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信心嗎？”

    “哈？”李超越哈著氣轉(zhuǎn)過頭，“什么的信心？”

    “當(dāng)然是你的標(biāo)記器。”許苡仁說，“我要是回不去了……你方便的話，就把我?guī)Щ厝ィ环奖愕脑?，也沒關(guān)系?！?/br>
    對于李超越，他在生命所能達(dá)到的寬度里盡了全力也難以望其項(xiàng)背，如今就像一場尚未進(jìn)行完所有回合但勝負(fù)已分的賽事，剩下的只是重在參與的體育精神。

    作為面臨淘汰的那一方，他選擇完賽。

    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屬于他的“精彩”可言，至少也能在最后一程里將李超越的優(yōu)秀和絢爛襯托給這個世界。

    “你這都說的什么話喲……哎？”李超越正抱怨著，突然猛地反應(yīng)過來，抱住許苡仁被包裹得又宣又軟的胳膊，興奮得有點(diǎn)結(jié)巴，“等、等等，許哥，你是不走了嗎？”

    盡管隔著七八層衣服，被他這么用力一抱，許苡仁還是有些不自在，把手臂往外抽了出來，輕聲說：“行了，趕緊把警報器送回去?！?/br>
    值班室少了這么大個東西，李超越是以為別人都跟他一樣瞎嗎？”

    李超越激動地抱起警報器：“好好好，許哥，你快別說話了，你嗓子都啞了?！?/br>
    許苡仁無奈：“你自己一把煙嗓還能說別人？”

    李超越又把懷里的機(jī)器放下，“不行，我得先把你送回去，這兒太冷了，機(jī)子又凍不壞，你放久了就凍壞了?！?/br>
    “……”許苡仁拂開他的手，“先送警報器回去，再把這些什么亂八七糟的東西都哪拿的放哪去。下來的時候把我拐杖拿來，我自己走就行了。”

    “東西有什么大不了的，以人為本啊?！崩畛娇邕^他，直接打開了副駕的車門跳了下去，“下來，我接著你。”

    許苡仁腦海中冷不丁閃現(xiàn)了一副自己兩眼圈發(fā)青，腿腳不利索，還滿面春風(fēng)往李超越懷里跳過去的場景，當(dāng)即被嚇得悚然一驚，斷然拒絕：“不跳?！?/br>
    “你說你這個小同志，怎么一點(diǎn)都不配合呢？”李超越三兩下又爬了上來，“那我抱你下去?！?/br>
    “更不要！”許苡仁大驚，隨口搪塞道，“我這會兒暈，你別招我?！?/br>
    “怎么了？我看看?！崩畛桨阉麑訉盈B疊的袖子小心撐開縫隙，露出手腕上的手環(huán)對光看了一眼，頓時笑意全無，“許哥，你心率怎么這么快，是不是凍著了？趕緊進(jìn)屋！”

    許苡仁：“……多少了?！?/br>
    “過120就報警，你先穩(wěn)穩(wěn)，埃爾維斯那還有一個你的聯(lián)動警報器?！?/br>
    許苡仁深呼吸：“你們這設(shè)定的什么東西，不是說要運(yùn)動嗎？120有什么可報警的，心臟不好的稍微動動就過速了！”

    “可你也沒運(yùn)動，這就120了確實(shí)該報警?！崩畛郊钡孟駸徨伾系奈浵?，“心血管造影沒問題啊，許哥，你別說話了，你嗓子又啞了，哎不對，許哥，你自己感覺你這應(yīng)該是什么毛病？”

    “……呼吸不暢，你讓開點(diǎn)就好了?！?/br>
    李超越千古奇冤：“這在風(fēng)口呢，還呼吸不暢？”

    最終拗不過，許苡仁還是被他背了起來，穩(wěn)穩(wěn)地朝樓上走去。

    樓梯間里空空蕩蕩，李超越輕聲說：“許哥，你比以前瘦多了。等你好點(diǎn)兒了，得多吃點(diǎn)?！?/br>
    “我說的算嗎，吃的都被埃爾維斯把著，喝個水還得看他臉色?！?/br>
    “嘿嘿，這不是剛開始嘛。你也別怪他，他只是個看謝里爾醫(yī)囑辦事，要不你就調(diào)到我病區(qū)來吧，我一天給你開倆肘子?！?/br>
    許苡仁：“……”

    明知道李超越是開玩笑的，他的心還是禁不住亂跳了兩下——這要是去了他的病區(qū)，警報器豈不天天吱哇亂響？

    “不去?！痹S苡仁趴在他背上，語氣和聲音都不由得輕了幾分，“你會不會做人？謝里爾那兩個病號，你還跟他要我，別人怎么想？再說你們倆抬頭低頭的，以后還處不處同事了？我看他今天給我治療的時候一坐一早晨，也挺仔細(xì)的?！?/br>
    “能一樣嗎？謝里爾那都一視同仁，你在我這兒，我對你多上心?！?/br>
    “一視同仁就夠了。一視同仁代表醫(yī)生有能力判斷如何合理分配醫(yī)療資源，說明情況盡在掌握，沒有超出預(yù)判。要是一群醫(yī)生三天兩頭把病床圍一圈盯著你，輕拿輕放指指點(diǎn)點(diǎn)，那才是要出事了。”

    李超越悻悻地“哦”了一聲：“許哥，你說法真多，怎么都是你對?！?/br>
    許苡仁安然趴在他的肩頭，無聲地笑了笑。

    決定留在這里看似有點(diǎn)離譜，但也不能怪他對自己太過草率，要怪只能怪命運(yùn)使然，剛好那年他孩童般的好奇心還在，仍對發(fā)光閃耀的東西不由自主產(chǎn)生好感，剛好那年他遇到了一個人如斯璀璨，一句話一個動作，就不知不覺把他的世界填滿。

    這曾經(jīng)走個路不跳兩下都難受的活潑男孩，如今已經(jīng)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肩背寬闊，步履穩(wěn)健，背著他走向的仿佛也不只是病房，而是命運(yùn)岔路的選擇。

    前路未知，或疾或緩。

    他像新學(xué)期領(lǐng)到了一本厚重的新書那般，耐心而細(xì)致地剛剛翻開扉頁。

    一個人只憑主觀想象難免有所偏頗，許苡仁覺得他應(yīng)該去除先入為主的觀念，重新認(rèn)識這里。

    “對了，我問你。埃爾維斯是個什么樣的人？”

    “嗯？”剛被許苡仁測評為成熟穩(wěn)健的李超越忽然陰陽怪氣地哼哼，“你問他干嘛呀？”

    ☆、第33章

    李超越：“他特別矮?！?/br>
    許苡仁：“是你太高了，看大部分人都覺得矮。”

    李超越：“長得還不好看。”

    許苡仁：“……男人長得還要多好看？”

    李超越：“笑起來的樣子猥瑣、下流、露出整個牙齦，還能看見扁桃體，聲音難聽整天愛瞎唱唱，心腦病區(qū)的都不敢讓他靠近，去消毒間拿布單都得繞路走。”

    許苡仁：“……多大仇？他是不是欠你錢了，還是你欠他錢了？”

    李超越：“嘁，我是沒錢，那我也不管他借啊。再說了，你看工種技術(shù)含量，我也應(yīng)該比他工資高?！?/br>
    許苡仁輕笑：“那可不一定。我們院……我是說附院，特護(hù)比有的醫(yī)生工資都高。做一臺4、5個小時的手術(shù)，還沒有特護(hù)給病人洗個澡的錢多?！?/br>
    李超越：“埃爾維斯給你洗澡了嗎？”

    許苡仁：“沒，我自己能洗?！?/br>
    李超越：“嘁，你要洗澡的時候喊我，我?guī)湍阆?，不讓他抽這個護(hù)理費(fèi)?！?/br>
    許苡仁：“……我自己能洗。”

    “反正你別相信他?！崩畛杰b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把許苡仁放到床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左丘明這句話是有道理的?！?/br>
    許苡仁：“……”

    左丘明是誰……

    “包括謝里爾，他跟你說了啥你回頭都跟我說說。老家伙，一把年紀(jì)干活也不戴個老花鏡，我不放心他，這里只有咱們倆是自己人。”

    許苡仁有種遇見挑三揀四的病人家屬的感覺，“……知道了，你去還東西吧?！?/br>
    “我得把衣服拿走啊?！崩畛絼邮珠_始解許苡仁身上的衣扣和拉鏈，“不然埃爾維斯看見了不得問你么。”

    許苡仁：“我自己脫，你先去搬東西，搬完了回來拿。”

    “好，那你脫完了蓋好被子躺著，我等會兒來找你?！?/br>
    “……”這話聽起來頗有異樣感，許苡仁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干巴巴地說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