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我出去給你沖點熱飲吧?！?/br>
    “不用了，”我斷然拒絕，坐直身體，拿著手機按出那條轉賬信息，轉過屏幕給他看，“這是你吧？我已經(jīng)不需要這筆錢了，你把完整賬號給我，我把錢還……”

    “叮咚?！笔謾C短信聲打斷我的話，曹圭賢看著手機忽然皺起眉，神色沉重。我郁悶地翻了個白眼，把手機轉回來。

    【爸爸出事了！方便速回電！】

    【下節(jié)預告：我的爸爸

    經(jīng)檢查確定，患者因為服食過多抗抑郁藥物引致重度心律失常。

    抗抑郁藥物？不可能，爸爸什么時候開始吃抗抑郁藥，我怎么不知道？！他一直都很開朗……

    不，他不應該開朗，失去了妻子和兒子，什么人會開朗得起來！

    】

    ☆、第一百三十章 我的爸爸

    看著抖晃的手機屏幕，明明誰都沒發(fā)出聲我卻覺得腦海里嗡嗡作響。這這怎么可能！這肯定不是真的，我十成十是凍壞了產(chǎn)生幻覺，爸爸在家鄉(xiāng)里好好的，金英云也去看過，他才不會……

    從前一家四口幸福的畫面忽如無聲電影，快速在腦海中閃放。那時候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時而調皮時而冷漠的晟真，偶爾霸道偶爾撒嬌的我，潑辣但溫暖的mama，默默支撐著整個家的爸爸。細碎的畫面變成一片片拼圖，最后拼湊出我們唯一一張正兒八經(jīng)拍的全家福上。

    不行，我要問清楚！

    我想撥出金英云的號碼，可是手指顫抖得不受控制，眼前的屏幕花成一片，即使雙手握住，指節(jié)抓得發(fā)白，偏偏按不下通話鍵。我害怕聽到金英云的肯定，我害怕再一次失去至親，我害怕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更害怕連最后一刻也不能伴在爸爸身邊。

    “沒事的，給我?！辈芄缳t的手輕輕圈住我顫抖的手，抽走我已無力抓住的手機。

    哽咽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逃出我咬緊的雙唇，我想站起來，卻一次次重重地摔回浴缸中。凍僵的手腳撞在同樣冰冷的浴缸上，僅剩下感官的麻木。

    “嗯，我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br>
    我茫然地看著曹圭賢，他表情輕松了許多，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從浴缸里帶起來。他小心地圈我在懷，聲語溫柔。像是一句句咒語在我耳邊說著：“沒事了，英云哥說伯父已經(jīng)脫離危險了，我送你去醫(yī)院吧。”

    剛到醫(yī)院大門，就看見金英云在門口左右眺望。我還沒等車停穩(wěn)立刻開車門沖下去，連曹圭賢叫我注意也不管。金英云被曹圭賢的聲音吸引了視線，一看到我馬上迎上來。

    “爸爸呢？爸爸怎樣了？”我喘著大氣抓著他的手臂，心顫得連聲音都有點發(fā)抖。

    “你先別激動，爸爸暫時沒事?！苯鹩⒃品次兆∥业氖?，努力沉著氣和我說話，可是他也沒比我鎮(zhèn)靜多少。兩人互握的手能感受到他也在發(fā)抖。

    “帶我去見見他?！?/br>
    “嗯?！彼疑砗罂戳艘谎邸Ｓ杂种?，還是什么都沒說帶著我往住院部走去。

    金英云說爸爸剛做完手術，還在深切治療部觀察，情況具體怎樣他也不清楚。醫(yī)生要等家屬到了才能講。我們剛到爸爸病房外。醫(yī)生便匆匆找來。讓我們去談談。

    “醫(yī)生，我爸爸現(xiàn)在怎樣了？”還沒坐下我就著急地詢問醫(yī)生，金英云一直握住我的手。就算醫(yī)生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們相牽的手，他也沒松過半分，是我在這慌亂中唯一一點依靠。

    醫(yī)生遞了一份醫(yī)療病歷過來，金英云搶在我面前接過，一頁一頁仔細看。醫(yī)生猶有意味地掃了他一眼，才轉向看著我。

    “嗯，經(jīng)檢查確定，患者因為服食過多抗抑郁藥物引致重度心律失常，送來的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假死狀態(tài)，我們暫時通過一些藥物和外部刺激對患者進行治療?！?/br>
    抗抑郁藥物？不可能，爸爸什么時候開始吃抗抑郁藥，我怎么不知道？！他一直都很開朗……不，他不應該開朗，失去了妻子和兒子，什么人會開朗得起來！

    他是擔心我會自責，所以總是在我面前裝得輕松的樣子，即使支離破碎了，他還堅持默默撐起我們的家，撐起我頭頂?shù)囊黄?。可是再怎么裝，他心里還是傷心，切膚之痛無法消散，于是他開始吃抗抑郁藥物……

    我的爸爸啊，是我這個不孝子讓你不省心，是我害你失去了摯愛，失去了親子。為了護我，還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不過患者的生命跡象目前還比較弱，畢竟患者年紀也不輕了，光是靠簡單的藥物治療，可能會產(chǎn)生更大的藥副作用。所以我還是建議裝心臟起搏器?！?/br>
    “心臟起搏器？”我什么都不懂，心已經(jīng)痛地揪成團。求解地扭頭看向金英云，他正看著病歷眉頭緊皺，沒回答我。

    那邊醫(yī)生馬上遞了一疊資料過來，上面全是標示著價格的各種心臟起搏器，從幾千到幾十萬不等。

    “這手術是越早做越好啊，你看這些起搏器也不貴，按照你父親現(xiàn)在的狀況，國產(chǎn)一般般的幾萬塊就有了，如果你想讓父親生活好些，選這個進口的美敦力也不過十幾萬。美敦力是全球最好的心臟起搏器牌子，別的用個三五年就要換，美敦力能用十年?！贬t(yī)生一副市儈商人的嘴臉，不斷把最貴的資料翻到我面前。

    “這個要換？”我指著定價十多二十萬的小小東西，有點吃驚地問。心臟起搏器對我來說本來就是一個新名詞，我對這東西一無所知，現(xiàn)在唯一知道的是它可以救爸爸的命。

    “當然要換啊，機器都會有使用期嘛，一般剛裝的3月內查一次起搏器功能，再半年查一次，情況良好的話，以后1年復查一次。如果你選這個美敦力，再定一個專屬套餐，以后的定期檢查都是免費，下次換起搏器的時候還能得到八折優(yōu)惠。怎樣？就這個吧！98%的患者都選這個的啊，好口碑！”

    “多少錢？”我還在猶豫，旁邊的金英云忽然說了一句，醫(yī)生立刻把攻略對象換成金英云。

    “算上手術費、后期治療費、器械費等等所有費用，再打七折，只要一次性支付40萬！下次來我們醫(yī)院換同品牌的起搏器，還能得到八折優(yōu)惠！”醫(yī)生“嘀嘀嘀”地快速按著計算器，然后討好地舉給我們看。

    40萬40萬40萬……有40萬就能救回爸爸……可是我上哪找40萬？！

    向電視臺預支工資？不可能，我連見習期都沒過。還是隨時會被踢走的人，不會借給我的。

    找李赫宰借？他爸爸應該……不！不行！就算賣血賣腎賣命也不能回去那個地方！

    那還能怎么辦……

    我和金英云都呆坐著沒有回應他，醫(yī)生可能以為我們知道內情，嫌貴了，立刻又收回計算器再按幾下，重新舉給我們看。

    “私人再給你們打個八折怎樣，32萬，妥妥的??！要是你們一下子湊不全醫(yī)療費，可以分期付款。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交付四萬。怎樣。還是一次性支付比較實在吧？”

    “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考慮嗎？”我有點哀求地問醫(yī)生。

    他無奈地歪歪嘴。收回計算器，“也行，不過作為主治醫(yī)師，我提醒你們最好明天之前決定好。你們能拖患者也不能拖了。”

    “謝謝醫(yī)生?！?/br>
    我拉著金英云匆忙離開。到樓下小花園找個空地坐下?？恐^景植物有點刺背。我隨意掃了一眼花圃，沒想到里面塞滿了煙頭。

    “晟敏。”金英云喊我一聲，我趕忙把視線從花圃收回。一回頭他就塞了張卡進我手，然后兩手抱住我的。

    “這里面有差不多五十萬，你拿去給爸爸做手術吧，剩下的錢給爸爸在附近租個房子，請個護工好好照顧?！?/br>
    “不行，我不能收！”我一聽，連連把卡推回給他。

    “沒關系，本來這錢也是打算存起來買屬于我們倆的新房，這里面我已經(jīng)算上你一份。錢花了可以再賺，但是人死了就真的沒了。既然我也喊一聲爸爸，你就讓我盡一份孝心吧。”

    “英云，我……”

    “其實爸爸進醫(yī)院我也要負責任，上次我?guī)湍慊厝タ此臅r候，就覺得有些不妥，可是我太笨，作為一個醫(yī)生竟然沒發(fā)現(xiàn)爸爸在吃抗抑郁藥?！苯鹩⒃坪莺荽蛄俗约阂粋€耳光，我大驚失色，忙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打第二下。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會知道爸爸出事了？”

    “因為我回來想了好久還是覺得爸爸有點奇怪，你說他十天沒跟你聯(lián)系，我當時也問過這個事，他推脫說是手機落在伯父家，可是我親眼看到他偷偷把手機塞進床底。畢竟是長輩，我也不好說什么，那時候想人沒事就好。當晚和他吃完飯，他說房間里有一壇陳年老酒，要拿來和我喝兩杯。我去房間找酒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粒掉在桌底下的藥。我偷偷藏在口袋里帶了回來，找朋友幫忙化驗成分。今天白天剛拿到化驗結果，我頓時明白了，可是趕過去已經(jīng)晚了。我第一時間就近把他送去當?shù)蒯t(yī)療站，可是醫(yī)療站設備太簡陋，我不得不在送來醫(yī)院的一路上，給爸爸打強心針續(xù)命，對不起，是我沒早點發(fā)現(xiàn)……”

    我靜靜聽著金英云解釋，眼淚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決堤而出，吧嗒吧嗒打在我的手背上。原來爸爸一直靠著那點虛幻的支撐，如果我多回去看看他，多留意他的生活，我就能早點發(fā)現(xiàn)……他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活著。

    “你哪有錯……錯的是我，都怪我這不孝子……”

    “晟敏你別自責了，現(xiàn)在還來得及，拿這錢去給爸爸換上起搏器吧?！苯鹩⒃戚p輕拍拍我的背，把卡推給我。

    “不可以，”我搖著頭再把卡推回給金英云，我只剩下這樣沒用的堅持了，“是我造成的果，我自己來承擔。放心，我有辦法解決?！蔽也粫僮屛业挠H人因為我的無能而離開，我也不能讓愛著我的人因為我的懦弱而受苦。

    他知道我一旦鉆牛角就不會那么簡單放棄，也不再說什么，溫柔地將我擁入懷里，他身上的麝香味適時讓我冷靜些?？吭谒募缟?，我余光里瞟見我剛下車的地方，那輛號碼牌是0203的車還亮著車燈停在那。

    是的，錢，我是沒有，但我可以借。就算抵押這條命，我也要靠自己借回來！

    【下節(jié)預告：傷疤

    動用了曹圭賢的錢，我決定跟他坦白，可是一見到他，往事像霧氣慢慢浮上我眼前，每一句關心都像是利刃一刀一刀將我割成碎片，撕開原本已經(jīng)快要愈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