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遵醫(yī)囑_分節(jié)閱讀_29
許苡仁的手指沿著擔架床的邊緣摸去——他上車的時候是師兄把擔架折了兩折,折成輪椅模式推著上來的,而他現在躺的,是一架不可折疊式。 ☆、第章 許苡仁下意識地雙手互相摸了一下,果然在左手手腕上摸到了一個環(huán)狀的東西。卡在手上并不勒人,但是與手腕密切貼合著,摸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能打開的地方。 不用說,他現在身處的位置肯定不是什么教授的生科院下屬研究所,那名護工也已不知所蹤。 從不可抑止的寒顫程度看來,他已經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如果不是吃的飯菜有問題,那就是某種吸入性短效麻醉之后又被靜脈注射了安定藥物,以至于他被換乘了交通工具都沒有印象—— 他眼瞎腿瘸,身邊唯一一部手機還是沒插卡的,對方完全不需要擔心他認出來路線與原本計劃的不同,唯一的可能就是此處已經距離原目的地非常遠,遠到需要用睡眠來干擾他的判斷。 許苡仁不禁覺得有些可笑,他廢人半個,有什么值得這些人大費周折“請”他來的? 若說為錢,他口袋里的錢包還在,而且身上最值錢的就是林瑯這個恐怕比他的車都貴的手鏈,如今也完好地戴在他右手上。 若說為了試藥,中國糖尿病患者簡直滿地亂跑,千金求藥者比比皆是,像眼下這么高端的“試藥”規(guī)格,只怕放個風聲出去都有人趨之若鶩,何必半哄半騙地拐他過來呢?他的病除了入院時血糖特別高,并發(fā)癥惡化特別快之外,也并不具有什么特殊研究價值。 要說是想從他身上取點什么器官,那更是找錯人了。他從里到外好用的東西沒剩下幾件,十有八九都發(fā)生了病變,而且早在畢業(yè)時就做了器官捐贈和遺體捐贈登記,想插隊也不應該插到他這兒來。 許苡仁來來回回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直到車輛在室內停車場停下,一個外國人用生硬的中文對他說:“你好,歡迎來到聶氏集團Y60研究基地,我是你的護理埃爾維斯?!?/br> 許苡仁腦內的所有猜想戛然而止,只剩下了兩個字:聶氏。 他茫然地問:“這是哪里?” “在俄羅斯境內,具體位置不方便透露?!卑柧S斯說,“你感覺如何,還好嗎?” 聶氏?俄羅斯? 如果他沒記錯,如果不是他出現幻覺——李超越是不是當初也說過有可能去的地方是俄羅斯境內的西伯利亞? 可他沒有護照,沒有簽證,是怎么出境的?這不是偷渡嗎? 路主任知道他最終被送往哪里嗎?他超過了到達的時間但是沒有跟家人聯系,他父母怎么辦?聶氏在俄羅斯有幾處這種研究基地?李超越在不在這里?李超越和他被送到這的事有沒有關系? 此刻再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要怎么回去”都顯得多余而天真,就憑外面冰天雪地的程度,哪怕把他往門口一放,他也絕不可能自己搖著輪椅回國。 但許苡仁還是不得不問一句:“請問,帶我來這里做什么?這不是我之前得到的知情同意書所描述的地方。” 埃爾維斯說:“你來到這里,是因為,我們將嘗試安全而且最前沿的治療方法,共同管理你的健康,直到把你的身體調整到最佳的狀態(tài)?!?/br> ……很好。 一個護理人員就敢夸下這樣的??冢喈斢陂T診上給你量血壓的護士告訴你別管什么病,一針下去明天就好。 更何況他還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運輸來的,這樣的前景展望讓人感受不到一毛錢的可信度。 埃爾維斯狀似誠懇地繼續(xù)說道:“關于知情同意書,我不知道你之前了解的是什么內容,也許現在情況有一些不同,所以你體檢之后,我們會拿一份新的給你?!?/br> 他的語氣有恃無恐,十分理所應當,仿佛說的不是“知情同意”書,而是“通知”書。至于什么時候下發(fā),也只是走個形式而已,許苡仁的意見可有可無。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這時再糾正對方的措辭以及解釋“知情同意”幾個字的本意已經毫無意義。 許苡仁揉著太陽xue失去了交談的欲望,他現在首要做的應是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 埃爾維斯提議:“這里很冷,我要凍僵了,我們可以進去談,我扶你起來好嗎?” 許苡仁早就凍僵了,他身上的一層薄被根本不足以抵擋室內停車場倒灌進來的冷風:“好的,謝謝?!?/br> 這個護理的聲音聽起來年齡應該不太大,也許和他差不多,周圍還有其他人在,三個或者四個,不知是不是聽不懂中文,都沒有說話。 埃爾維斯扶著他坐了起來,許苡仁試探地問:“這里有中國的護理嗎?我們溝通好像不太方便。” 埃爾維斯頗為受傷地“哦”了一聲:“沒有,我就是這里中文最好的護理?!?/br> 他的語調有一種奇特的做作感,不知是學哪一路方言學得半身不遂,許苡仁強打著精神耐心地繼續(xù)問:“……那其他人是怎么溝通的呢,沒有別的中國志愿者了嗎?” 埃爾維斯驕傲地說:“有,不過,他們的護理,中文不如我?!?/br> “我要怎么跟醫(yī)生溝通呢?”許苡仁英文水平完全可以應付日常和簡單的醫(yī)療溝通,但他依然用中文和埃爾維斯交談,將這個話題自然而然地順了下去,“你們的醫(yī)生之中有中國人嗎?” 埃爾維斯很快回答:“有一位,Dr.李?!?/br> 許苡仁的心漏跳了一拍,身上不由自主的寒顫好像更嚴重了,害怕又期盼聽到那個名字。 他怕聽錯了其中關鍵,一直等到剛坐起身的眩暈感消失,才問:“請問,那位Dr.李,他的全名是?” 埃爾維斯坦然答道:“李超越。” 李超越。 許苡仁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在中國人名來說,這個名字很容易重復,但是這一刻他憑直覺可以確定,就是那個人。 李超越的工作許苡仁不太了解,但他對他的人品非常信得過。 他只是千千萬萬科研人員中的一員,就算他再優(yōu)秀,也絕對不會鉆牛角尖到“科學怪人”的程度,又在德高望重的徐教授手下熏陶多年,與沈醫(yī)研究所實事求是、勤奮創(chuàng)新的風格一脈相承,沒遭受過什么巨大創(chuàng)傷,不存在性格突變的可能性。 有他在的地方,即使其他一切皆為“x”,也莫名讓人有了一點能放心的憑據。 再一看,埃爾維斯雖然說話有點不著邊際,卻也沒做過分的事情,而且一直在征求他的意見,問他能不能起床,能不能下車,作為護理來說,他已經非常耐心與專業(yè)。 忽略抵達這里的方式不談的話,至今為止也沒有什么出格的事,也許這里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張牙舞爪。 不知是因為“前方有熟人出沒”,還是適應了周遭溫度,許苡仁的寒顫沒那么嚴重了,緊繃的神經略微放松,問道:“我能見見他嗎?” 埃爾維斯回答:“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進行全方位的體檢。然后,我們的醫(yī)生才能安排時間見你,他們非常地忙。” 平心而論,這個流程并沒什么太大不對,聽起來他只是眾多志愿者中普通的一員。許苡仁感覺他可能并沒有自己設想的那么“魚rou”,于是又問:“我能退出這個這個計劃嗎?” “當然可以。”埃爾維斯說,“我們的儀器和藥物都是非常昂貴的,如果志愿者不配合,治療也很難達到預期效果,那將是一筆很大的損失?!?/br> 許苡仁:“我退出的話,你們可以送我回去嗎?” “哦。”埃爾維斯遺憾地說,“這一點,我說得不算。但是據我所知,是不能的。沒有車輛和人可以從這里離開,除非研究告一段落?!?/br> 至于告一段落是什么時候,不用問,埃爾維斯說得更不算了。 許苡仁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子,也許浮腫,也許面色灰黃,也許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總歸絕對不是他想面對李超越的樣子。可身在此處,他的病情李超越早晚會知道,甚至已經知道。 恐慌和不安只會讓他變得更難看,埃爾維斯是現在看起來唯一能打理他,讓他不至于太狼狽的人。 許苡仁只好暫時放下敵意,客氣了幾分:“我感覺好一點了,能麻煩你扶我到輪椅上嗎?” 埃爾維斯架著他的胳膊沒動,反問:“為什么要用輪椅?你不能行走嗎?你已經在接受第一療程的治療了,應該試著多運動?!?/br> “……”許苡仁簡直無言以對,“我連醫(yī)生都沒有見過,還沒體檢,就在治療了?你的意思是我手上戴的這個嗎?這是什么?” 埃爾維斯親切地介紹:“功能類似于胰島素泵,可以讓你體內的血糖趨于正常值。” “……”許苡仁非得隔三句話大喘一次氣才能耐得下性子和他交流,“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一種胰島素在日常生活中是通過靜脈注射的,而且這么小的手環(huán),怎么安裝儲藥器?” “所以,我的意思是,‘類似’?!卑柧S斯誠摯道,“等你完成體檢之后,醫(yī)生會向你解釋它的原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