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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19

    不知taonong了多久,呃,好吧也沒多久,小馮一路就繳械投降。射出來的瞬間我咬緊牙關,愣是沒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音。

    這世道,搞基的光明正大,我他媽一自給自足的還要偷偷摸摸,上哪兒說理去!

    金大福和周鋮還在干,不過現(xiàn)在這聲效對老子造不成任何影響了。我仰面躺著,高潮的余韻慢慢散去,思緒連同整個人一并冷卻下來。

    對于周鋮的就范,說不驚訝是騙人的,就像他的“不干了”一樣,全然沒有任何征兆。但這會兒再想想,可能大金子反而是看得最透的那個。有說法就好辦了??刹皇敲?。說法的內(nèi)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說法這一物件本身就是對方遞過來的梯子,你要做的只是順著它爬下來。至于技術能不能改進那都是后話,反正這玩意兒不是靠嘴說的,多試幾次就知道了。

    或許那句玩笑式的“折騰折騰有益身心健康”才是周鋮的實話。金大福有媳婦兒這他早知道,但早知道不代表就要天天苦大仇深歇斯底里,可郁悶總歸是有的,于是間歇性的借某個契機發(fā)作一下,也算調(diào)節(jié)身心。

    當然這些有的沒的都只是推斷,而這推斷要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周鋮沒把金大福單純的當成炮友,或多或少,他對這個人是有點情分的。

    放在一天之前,如果有人跟我說周鋮喜歡大金子,我八成會嗤之以鼻。首先,兩個大老爺們兒搞啊搞的就能搞出真感情這事兒太匪夷所思;其次,就算真能搞出,此等小概率事件也絕不會屬于十七號這兩位。事情明擺著,那倆分明就只是周末一幫一互助小組,平日里別說膩味,連交流都很少。

    可是現(xiàn)在,我動搖了。之所以說動搖而不是徹底翻盤轉(zhuǎn)變思想,是因為我依然沒辦法理解這種同性間的感情,但周鋮說的話,我信了。

    這話是說法外的“贈品”,我沒告訴大金子,因為涉及隱私。

    “其實我從來都不是零號?!?/br>
    當時懷揣著技術論準備離去的我,被這句話定住了腳步。

    我福至心靈地領會了零號的意思,并認為這得益于我過人的智商而非單純的“零看起來很好插”這種猥瑣理由。

    轉(zhuǎn)過身,周鋮依然坐在那兒,因為天氣陰沉得厲害,所以他仰頭看我的時候不需要瞇起眼睛。和花花相似,周鋮眼底的色彩也總是很純粹,只不過花花的純粹是極深,而周鋮的純粹是極淺。有時候那里面一片純白,像積雪永不消融的國度,再雄偉再驚天動地的建筑也會被抹去棱角,遮去身軀,最終消逝在皚皚白雪里。有時候,比如此刻,那里卻是一片清明,似乎冰雪消融了,蓋住的東西也沒了,只剩下讓人不敢直視的通透。

    “從我十八歲第一次跟男的上床到今天,我只在兩個人的下面呆過。”

    顯然第二個是金大福,于是我問:“第一個是誰?”

    周鋮笑了,淡淡的笑意讓他的眉眼看起來很帥氣:“說了你認得?”

    我囧在原地,不太好意思地干笑:“也對哈?!?/br>
    風從我們兩個的中間穿過,卷起地面無數(shù)的灰。我鼻癢地連打了兩個噴嚏,周鋮起身拍拍褲子。我想談話應該是到此為止了,可周鋮卻來到我的跟前。

    他說:“馮一路,我只告訴你,因為你看起來想知道得不得了?!?/br>
    我很沒骨氣的猛點頭:“就是就是,給個名字也好嘛。”

    于是周鋮又笑了,輕輕淺淺的,像春末最后一縷微風:“不需要,他死了。”

    幾場瓢潑大雨過后,天氣徹底熱起來。早晚還好些,正午的太陽可真像麻辣燙一樣,曬得人沒著沒落。說到麻辣燙,我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更多東西,比如豬頭rou,比如扎啤,比如KTV小妹那五十塊錢就能摸好幾把的大腿。想到這些我就煩躁,莫名的想打人毀物,我甚至做夢拿鋤頭去刨電網(wǎng)下的高墻,可夢中的高墻是合金鋼的,直到夢醒,丫連根毛都沒掉。

    我知道我不該想這些,我應該清心寡欲以帶發(fā)修行的心態(tài)老老實實度過這幾年,哦不,連發(fā)都不帶了。可知道歸知道,做起來是真他媽難,每天早晚各默念十遍六年很短我要堅強的結(jié)果就是上工路曬著太陽想起麻辣燙。

    還有不到一個月,我來這兒就一年了。

    多快。

    流水線從做塑料花改成了彩燈加工,換湯不換藥,糊燈籠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小學上勞動課,那是為數(shù)不多留在我記憶中和學校有關的快樂場景。學的是織毛衣,還沒到四根針呢,先用兩根針織點片狀物,可就這我也擺弄不明白,于是回家向老媽請教,那時候我覺著我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會在兩年后跟別的男人跑了,那時候我傻逼卻快樂著。

    “我cao你會不會糊啊,就這樣的驗收肯定不合格!”

    旁邊一聲怒嚎打斷了我的傷春悲秋,不用看,肯定是一條線上的同仁又吼花花呢。

    說到底,這真不能怪同仁,做塑料花的時候無非就是粘吧粘吧,沒什么美感或者規(guī)范要求,所以大家都能糊弄過關,可到了這彩燈,那純種技術活,手藝差距就看出來了。我想著花花的細胞里可能真就沒有哪怕一丁點兒的手工基因,效率奇慢不說,那成品……還不如加工之前的裸燈呢。

    每天的勞動都有數(shù)量規(guī)定,如果驗收合格的成品不夠,那么整條線的人晚飯后都要繼續(xù)加班,直到完成要求的數(shù)量。一條線上十來個人,說實話,花花一個人拉不下來多少時間,頂多每人飯后再做二十分鐘。但要知道,那可是飯后,誰他媽吃完飯還樂意回來加班啊,尤其還是被牽連的。

    花花也知道錯在自己,所以每次被吼都特老實,不吭聲是自然的,可他連頭都不抬,就那么賣力地跟手上的東西較勁兒。開始幾天看得我有點兒心疼,倒不是覺著他辛苦,而是覺著那么暴躁易怒一野孩子肯乖乖聽人罵完后加倍努力依然得不到回報這事兒本身有點兒慘兮兮,可是過了幾天后,我都想加入罵人大軍,娘的你也太笨了點兒吧!你那手指頭是擺設嗎!

    “吼他有用咱線早得超產(chǎn)獎了,有時間吼還不如多糊幾個?!蔽已b作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一句,嗯,必須漫不經(jīng)心,不然容易激起獄友“這逼樣的你還向著他?!”的抵觸情緒。媽的坐回牢還得自修心理學,我容易么!

    果然,獄友泄憤似的踹了下生產(chǎn)線側(cè)面的鐵皮,還沒敢使勁——太用力聲音會很明顯,然后消停了。

    我悄悄和花花旁邊的人換了位置,花花看了我一眼,沒什么表情,然后繼續(xù)低頭干活。

    我也不指望他夾道歡迎,更沒準備手把手的教,熱臉貼冷屁股的次數(shù)太多了,我也會煩躁的好吧。所以我只是靈巧而快速地糊好一個又一個彩燈——哥們兒就是靠手吃飯的,然后瞅準他偶爾抬頭艷羨目光閃過眼底的短暫瞬間,不失時機地提點:“多看看大家怎么弄,別總自己擱那兒琢磨,你還能琢磨出一朵花兒來?”

    別看旁人說花花沒反應,我這一說馬上被怒視,那眼睛瞪得,溜黑溜黑像玻璃球兒。我哭笑不得,這算特殊待遇不?

    不過瞪歸瞪,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他還真的照做了,雖然是偷偷的。主要是背著我,具體表現(xiàn)為我認真干活或者貌似認真干活的時候,他就找準一個人當然多數(shù)也是我盯住不放,然后只要我有點兒要抬頭的跡象,他就馬上低頭進入聚精會神做花燈的狀態(tài),警覺性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不過,也挺可愛的。

    每次他做這些稍微有點幼稚的事情時,我就會忽然萌生出些許感慨,心說這只是個孩子啊,二十出頭,發(fā)育不良,鋃鐺入獄,無親去故,還沒辦法說話。雖然我知道自己沒啥資格可憐別人,但我總是忍不住要去想,我進來是因為我想要來錢快,來錢多,這念頭現(xiàn)在依然堅挺,所以哪怕老頭兒拿著拐杖一天打我三遍,我還是會走這條路,但花花不一樣。拿刀豁開別人肚子是什么感覺我沒辦法想象,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圖什么呢,大金子說到花花總喜歡用“狼崽子”作稱呼,我知道他被花花牽連得不輕,至今怨念,但如果花花不是無親無故,不是不會說話,也有個老頭兒那樣的人管他,咱不說愛,照顧就可以,或許他就不會來到這里了。

    可惜,人這輩子沒有如果。

    第章

    通常來講,有殘疾的人都會存在感很強,這話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純粹實事求是,因為與眾不同,所以旁人有意無意的總要關注你。

    小時候我家周圍就有倆,一個是前樓的,脈管炎發(fā)展到兩腿截肢,當時我還不知道這些名詞都是啥玩意兒,只知道那個叔叔每回出來都是坐在自制的搖桿車上,那東西有些像輪椅,不過卻把自行車的腳蹬子改裝到了上面,然后他用手扶著往前搖,車就慢慢動起來。我特向往那車,童年的記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幻想著自己坐上去,對于學齡前的我來說,那車和坦克是一個概念。另外一個是樓上的,我爸讓我叫她王奶奶,但我一次也沒叫過,因為我有點兒怕她。現(xiàn)在想想,她似乎對我挺好的,確切的說是對我們那一樓的小孩子都不錯,經(jīng)常煮個地瓜豌豆什么的分給我們,但大家都是吃了就跑,沒人想跟她多呆哪怕一會會兒——對于小孩子來講,一個不會說話只會啊啊啊怪叫的老太太就和藍精靈里的巫婆一個樣兒。

    是的,遇見花花之前,我對于啞巴的印象全部來自王奶奶——心里有話卻說不出來,越著急啊啊啊的叫聲就會越大越恐怖。兒時的我知道她不是壞人,但抹不去害怕,長大后的我不再害怕,卻再沒有人用這樣特殊的方式來喚起我的注意。

    花花太安靜了,以至于只要有些旁的事,我就會把他徹底遺忘。

    不只是我,十七號,一監(jiān),乃至這個地方的所有人。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晚上,因為天氣炎熱,所以早早的大家都去排隊沖涼。監(jiān)獄洗澡的地方有限,晚了排不上才沒人管你熱死熱活,照樣要被趕回去熄燈睡覺。

    小瘋子被抽去寫宣傳報,于辦公室里吹了一天的冷氣無比逍遙,我羨慕得要死,恨自己怎么沒學得一手漂亮毛筆字。大金子和周鋮來得比我早,這會兒已經(jīng)洗完回屋。粗略掃一眼,前后左右都沒有認識的人,得,那就老實洗吧洗吧算了。

    我是在洗頭時候看見花花的,說也寸,擱外面時我瞪大眼睛都沒尋么到他,這會兒頂著一腦袋肥皂瞇著眼倒是瞅得真真的。

    他就是與我隔了三個人的淋浴頭下面,安靜地沖著水,沒人同他交流,他也沒搭理任何人,浴室里下流的玩笑和爽啊爽的怪叫形成了一個真實而又有些荒誕的世界,但他卻仿佛同四周昏暗的光影一起獨立在這個世界之外。

    肥皂水流進眼睛,刺激得我趕緊把腦袋伸到淋浴頭下面狂沖。水根本是涼的,沖在身上還好,沖到頭皮上像小鋼針一個勁兒扎似的,你媽開源節(jié)流也不用省這點兒燒鍋爐的煤?。?/br>
    洗完腦袋,我就往身上打肥皂,打完肥皂我就沖肥皂,整個過程也就三五分鐘。而在這期間,不完全統(tǒng)計我往花花那邊兒看了七八次。

    因為之前熱臉貼冷屁股的次數(shù)太多,這段時間我已經(jīng)不太管他了,從前沒我人家也過得好好的,我干嘛非顛顛兒上趕著找不自在?而花花這樣的人,你不管他,他就真的會消失。我覺得這也是一項技能,摒棄掉自己的全部存在感,活成一抹幽靈。

    我知道如果我不再扭頭去看,他很快又會自動隱形,與大腦每天接收到的無用信息一起,被毫無感情地刪除。

    但我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看。

    那孩子快瘦成年畫兒了。不對,他遠沒有年畫兒那么喜慶,還是遺照吧,雖然有點狠。

    如果不是朝夕相處,我鐵定會以為花花吸毒。雖說一種米養(yǎng)百種人,可也沒有差距這么大的道理啊,來這兒一年,我除了膚色變白點兒——天天車間里捂的,體重沒任何變化。周鋮好像還重了幾斤,再看金大福那體格,小瘋子那圓臉,怎么五谷雜糧到花花這兒就不起作用了?

    洗完的時候我特意挨著他穿衣服,然后狀似隨意地嘟囔:“哎,你是不是又瘦了?”

    沒人理我。

    “你消化不良?吸收不好?”

    繼續(xù)被無視。

    “你別是有什么病吧?”

    人家直接穿好衣服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

    我拎著褲衩站在風中,小馮一路氣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