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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48

    我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手心又開始冒汗。

    其他人也同樣緊張,一時間,除了零落的雨聲,只剩下彼此忐忑的呼吸。

    終于,石頭被推了出去!只聽先是咣的一聲,接著就是骨碌碌的動靜,仿佛被推出去的石頭一路滑到了遠方,臉盆大的出口赫然出現(xiàn),幽幽的夜光照進來,似比太陽還要明亮!

    我的眼睛開始發(fā)熱,喉嚨也未能幸免,我想尖叫,想歡呼,可卻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音。

    “啊啊啊啊啊——”小瘋子興奮地撲到周鋮身上,又是叫又是跳,像個猴子。

    周鋮破天荒地咧開嘴,狠狠摸了幾把小瘋子的頭。

    花花回過頭來看我,眼睛有點兒發(fā)紅,我深吸口氣,壓住喉嚨里的熱氣,低啞道:“走?!?/br>
    花花打頭陣,然后是小瘋子,我,周鋮。每個人往出爬的時候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一個力道沒用對,造成新的塌方。

    好在大石塊們卡得很結(jié)實,渺小的我們沒有對承重造成多大影響。

    爬出去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石堆上,距離地面并不高,完全是滑落的巨石堆起來的。明明是雨天,月亮卻依然掛在當(dāng)空,沒被云遮住,泛著昏黃的光。

    雨絲細細柔柔地飄下來,很快把囚服打濕,但我卻只覺得舒爽,像是這水汽中都帶著新生的味道。

    “等一下,我們把石頭再搬開一點?!敝茕叺穆曇?。

    我連忙回頭,只見金大??ㄔ诙纯?,滿頭大汗,一臉糾結(jié)。

    我囧,趕緊過去搭把手,正巧周鋮剛把洞口旁的某塊石頭別出少許縫隙,我一個用力,終于把金大福給薅了出來,后者臉都憋紅了,一個勁兒喘粗氣。

    沒時間停留,這地方指不定什么時候又滑坡或者塌方,所以我們連跑帶奔以最快的速度轉(zhuǎn)移到空曠的地界兒,方才橫七豎八癱軟地坐到地上。

    “你說你沒事兒長這么壯干啥。”性命無憂,我終于想起來損人了。

    金大福臉上的紫紅剛過去,這會兒又黑了:“你可以直接下去問我爸?!?/br>
    我黑線:“別介,這好不容易剛上來……”

    或許是下雨的關(guān)系,夜晚的空氣格外清澈,恍惚中好像還帶著淡淡的清香。我知道這可能是我神經(jīng)過敏了,荒山野嶺哪來的香,可我分明聞到了,閉上眼,那香氣飄飄搖搖,縈繞不去。

    生死一線,或許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明白,生存和死亡的距離可以近到什么地步。半分鐘,十秒,一塊石頭,一個洞口,甚至是一根頭發(fā)絲的距離??赡苣阏R幌卵?,上帝就已經(jīng)蓋出了他的章,那些幸運逃走的人,那些被永遠埋在下面的人,明明上個瞬間還在一起干活的。

    整個采石場空曠得可怕,除了我們,了無生氣。

    “他們?nèi)四??”小瘋子左顧右盼,“媽的不會真撇下咱們不管了吧??/br>
    周鋮把手放到嘴唇上:“噓,仔細聽?!?/br>
    我皺眉,微微側(cè)頭,之前沒覺得,現(xiàn)在靜下來仔細聽,似乎真有動靜。在很遠的地方,隱隱約約,虛虛實實,人聲,機器聲,間或還有些許呼喊。

    “救援隊?”我不太確定地開口。

    周鋮點點頭:“應(yīng)該是。”

    我被打敗了:“咱們在這邊兒他們跑那邊兒挖什么!”

    “你當(dāng)只有我們遇險?”小瘋子起身,“我們這是陰面兒,偏,攏共沒幾個號干活,那面兒才是重災(zāi)區(qū)?!?/br>
    我也跟著站起來,揪揪貼在后屁股上的褲子,濕漉漉的觸感可不太美好。

    金大福抬眼,問:“你倆干嘛?”

    我無語:“回大部隊啊,你還準(zhǔn)備等人家八抬大轎來請你?”

    金大福、花花還有周鋮陸續(xù)起身,我以為大家達成了共識,哪知下一秒金大福忽然問:“馮一路,你覺著這石頭底下的尸體都能挖出來嗎?”

    我愣了下,沒鬧明白他的意思。

    周鋮嚴(yán)厲的聲音忽然響起:“金大福,把你腦袋里現(xiàn)在想的給我抹掉,立刻,馬上!”

    金大福滿不在乎地笑笑:“看來坐牢是真把你膽子坐小了,你知道這一次死了多少人?沒一百也有幾十,少了我們誰知道?他媽的上面掩蓋還來不及呢!你當(dāng)能報實數(shù)?”

    周鋮定定看著他,忽然也笑了,冷冷的:“行,然后你就隱姓埋名一輩子都不敢走在太陽底下,不管干什么掏身份證之前都要先掂量掂量,會不會被人認出來?會不會被抓回去?”

    金大福斂了笑意,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的眼底醞釀。他抬手指向遠山,說:“周鋮你信不信,我能一口氣跑到山底下,跑回家。你知道我有多少年不敢跑了嗎?我他媽在那個鬼地方連快走都不敢,就怕武警以為我圖謀不軌上膛就是一槍!”

    我心臟突地一跳,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金大福這是想越獄!

    小瘋子也聽明白了,不可置信地喃喃問:“你……想跑?”

    周鋮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復(fù)下來,他說:“金子,別為了貪圖一時快感悔恨終生?!?/br>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周鋮叫對方金子。

    簡簡單單兩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可是金大福沒有動搖,腳下緩慢而堅定地后退一步,決定再明顯不過。

    周鋮揚起嘴角,淡淡的笑卻看得人嘴里發(fā)苦。

    我忽然明白了為何周鋮不再勸。金大福想越獄,并不是差那幾年,六年都熬過來了,剩下四年真就熬不過嗎?不是的,他只是扛不住自由奔騰的快感。那是一種致命的誘惑,一種讓我們這些老號兒魂牽夢繞的東西,就像花花總喜歡坐在窗臺看鳥一樣。他說他可以一口氣從這里跑回家,我信。夢想就在一步之遙,怎么能克制住不伸手?

    “有誰跟我一起?”不再看周鋮,金大福轉(zhuǎn)身問我們。

    “我更喜歡你媳婦兒?!毕蛴液蠓匠啡刹?,我進入了周氏大營。

    是啊,有誰能克制住不伸手呢?除非有更大的誘惑……比如,重新做人。刑滿釋放是我唯一的機會,我不會笨得自己把機會往外推。

    “你腦子有病?!毙’傋宇^也不回地走到周鋮身邊,立場分明。

    金大福無所謂地聳聳肩,轉(zhuǎn)頭去看花花。

    只剩下花花了。

    金大福挑眉冷笑:“怎么的,你也想回去繼續(xù)當(dāng)乖寶寶?”

    花花猶豫再三,忽然轉(zhuǎn)頭看我,那黑亮亮的眸子里分明是躍躍欲試!

    我倒塌!這倆人不愧是一條道上混的,一起入獄一起成長一起改造……他媽的你倆怎么不去桃園結(jié)義!

    花花還在看我,仿佛我的點頭至關(guān)重要。

    被人如此信任,自然相當(dāng)欣慰,于是我緩緩微笑,露出兩顆雪白門牙,語帶溫柔地呢喃:“花花,你今天敢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花花愣住,一時間調(diào)整不過來情緒落差,倒是眼睛里的蠢蠢欲動漸漸熄滅,安分了。

    金大福見勝負已分,倒也不怨,相反灑脫一笑,和我們做了個揮別手勢:“哥兒幾個,有緣再見了?!?/br>
    語畢,男人轉(zhuǎn)身離開。

    “大金子!”我忽然叫。

    對方停下腳步,回過頭:“嗯?”

    嗯你媽個頭!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我一拳已經(jīng)揮出去了,力道之大,下手之狠,足以傲視我憋屈的前半生。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