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南無姑娘你從哪里來?” 無聲。 “喝這點酒就醉了么?” 無聲。 “晚上我睡灶房,你睡我房里吧,天黑了別聽子桑的,這半夜怎么走道呢。” 無聲。 子桑正拿盆來打水,見著巨力這般,往事又一一浮來。 當年的她又何嘗不是這樣,逮著這么個不愛說話的人,便囈囈呀呀地說個不停。 直到這么個人突然將手敷在她的唇上:“該睡了?!?/br> 每回說這句時,她便真的眼皮能一下子合起來,安安份份的,只覺得有個人護著便能好好地睡。 李巨力討了個無趣,走過來和子桑說話:“南無姑娘估計醉了,話都說不出來,你看你看,走路有些晃,哎呀,哎呀,要倒了?!?/br> 皎月之下,原本應該永遠站得筆直筆直的人,就那么歪歪地往下軟。 子桑往前跨了幾步,她總是那么準確地,了解一切獵物身上的節(jié)骨,也那么準確地撈住了女子的腰。 離得那么近,身子貼著彼此,唇面近在眼前。 南無的手伸過來拽住子桑的領口,側著頭看她,長發(fā)垂落在身后,笑面嫣然:“原來醉了,是這般的?!?/br> 醉了。 眼前月清明,心中人依然。 第二章 萬萬人之上 子桑抬手便將眼前的人抱了起來,方才那抹嫣然笑意猶在眼前。 這么個不愛說話的人,居然也笑了。 “我還以為你們是仇人,可又不像,她說國君在找你?!?/br> 見子桑把那個叫南無的女子放在床上,李巨力跟了進來,仍是對兩人關系好奇得緊,對子桑的身份更是好奇。 她是國君的什么人,為何又要在這里。 “夜深了,回屋睡。”子桑寥廖一句將巨力推到屋外邊,將門帶了起來。 “喂,你這人太不實在了,那年白家少主的身份瞞著我也就算了,到今天才發(fā)現,看來你瞞我的事可不止這么幾樁?!?/br> 巨力拍了拍門,沒有得到回應,悶悶不樂地回了自己的屋。 白家少主那事兒,成了村里的一個奇談,也成了李巨力家笑談。 白家少主,何許人也,天下第一商社掌首繼承人。 六年前,白家少主,于怯潮灣畔走失,白氏夫人——白若,重允三代富貴榮華,懸賞天下只為尋女。 慶安甲子年,春,村里有書生,名大山,奔走鎮(zhèn)上,告莊上藥荘獵口村有十歲大女童,名白允沫。 彼時白允沫便是住在巨力家的,巨力甚至也于鎮(zhèn)上藥荘看到過白氏那張尋人的蕃子,彩繪勾線,描著個白白嫩嫩的小人兒。 他哪里想到自己家會住著這么個大有來頭之人。 時過七年,家里又來了一女子,稱呼這個在他家住了好些年的子桑為公子桑。 公,國之大姓,王室中人。 李巨力于床上拍了拍自個面門,仍是不敢相信般,他家怎頻生怪事。 秋深,夜里微涼,子桑將床上一張大的獸毛毯鋪開,蓋在南無的身上,彼時卻沒有睡意。 眼神落在那道觸目的傷疤上。 南無,怎么就變成國君的人了,她的主人難道不是空桐么?哦,空桐該是死了罷,那樣的人,死了就好。 手指輕輕滑過粉色的疤,是舊疤,不知是什么時候的。 只是,此前確實未想過她是女子。 當時連男子女子的區(qū)分都不知道,總以為束冠的是男子,衩搖挽發(fā)的是女子。 南無那會也總穿一身黑色的近侍服,面色陰側,按著柄短劍,站在三步開外,護著她。 眼睛再落到旁邊的長劍上,子桑探手取了,于暗夜中撥開稍許,刃新如銀,深深的血槽里隱約看得見褐色的印記。 南無的劍,很快。 比如那年,一劍劃過元秀的脖子順著便捅進了通福的身子里,一招兩命,只不過是兩個可憐的孩子罷了。 現在的南無,手怕是更快。 子桑沒上床,趴在邊上,就著腹里還有些微熱的酒意,撐著腦袋就瞌下了。 一夢安枕。 似乎很久沒有睡得這般坦然,這種舒適感讓南無一下子坐起了身,耳邊傳來黎明破曉的雞啼聲。 她伸手去拿劍,然后就怔住。 劍被枕在子桑的胳脯下,胳脯上枕著的是那張出落得越發(fā)秀然的臉。 又更好看了。 即使在這山野農林,粗獵人家,也依然自帶一股出塵之氣,鬢發(fā)齊整,玉指細長,干凈。 這雙手,居然也能挽弓射獵,想想當年的小子桑,可是一害怕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喃個不停的人。 射箭的準頭也很好,想到白日里那一箭,南無摸了摸自己喉頭處。 子桑位置偏了些,不想射傷她,不過原意是想擦著她的肌膚飛過去的,她到底還是擋開了。 現在已是十九歲大的人兒,一雙眼睫睡時微微閃動,唇兒輕噙,呼著氣。 這樣看著,南無便松開了長劍,理好衣衫,取了床上的毛被輕蓋在子桑身上。 只是剛觸到子桑的身子,手腕便被抓了個結實,一雙半夢中的眼睛于面前慢慢醒轉,警覺地盯著她。 小時候總也rourou的,暖暖的手此時骨節(jié)分明,修長而涼薄。 “你這次究竟想怎樣。”子桑輕輕松開南無溫熱,柔嫩的手腕,淡然接過手上的毛被,挪到了床上,整宿地坐著身子有些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