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膩的白蓮花_分節(jié)閱讀_92
呂聯(lián)龍看葉榮秋的表情,也能猜到幾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行,我知道了,你的事我一定上心。”戰(zhàn)亂年代,發(fā)生在葉榮秋身上的這種事情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很多軍人已經(jīng)在戰(zhàn)火中徹底失去了自己的親人,同袍兄弟是他們唯一的依靠和牽掛??稍趹?zhàn)場上,什么事情都是說不定的,隊伍被打散整編,有些人就跟自己的昔日同袍失去了聯(lián)絡(luò)??伤麄兊男囊琅f掛在同袍身上,每次見到友軍都要打探他們有沒有見過自己的兄弟?兄弟是否還活著?如今過得還好嗎? 呂聯(lián)龍舉起杯子:“來,我再敬你一杯酒,喝完了早點休息,明天幫我們把戰(zhàn)防炮修好!” 葉榮秋笑了笑,跟他碰杯,一飲而盡。 第二天一大早,葉榮秋就帶著工具上工了。呂聯(lián)龍的這門戰(zhàn)防炮,內(nèi)部彈道的一個零件已經(jīng)老舊損壞,幸好呂聯(lián)龍發(fā)現(xiàn)的及時,一察覺戰(zhàn)防炮出了問題就立刻把它擱置了找葉榮秋來修理,不然如果硬著頭皮用下去,很可能會發(fā)生大炮炸膛的慘劇。 葉榮秋找了幾個幫手來把戰(zhàn)防炮給拆了,取下?lián)p壞的零件。就在這時候,呂聯(lián)龍身后帶著一個腰板筆挺的軍人走了過來。葉榮秋抬頭,掃了眼跟在呂聯(lián)龍身后的軍人,只覺得那人十分眼熟,再看了眼那人的軍銜,是個中尉連長。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那人就一個箭步越過呂聯(lián)龍上前,激動地撲過來抓住了葉榮秋的手,語氣充滿驚喜:“茂實?竟然真的是你?!” 葉榮秋一愣。茂實……這是他的表字,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么稱呼他了,這稱呼都有些耳生了。他再盯著來人仔細打量了幾眼,臉上也漸漸露出了驚喜的表情:“?。●T兄!” 葉榮秋怎么也沒想到,他在這里居然會遇到重慶時期的故人——馮甄! 當初馮甄因為他還曾經(jīng)被黃三爺抓去羞辱過一番,好在黑狗把他救了出來,他就去參軍了。頭兩個月葉榮秋還惦記過在軍隊里的馮甄,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后來他自己也淪落到了軍中,過的是顧頭不顧腚的鬼日子,漸漸就把馮甄給忘諸腦后了。 馮甄喜不自勝,用力地摟住葉榮秋:“太好了,太好了!我聽營長說獨立五團的政委名字叫葉榮秋,我還以為是重名呢,又聽說是重慶的,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呂聯(lián)龍連忙湊上來邀功:“哈,你們兩個居然真的認識!我一聽說小葉你是重慶人,就想到了我們部隊里的馮連長也是重慶的,跟你年紀也差不多,沒準還是老相識呢!真是巧了,看來我沒讓你們倆白跑這一趟啊!” 馮甄親密地摟著葉榮秋:“營長,我跟他可是老同學了!” “唉喲!真的嗎?那簡直是再巧也沒有了!不行不行,就沖著這個,小葉你修好了戰(zhàn)防炮還得在咱們部隊多住兩天,跟老同學敘敘舊?!?/br> 馮甄微笑著看向葉榮秋。能在緊張的抗日前線遇到自己的故人,簡直是再好的事也沒有了:“天吶,我簡直像在做夢一樣!茂實,你居然還會修大炮了!你是我認識的茂實嗎?你快擰我一把!” 葉榮秋也忍不住笑了。他把目光投向馮甄,這張熟悉的臉又讓他想起來很多在重慶時的一些人,一些事。他張開嘴,說出的第一句話是:“馮兄,這些年,你有沒有見過黑狗?” 第九十一章 馮甄一聽這話就愣住了。黑狗是誰,馮甄當然還記得,當初如果不是黑狗,還真不知道黃三爺會把他怎么樣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這么順利好手好腳地加入到抗日隊伍中。不過葉榮秋開口就問他這個,他還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葉榮秋以為他是不記得黑狗了。畢竟馮甄跟黑狗的關(guān)系并不深,統(tǒng)共也就見了兩三面,他要把人忘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他忙道:“黃三爺你還記得么?黑狗以前是黃三的手下,你見過他的,有一次在茶館里……” 馮甄抬手打斷了他:“我記得記得,這家伙留給我的印象可深了。怎么了,我離開重慶以后就沒見過他啊。你找他干什么?” “啊……”葉榮秋聽他沒見過黑狗,悵然地嘆了口氣,也沒回答馮甄的問題。 馮甄跟他老友相逢,簡直有無數(shù)話想說,沒想到葉榮秋開口就跟他打斷黑狗的下落,一聽他沒消息之后居然就蔫了,好像對他這個老友一點興趣都沒有。馮甄不由吃醋了,開起了重慶腔:“咋了嘛你,這啥子表情嘛,你同我就么的話要講?” 葉榮秋強打精神笑了笑:“沒有,我有好多話要同你講,今天晚上我去你那里?!?/br> 呂聯(lián)龍連忙道:“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馮連長,你沒啥事就在這陪著你老同學吧?!?/br> 馮甄連連點頭,開玩笑道:“好嘞,我偷個師,跟他學學怎么修大炮。” 呂聯(lián)龍走了,葉榮秋又開始修理戰(zhàn)防炮,馮甄在他身邊蹲下,給他遞工具,跟他聊天。 “把鉗子遞給我?!比~榮秋說。 馮甄忙找出鉗子遞給他,看他嫻熟地把幾個部件組裝起來,驚訝得合不攏嘴:“你還真會修大炮!我早就聽說過獨立五團有你這么個人才了,一開始還以為你重名,你大學里面明明是學管理的,怎么會修武器?你這幾年到底都經(jīng)歷了什么???話說回來,你怎么會參軍的,我真是好奇死了!” 葉榮秋一邊組裝零件,一邊笑道:“說來話長啦。其實你參軍沒多久以后,我也離開重慶了,一開始也沒想過參軍,后來都是誤打誤撞的?!彼麍罅藗€國軍隊伍的番號,“聽說過嗎?我以前的隊伍。” 馮甄想了會兒:“好像聽過?!?/br> 葉榮秋說:“我們打過瑞昌?!?/br> 馮甄突然驚呼了一聲:“啊,我想起來了!你們的團長,是不是叫顧修戈?” 葉榮秋點點頭。 馮甄拍手:“我聽說過你們這支隊伍!原來你是這個團的!了不起??!你們曾經(jīng)把瑞昌從日軍手里奪回來過,還收編了一支偽軍是不是?咱們在鄂南的隊伍沒有人不知道你們的事跡的!” 顧修戈帶的雜牌軍團,其實連個正經(jīng)的番號都沒有,他的番號還是他自己給編的。他帶著從前線上逃出來的殘兵敗將們,把駐守瑞昌的日軍打了個落花流水,還忽悠日偽軍跟他一起上戰(zhàn)場打鬼子,雖然那一戰(zhàn)徹底斷送了他們,可他的名聲卻傳了出去,國軍隊伍倒是沒幾個知道這支雜牌軍的,可是奮斗在鄂南抗日前線的游擊隊員們沒有不知道這幾個英雄的。 葉榮秋聽馮甄夸贊自己過去的隊伍,卻沒有覺得高興,反而有些悲哀。曾經(jīng)他是那么的恨顧修戈,可后來,那些他看不上的同袍兄弟們卻成了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如今人已經(jīng)沒有了,便是再為人稱頌,又有什么用呢? 馮甄連連驚嘆:“天吶,我真是太好奇你這些年到底都經(jīng)歷過什么了!” “嗯……”葉榮秋說,“把那個螺絲遞給我。” 馮甄連忙照著他的指示把他需要的零件遞給他。 兩人一邊修戰(zhàn)防炮,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馮甄是一離開重慶就加入了共產(chǎn)革命隊伍,打了好幾年游記,后來加入了新四軍,一步步升到了連長。葉榮秋告訴他自己一開始其實是被抓了壯丁參軍的。如果是以前,葉榮秋說起過去的這段事,必然是咬牙切齒的,因為這件事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把他從一個榮華富貴的大少爺直接變成了一個吃盡苦頭的小兵??墒乾F(xiàn)在再說起來,他心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憤恨了,甚至還有些慶幸。如果當初不是被迫參軍了,他現(xiàn)在又會是什么樣的人呢?在戰(zhàn)亂中守著他不知所云的驕傲痛苦地死去?為了生存成為發(fā)國難財?shù)纳藤Z?至少像現(xiàn)在這樣,他覺得自己用黑狗救下的這條命活著是有意義有價值的。 馮甄問葉榮秋:“你跟黑狗是怎么回事?” 葉榮秋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又開始繼續(xù)擰螺絲:“他啊……說來話長了。他是除了我爹和我哥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如果你見到他,立刻來告訴我。” 馮甄驚訝地挑眉:“你們后來變成好朋友了?我記得那時候他沒少為難你,你很討厭他來著。不過他不是什么壞人,我那時候就能看出來?!彼肓讼耄α似饋?,“我對那家伙印象挺深刻的,他做起事來真是……雖說是好事,讓他做起來都變了味了。他還跟我親過嘴呢?!?/br> “啪!”葉榮秋手里的的鉗子直接脫手掉到了地上。他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馮甄:“啥?啥?!啥????!” 馮甄被葉榮秋連續(xù)三聲啥給嚇到了,葉榮秋一聲叫得比一聲響,那態(tài)度簡直是質(zhì)問,眼神跟把刀子似的鋒利。 “呃……有那么驚訝嘛。我那時候不是被黃三爺給抓了么,他為了救我出來,騙黃三爺說我跟他是……那個啥關(guān)系。后來黃三就把我放了。”馮甄縮了縮脖子。 葉榮秋知道馮甄是被黑狗救的,不過那時候他跟黑狗沒那么熟,黑狗救馮甄他覺得是在贖罪,具體是怎么救出來的,他也沒問過。聽馮甄這么說,他這心里簡直是……黑狗居然跟馮甄親過嘴??! 葉榮秋面無表情地撿起鉗子,突然覺得力大無窮,恨不得一把把鉗子給捏碎了。不過片刻之后,他又覺得全身無力,連抓鉗子的手都在哆嗦。黑狗……到底在哪兒呢…… “你咋了?”馮甄問道。 葉榮秋搖搖頭:“沒啥?!彼故窍刖骜T甄,以后不許再跟黑狗親嘴,可現(xiàn)在說這話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話說你家人呢?你說你是被抓來的,那你參軍的事他們知道么?” 葉榮秋搖頭:“不知道。我聽人說我家讓日軍空襲的炸彈給炸沒了,人咋樣了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這幾年我都沒機會回重慶。” 馮甄皺眉,嘆息:“唉……有機會,我也幫你打聽打聽,我認識幾個老家也在重慶的人,說不定你爹他們還活著?!?/br> “好?!比~榮秋道,“多謝。” 馮甄默默打量著葉榮秋。五六年沒見,葉榮秋跟他記憶中的已經(jīng)判若兩人了。當初的葉榮秋也不愛說話,但那是因為他全身上下充滿了傲氣,馮甄要不是因為詩寫得好,恐怕也得不到他的青睞。但現(xiàn)在的葉榮秋,似乎話比從前更少了,然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的傲慢,他成熟沉穩(wěn)了不少,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葉榮秋忙碌了一整天,總算把戰(zhàn)防炮修好了。他托人給黃暮帶了個口訊,說自己今天晚上跟老同學住一起,明天再回部隊。 晚上葉榮秋和馮甄睡一張床。葉榮秋念大學的時候朋友并不多,這跟他過去的性格有關(guān)系,有些在念書的時候是朋友,畢業(yè)以后,不相互聯(lián)系,關(guān)系漸漸也就淡了。馮甄因為在詩文上和葉榮秋的喜好相近,畢業(yè)之后還會互相交換詩作欣賞,所以關(guān)系才比較好。 馮甄和葉榮秋都舍不得睡覺,喋喋不休地聊天。馮甄更傾向于聊這些年他們分開之后各自的經(jīng)歷,他非常好奇葉榮秋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成長到今天這樣的,是怎么歷經(jīng)了磨難創(chuàng)辦兵工廠的,但葉榮秋卻似乎對他們分開之后的事情沒有興趣,不停地把話題引回過去在重慶的日子。 這么幾年來,葉榮秋身邊來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可是這些人都跟黑狗沒有關(guān)系。已經(jīng)沒有人能陪他聊關(guān)于黑狗的話題了。馮甄雖然和黑狗接觸的不多,但他認識黑狗,這對葉榮秋來說已經(jīng)難能可貴。 “你覺得,黑狗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葉榮秋問道。 馮甄深深地無奈了:“茂實,這個問題你都問了三遍了啊。你見了我頭一句話就是問黑狗,現(xiàn)在說來說去你怎么還是在說黑狗???你跟他關(guān)系那么好了?” 葉榮秋竟然嚴肅了:“他對我來說……是特別……不,是最重要的人?!?/br> 馮甄一怔,無意義地啊了一聲。 在葉榮秋殷切的目光下,馮甄為難地撓了撓頭:“他這個人吧……可是我跟他接觸真的不深……我就覺得他不是個普通的混子,你跟我說的那些事,確實像他會做出來的。他是個很有義氣的人,心地挺好的,就是把自己裝成壞蛋。他要是在這,我覺得他去當間諜倒是挺好的。” 葉榮秋垂著眼不語,馮甄剛才說的關(guān)于黑狗的每一字,他都在細細回味,像是種奢侈的享受一般。 馮甄打了個哈欠:“都聊到那么晚了啊。早點睡吧,反正我現(xiàn)在知道你在哪了,有空我就來找你,我們接著聊。明天早上我還要去第九戰(zhàn)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