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從那兒出來的人里，你算混得好的。”過了會兒，這家伙總算說了句人話。

    一個“那兒”，把我們的思緒拉回從前。

    不管什么身份，但凡進(jìn)去，就不存在享福。有小灶？管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個屁。自由，這玩意兒你沒了，人就能瘋一半！

    朝著窗外嘆口氣，我在車鏡里看見一張布滿滄桑的臉。這滄桑不是多了幾條皺眉，長了幾根白頭發(fā)，而是在眼睛里，模糊渾濁，再不復(fù)當(dāng)年的清澈。

    “趕著混唄，”我聽見自己的苦笑，“總歸不能把自己餓死……”

    話沒說完，劉迪一個急打方向盤，車漂移似的來個大轉(zhuǎn)彎，我毫無準(zhǔn)備，腦袋咣當(dāng)就磕到了玻璃上，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待車重新駛?cè)胫钡?，劉迪才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問：“沒事兒吧？”

    “你說呢！”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實在是疼，最初的勁兒過了，現(xiàn)在講話還是一跳一跳的。

    “對不住啊，”劉迪歉意笑笑，我以為他能說出什么誠懇的，結(jié)果人家來了句，“我開車就這樣?！?/br>
    我還能說什么，人家練的就是金鐘罩鐵布衫，至尊無敵。

    一口郁結(jié)之氣在胸中游移幾個來回，終是散了，我揉著腦袋，訕訕系上安全帶，結(jié)果剛系好，就和劉迪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只不過開著車他不方便一直轉(zhuǎn)頭看我，所以是通過內(nèi)視鏡，跟觀察培養(yǎng)皿似的目不轉(zhuǎn)睛。

    我被看得不太自在，沒好氣道：“看我干啥，看路！”

    劉迪咧嘴一笑，重新看向前方，同時說：“你的脾氣可比以前好多了?！?/br>
    突來的評價讓我一愣。我以前有脾氣？我怎么記著我光樂善好施見義勇為關(guān)愛后進(jìn)勤奮改造來著？

    仿佛聽見我的心聲，那家伙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說的就是你，別懷疑?！?/br>
    好吧，我承認(rèn)那時候是暴躁點，沖動點，血?dú)夥絼偮铩?/br>
    “難為你還記著?！蔽矣行└锌?。

    “也就這些了，”那家伙又說，“要不是再遇上你，估計過兩年就徹底忘了?！?/br>
    這人……咋就能這么欠揍呢？！

    “不過也有沒變的。”

    裝沒聽見。

    “不是跟啞巴還有聯(lián)系么，做哥做到你這份兒上，不說曠古，肯定絕今了?！?/br>
    無視。

    “其實我挺后悔那么早出來了，要是還能跟你處一段兒，說不定挺有意思的。”

    “……別說的像我倆搞過對象似的行嗎！”我認(rèn)輸，五體投地，。

    劉迪哈哈樂起來，這快樂一直延續(xù)到抵達(dá)飯店。

    這人倒是好養(yǎng)活，指著一個笑話就能活半輩子——

    第88章

    吃飯的時候我倆要了一打啤酒,上回洗澡為主，幾乎沒怎么喝,這回就奔著喝來的,自然也沒人裝熊,一杯一杯接一杯，不需要由頭，光是那曾經(jīng)的時光，就足夠了。

    喝到最后我感覺胃袋里全是水,整個人就像個巨大的酒桶，走路都能聽見波浪聲。劉迪也好不到哪去，光廁所就上了好幾回。但奇怪的是我倆都沒醉,頂多微醺,就是情緒比較高,但思維很清楚。

    這回是我買的單，誰都不差這么點兒錢，哥們兒喝酒，總要禮尚往來的。

    出飯店的時候劉迪堅持要開車送我，這可把我的酒嚇醒了一半兒，好說歹說算是勸住了，攔了輛出租車，因為我們兩家是一個方向，我家近些，所以一起上車后我讓司機(jī)先開到我家。

    大約二十五分鐘，出租車到了我家小區(qū)樓下，我坐在后排，車程也才行進(jìn)一半，我自然就沒干搶著結(jié)賬的矯情事兒，說了聲回頭見，下車。

    哪知道劉迪跟著也開門下車。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用目光詢問。

    劉迪給完車費(fèi)，趕緊利落甩上車門，然后揚(yáng)揚(yáng)下巴：“走，去你家看看?！?/br>
    “不是我家，就是個租的房子，”我隨口說，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這好像不是重點，連忙調(diào)整方向，“有啥好看的啊，又不是八室五廳，而且也沒怎么收拾，亂得要命。”

    正說著話，出租車走了。

    劉迪無辜地攤攤手，表情仿佛在說，你看這怎么辦？

    我算是發(fā)現(xiàn)了，這家伙要想干什么事兒沒有干不成的。為啥？夠不要臉啊。

    不過左右一個破房子，倒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而且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半，家里沒人，周鋮和小瘋子也好久沒過來串門兒了……我在全方位的進(jìn)行了一次風(fēng)險評估后，決定，帶人上樓。

    劉迪倒沒我想象中那么不識相，進(jìn)了屋，也只是說了句“還行”，再沒多做評價，也沒嚷著要參觀我是。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一屁股坐沙發(fā)上的姿勢太坦然了，坦然得好像這里是他的主場。

    “得有三室吧……”我把沏好的茶放在茶幾上的時候，這家伙正轉(zhuǎn)著脖子四下打量，“你一個人住可有點兒浪費(fèi)?！?/br>
    “不是我一個人?！蔽译S口答。

    那頭愣住，立馬來了精神，湊過來抑揚(yáng)頓挫地“嗯？”了一聲。

    誰說八卦是女人的專利？靠！

    “還有飯店的廚師?！蔽冶苤鼐洼p，反正也不算說謊，花花他們仨都在這個集合內(nèi)。

    “哦――”劉迪拖長尾音，擺明沒了興趣。

    一杯茶喝了兩口，劉迪像是終于醞釀好了似的，轉(zhuǎn)向我，正襟危坐：“來談?wù)務(wù)聝喊伞！?/br>
    我坐在沙發(fā)另一側(cè)，也被這陣勢驚著了，連忙端正態(tài)度：“嗯，好，你說?！?/br>
    “你跟男的試過沒？”

    “……”

    “你對女的不行吧？”

    “……”

    “那天我靠近你你的反應(yīng)很有點問題，正常男的不會那樣?！?/br>
    “……”

    如果時光倒流，那么我會在劉迪說“來談?wù)務(wù)聝喊伞钡臅r候一個茶杯砸過去，然后毀尸滅跡。

    但我不是至尊寶，也沒月光寶盒，所以我只能在步步緊逼中無言以對，狼狽沉默。

    劉迪欺身過來，把我困在了他和沙發(fā)之間：“馮一路，招了吧，你肯定有經(jīng)驗?！?/br>
    “這個真沒有?！蔽艺f。不卑不亢，直視自己還是個門外漢的殘酷現(xiàn)實。

    劉迪愣住，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逵猩瘛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藏著掖著也沒意思了，而且我真的需要一個人來說說話，不然我能憋瘋。

    推開劉迪，我把他重新弄成正襟危坐的姿勢，他也很聽話，跟芭比娃娃似的怎么擺弄怎么是。

    然后我長嘆口氣，開始陳述心聲：“從小到大我都是喜歡女人的，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男的產(chǎn)生什么想法，一直到前年吧，花花，就是我弟，你總叫他啞巴啞巴的，對我好像有了點兒不一樣，但具體是什么又說不上，當(dāng)時我覺得這樣不對，明著暗著拒了他幾回，后來他也懂了，沒說啥，然后就一個人到外地去了。他走之后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一直不得勁兒，按理說走的時間越長，我應(yīng)該越習(xí)慣，可是不行，就跟得了病似的，天天惦記，然后一想到他不知道啥時候會回來，甚至不確定他還回不回來，我就更受不了了，最后終于沒忍住，我說他想他了，他居然就回來了，可是回來之后對以前的事情再沒提，真就像對親人似的那么對我，可我發(fā)現(xiàn)我不想他這樣了，我希望他還像以前……我不知道我跟男的行不行，但你要問我跟花花行不行，我敢點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