。

    “成績單……”他喃喃道。

    “什么？”沈靖寬微微怔愣。

    “快把你這幾年的成績單拿出來！”顧常昭想也不想地道，甚至忘了控制音量。

    沈靖寬明顯被他嚇了一跳，來不及說話，連忙起身離開了客廳，匆匆上樓。

    “這么做有意義嗎?！鄙蚴胯○埜慌d致地問道，“他的成績一直都沒什么起色?！?/br>
    “那要看過成績單才知道?！彼攘艘豢跓岵?，味道太苦，眉頭不禁跟著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