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所以那樣的結(jié)果就是必然的了。我有一次落了水，是韓則城救了我......我當時的處境大概跟落了水差不多，就算是會游水也掙扎不過波濤洶涌，所以我就嫁給他了。成楊哥，我很抱歉?！?/br>
    “不用說抱歉，”

    他的手按著雕花木椅，慢慢道，“是我的錯。本來我該陪你下鄉(xiāng)的?！?/br>
    這么多年來，這句話他從來都沒有說出口過，可是卻一直都壓在他心里，像毒藥又像錐子，反反復復腐蝕著心，戳著，讓傷口永遠都沒有辦法恢復。

    他知道他爸媽的意思。

    愛情不是生命里的全部。

    他出生時也不認識她，也沒有什么愛情，如果他從來都不認識她，不也一樣會有一輩子？

    可是這

    種事情是能如果的嗎？

    他也沒想過什么愛情。

    只是那么多年，她早已成長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從他看到她在醫(yī)院里出生，還丑得像只小猴子，只會哇哇哇大哭開始一點一點融進他的生命里。

    他小時候也有嫌棄過她的時候。

    是他媽跟他說，“成楊，若若沒有了mama，她爸爸娶了別人，有了別的孩子，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家了。你想想你夏姨，她對你多好，可她臨死都閉不了眼，因為放心不下若若，所以你要多疼她，多愛她，不要讓她覺得她沒有mama之后，這世上就再沒有人愛她，再沒有人對她好了，那樣，你也很快就會失去她的?！?/br>
    所以后來就算他嫌棄她，也還是得對她好。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把她融到了自己生命中，刻在了骨子上，最后所有人卻又跟他說，你得把她給剝出來。

    就連他自己也得這么跟自己說。

    就像過去的五年。

    他知道她嫁了人，做了老師。

    他的出現(xiàn)只會給她帶來災(zāi)難，將她拖進泥潭，所以他便只能不出現(xiàn)。

    蘇若搖頭，道：“那不是你的錯?！?/br>
    “怎么不是我的錯？”

    他突然笑出來，但那眼神烏烏沉沉的，看不見一點笑意出來。

    他道，“如果不是我讓那個女人起了心思，她又怎么會做出那些事出來，我們怎么會分開，又怎么會連累爺爺慘死？”

    蘇若的心頭一跳。

    她道：“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是因為蘇佳是個瘋子，是她早就喪心病狂，成楊哥，她后面一定會受到懲罰的，你不要因為她再做出什么事牽連自己，不然袁伯伯和舒姨會承受不了的。她那樣的人，不值得你臟了自己的手?！?/br>
    袁成楊看著她。

    看到她臉上有些心急的表情，突地又笑了出來，這回是真的笑了出來。

    他道：“若若，你是擔心我會提刀殺了她嗎？放心，我不會的。”

    他只會讓她生不如死。

    蘇若看著他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便又道：“若若，我爺爺?shù)氖?，還有那對母女在背后做的所有事情，你也都是昨天才知道的吧？”

    蘇若“嗯”了一聲。

    她不記得了，但看樣子以前的她應(yīng)該也是不知道

    的。

    他仔細看著她。

    每一寸表情都沒有放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半點陰影和芥蒂也沒有。

    所以那個人瞞了她那么多事情。

    明明在跟她結(jié)婚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的真想，可是卻一手遮住，欺瞞住她，不顧她跟他的婚約，直接跟她結(jié)婚，她也一點也不在意嗎？

    他了解她。

    如果當年她要是知道蘇佳做的那些事情，知道爺爺死的真相，她是肯定不會就那么嫁人的。

    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心房，會輕易接納別人的人。

    所以那個人為了娶她，怕是不知道是費了多少心機，花了多少手段吧。

    第70章

    兩人又是一陣站立無言。

    彼此之間太熟但卻又好像隔了天塹。

    說什么都沒有用， 說什么都沒有意義。

    其實兩人說是想要談一談， 本質(zhì)上其實都并不是真的要談一談。

    一個是心中愧疚， 想要知道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希望他能跨過去這一道坎，以后能好好過日子。

    一個只是想要親眼確認她過去過得怎么樣，現(xiàn)在是否安好。

    又或者只是想近距離的見一見她。

    哪怕是只是靜靜看著，不說話也好， 好像這樣就能緩解一下那早干涸成裂片的心干涸的疼痛一樣。

    蘇若覺得沉默著不是個事。

    她想了一下道：“成楊哥，我知道發(fā)生的這一切都你......”

    還有對袁爺爺， “......都很不公平， 但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真的很抱歉， 對我來說，舒姨就像是我的母親一樣的存在， 你也一樣，如果我有親生的大哥，也不會比你更重要......我希望我們都能放下過去，好好的生活。那些惡人毀了我們很多寶貴的東西， 他們一定會受到懲罰，但我們不能因為他們， 再繼續(xù)自暴自棄， 毀了自己， 傷害自己身邊的人?！?/br>
    以前如果有別的女人， 跟她的前未婚夫說什么“你就像我大哥一樣”， 蘇若會覺得這真的是十分惹人厭惡的話......可現(xiàn)在她的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如此。

    她搖了搖頭，道，“以后......”

    “好?！?/br>
    蘇若的那句“以后”只開了一個頭就被他打斷了。

    他略垂了眼，看著面前的杯子，手拂了拂杯口，扯了扯嘴角道，“在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媽就跟我說，如果我不能把你當成親妹子去對待的話，就讓我不要見你?！?/br>
    他抬起頭來，仔細看她，道，“聽我媽說你正在幫她做項目，我們以前的關(guān)系想來也很快會被人挖出來......這世上總是不會缺少有心人，但我們也總不能因為流言和世人的眼光就從此斷絕來往。所以，你不介意的話，回頭我會跟我媽說，讓她過契，收你做干女兒，這樣，我也就真的是你哥了，大家都能省點心?！?/br>
    蘇若怔怔地看著他。

    這當然是最好的。

    可真的好嗎？

    ******

    袁成楊先離開了。

    蘇若有點心事，不想回宿舍，就端了凳子坐何姨旁邊看她做衣服。

    何姨溫柔從容，縫著衣服的時候?qū)嵲诮o人一種世事滄桑，大浪淘沙后的歲月靜好，能讓人心靜。

    蘇若看料子絲滑，伸手摸了摸，道：“咦，這是絲綢嗎？”

    她家里雖然沒有絲綢的衣服，但小時候舒姨卻教她辨認過各種古衣物的材料。

    何姨笑道：“是的，我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翻出來的，看這顏色鮮嫩，襯你，就打算給你做一件睡衣。”

    竟然是給她做的！

    蘇若再摸了摸，又是喜歡又是激動，軟軟道：“謝謝何姨，你真好?！?/br>
    何姨伸手拍了拍她。

    這時張媽從廚房端了菜出來，蘇若忙去幫忙，張媽就念叨道：“唉，既然都到飯點了就吃過飯再回去，一會兒啊，張媽送你回去。”

    學校就在對面，哪里需要送，不過張媽好意，蘇若也不會拒絕，笑瞇瞇應(yīng)下了。

    她就是這點好，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可能會被人說成沒心沒肺吧。

    有時候她自己也這么覺得。

    張媽卻很喜歡她這個性子。

    等吃完飯張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就道：“這人的一生啊，誰沒經(jīng)歷過幾個大坎?？纯次?，生下來就沒吃過幾頓飽飯，后來被賣到你何姨家，你何姨心善，我的日子才慢慢好過了起來，可世事無常，后面啊，又是無止境的戰(zhàn)亂，整天提心吊膽的，后來好不容易解放了，這人呢再不怕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沒了，被賣到別的國家去做奴隸了......唉聽說那才是真的慘呢。”

    “所以啊，現(xiàn)在這日子越來越好了，大家都要往好的去奔，不要再回頭去看了?！?/br>
    “其實啊，也就是你們讀書人，想得多，我們這些過慣苦日子的，只要吃得飽，穿得暖，不忍饑挨餓，總提著心吊著膽，生怕什么時候日本鬼子打來了，或者家里人就要被抓去當兵了，什么時候就要被賣去哪里了，那就是好日子了，該歡歡喜喜?！?/br>
    張媽絮絮叨叨的，不過蘇若也沒嫌煩......她比果果的耐心強。

    蘇若一臉認真的聽著，張媽很滿意，便又接著道，“阿若啊，你也別嫌張媽啰嗦，這做人就是得這樣，得惜福，同時呀更要知道分寸，夫妻兩人的感情最忌猜忌，這小袁雖然倒霉，碰到了個瘋婆子，不，一對的瘋婆子，把好端端的日子過得亂七八糟，但要老婆子我說，那也是他沒本事?！?/br>
    “這自古以來啊，富貴人家子弟，從小投懷送抱的女人就不會少，花樣百出，手段多的讓你只有想不到，沒有她們做不到的，你到了那個地位，要是辨不出那些手段，壓不住別人的壞心思，那你就守不住家業(yè)，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沒啥好稀奇的?！?/br>
    “你試試看就讓那姓林的母女算計算計韓副團長？別說是韓副團長，就是我們家宗熙啊，她也門邊都摸不著，還能被害得跟她訂婚？真是美得她的。就我這老婆子，一打照面我就能看出她是個jian的！”

    “不過說起這個，還是你那個爹最造孽，你媽過世了不到一年他就再娶，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他就娶了一對蛇蝎回來，嗐?！?/br>
    何姨原本沒有說話，一直就笑著聽張媽說。

    不過聽她越說越多，就笑道：“好了，這些又不關(guān)若若的事，說多了也無益，你再說，她好不容易好了又被你說得心慌慌的了?！?/br>
    蘇若卻很捧場。

    她道：“沒事，聽聽我以后也要跟韓大哥和果果說，讓他們也知道漂亮的女人會騙人的手段很多，這樣也能防著些?！?/br>
    又夸獎張媽，道，“張媽你懂的真多，果然是家有一老就有一寶，以后張媽跟我多說點，就說說以前的事?！?/br>
    張媽被夸得眉毛都揚起來了好幾分，給蘇若準備拎回去的點心又加了好幾塊。

    何姨心中好笑，不過卻也高興，張媽可逮著一個知音了......

    ******

    張媽送了蘇若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