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瞧瞧你的店。”向母嘴上跟兒子說話，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馬雨涵，上上下下不動聲色打量好一會。

    馬雨涵被向母瞧得不好意思，低頭道：“向阿姨好。”

    “哎。”向母喜上眉梢，越看馬雨涵越覺得端莊大方，純真可愛，“你是嘉丞的朋友吧?！?/br>
    “嗯……”馬雨涵用一種女孩子特有的敏銳，捕捉到了向母隱藏的另外一番意思，愈發(fā)覺得尷尬，“我叫馬雨涵，叫我雨涵就好了?！?/br>
    “這位是馬速馬叔叔的二女兒?！毕蚣呜┙榻B。

    “啊，馬總裁，我們以前很熟?！毕蚰感θ菽诖竭?，客氣地對馬雨涵一頜首，“你爸爸mama身體都好吧。”

    “很好，謝謝向阿姨關(guān)心。”馬雨涵及時地為自己開脫，“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向哥，你忙吧。向阿姨再見?！?/br>
    “好，再見?！毕蚰缚粗蚣呜┌疡R雨涵送出門去，微微蹙起眉頭。等向嘉丞一回來，便道：“這女孩子不錯，但是家境太優(yōu)渥，嘉丞啊，你跟她會有壓力的?！?/br>
    向嘉丞啼笑皆非：“媽，你說哪去了？人家有男朋友，都快結(jié)婚了?！?/br>
    這句話并沒有打消向母的憂慮，她長長嘆息一聲：“按說以你的條件，找這樣身份地位的女孩子一點也不差，只是偏偏我和你爸……唉……嘉丞你別說當(dāng)媽的思想守舊，不是門當(dāng)戶對，婚姻肯定不能和諧，我看過多少這樣的例子……”

    “媽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找這樣的?！毕蚣呜┌涯赣H往店里讓，自賣自夸，“來，瞧瞧我的制衣店，你覺得怎么樣。”

    他陪著母親轉(zhuǎn)轉(zhuǎn)小店，向母見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有條有理，客源還不少，地方也干凈豁亮。做好的衣服一排排掛在那里，盡管向母入獄多年，跟時代早已脫節(jié)，但仍能看出做工質(zhì)地果然十分講究。她看看這里，瞅瞅那里，又是欣慰高興又是心酸難過，一時間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中午向嘉丞請母親去大連漁港吃海鮮，向母幾次提起那個馬雨涵，想借此談?wù)剝鹤拥幕槭?，都被向嘉丞巧妙地把話題轉(zhuǎn)開。向母有絲焦慮，可又不好多說什么，吃完飯沒用兒子送，借口要到四處逛逛，打車回家了。

    她心里煩悶，索性到袁家來坐坐。袁父跟鄰居到大伙房水庫去釣魚，小核桃送去幼兒園，家里只剩下袁母，忙活擦地收拾屋子。見向母進(jìn)來，笑道：“正巧，老袁剛來電話，說釣上一條五斤重的大魚。他嫌我做魚不好吃，等你回來大展廚藝呢?！?/br>
    向母勉強(qiáng)笑笑，坐到沙發(fā)上愣神。

    袁母走到她身邊：“向老師你沒事吧？不是去嘉丞那里嗎？制衣店不好？”

    向母搖搖頭，嘆息一聲：“嘉丞哪里都好，就因為哪里都好我才難受啊?！彼D了頓，繼續(xù)道，“娟子，我心里有話都不知該跟誰說?！?/br>
    袁母干脆把抹布扔到衛(wèi)生間，洗干凈手也坐下來：“那就跟我說吧，瞧我能不能幫幫你?！?/br>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嘉天和嘉丞的婚事，你說他倆……”向母剛要往下說，忽然想到一事，眼前一亮，拉住袁母的手，“對了娟子，我怎么把你給忘了？你在這里住的時間長，認(rèn)識人也多，不如你幫忙，給嘉丞介紹個女朋友。”

    “女朋友？”袁母驚訝地盯著向母，不由自主擰起眉毛，“你要給嘉丞找對象？”

    “對呀?！毕蚰笡]留心袁母的神色，自顧自說下去，“嘉天性子野，沒準(zhǔn)過兩天又出國了，我也管不了。但嘉丞不一樣，不是我這個當(dāng)mama的夸兒子，你就說他吧，要模樣有模樣，要個頭有個頭，要錢有錢，要事業(yè)有事業(yè)，怎么就能沒對象？還是被我和他爸給耽誤了。娟子，你多留心，好好給打聽打聽，咱不求女方家條件有多好，只要模樣端正是個正經(jīng)人家就行……”她這邊一頭熱地張羅，那邊袁母越聽越不是滋味。好么，一諾非得跟個男人在一起，結(jié)不上婚，有個孩子還是個代孕的。你這可倒好，要給自己兒子找對象，這也太不像話了。盡管袁母心里明鏡兒似的，向母壓根不知道袁一諾和向嘉丞之間的關(guān)系。但明白是明白，諒解是諒解，這完全不是一齤碼事。做媽的哪個不偏向自己孩子？你兒子要相親要結(jié)婚，剩我兒子一人，干什么？打光棍嗎？

    袁母心頭翻江倒海，恨不能開口就把向嘉丞跟袁一諾的事情交待個清清楚楚。她忍了再忍，才把這口氣咽下去，可無論如何跟向母談不攏，只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這時恰巧袁父回來摁門鈴，袁母上前開門，張羅收拾魚，向母也只能作罷。

    她作罷，可袁母上心了，沒著沒落的，趁著別人不注意，到臥室里給袁一諾打電話。

    袁一諾正守在鹵味攤前看電視，拿起手機(jī)道：“喂，媽，有事嗎？”

    “有事？事大了！”袁母一上來就沒好氣，“向老師要給嘉丞找對象結(jié)婚，你知不知道？”

    “啊？”袁一諾說，“是嗎？”

    “是‘嗎’，我還是‘爸’呢！”袁母真著急了，“你趕緊好好跟嘉丞說一說。我告訴你啊，這事沒完，他要是敢去結(jié)婚，我饒不了他我！”

    41、攤牌

    袁母這句話說得氣勢洶洶擲地有聲，說完就把電話撂了,剩下這邊袁一諾“喂喂”兩聲,聽不到回答,對著手機(jī)發(fā)怔。半晌嗤地失笑,心想，這是干什么呢？

    袁一諾一點沒把袁母的“威脅”放在心上。嗯，向阿姨想要嘉丞結(jié)婚了；嗯，還要mama幫著找好女孩子。這兩條在袁母眼里驚天動地刺骨挖心的消息,在袁一諾耳朵里不過是一陣風(fēng)，還是微風(fēng)，沒等樹梢動一動，風(fēng)吹過去了。

    袁一諾穿著洗得泛白的迷彩褲和舊毛衫,叼著煙卷,繼續(xù)賣鹵味。電視里張瑋正甩著小辮子唱《HIGH歌》，其實袁一諾不待見張瑋的小辮子，爺們就得有爺們的樣子，留長頭發(fā)扎耳洞，那不是女人才干的事嗎？可向嘉丞喜歡張瑋，喜歡得不行不行的，還把這首《HIGH歌》做成鈴聲，一來電話就聽一遍一來電話就聽一遍，然后誠懇地對袁一諾說：“你聽聽，聽聽吧。”

    好吧，那咱就聽聽。哄媳婦得有方法，他喜歡的你可以不喜歡，但你得了解，了解多了也就喜歡了，于是也便有了共同語言。就像向嘉丞每半個月一定看《輕武器》一樣，剛開始他連啥叫膛線、火身軸線都分不清，現(xiàn)如今也能跟袁一諾探討一下AK47的利與弊了，CS玩得還挺不錯。他倆總出去一起打槍，還參加個俱樂部。過日子嘛，得越過越近乎才行，越過越遠(yuǎn)越過越不明白對方想干什么，那遲早得分道揚鑣。

    袁一諾聽張瑋還湊合，也盼著他不被PK下去，但是欣賞哈林那一組就有些吃力了，向嘉丞偏著頭嘲笑他：“土老帽?！痹恢Z呲著牙，撲到向嘉丞身上“啊嗚”就是一口。

    今天是周末，鹵味賣得快，不到四點鐘七七八八就差不多了。袁一諾到本子那里換好整錢，去市場挑了一條模樣齊整、肥厚鮮嫩的鮐鲅魚，回家燉寬粉。再做個百合腰果抄西芹、海米扒油菜，買五個饅頭，煮一鍋紅豆粥。涼菜就不做了，免得吃魚時腥味太重。

    向嘉丞早回來半個小時，他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沒想到mama回去時能跟袁母發(fā)牢sao。他一進(jìn)門就聞到飯菜的香氣，肚子咕嚕咕嚕地亂叫，先去衛(wèi)生間洗手。

    袁一諾閉上煤氣閥，剛把鐵鍋里的魚盛出來，聽到客廳里電話響，喊一聲：“嘉丞，接電話?！?/br>
    “我上廁所呢?！?/br>
    “哦?！痹恢Z撩起圍裙胡亂擦擦手，幾步?jīng)_出去捉起話機(jī)，“喂。”

    “是我。”袁母語氣平靜了不少，但仍能聽出十分嚴(yán)肅，“我上午跟你說的話，你怎么想的？”

    “??？啊，那事兒啊，呵呵?！?/br>
    “你別跟我打哈哈，我告訴你這事嚴(yán)重著呢，我沒跟你開玩笑。你為了要跟嘉丞在一起，婚都不結(jié)，要是他反倒要找個女人過日子，兒子，到時候你怎么辦哪。”袁母心里氣苦又替兒子抱屈，說著說著下來了，“兒子，媽是心疼你啊。剩你自己孤家寡人，那可全毀啦……”

    “媽――哎呀?jīng)]事，您放心吧，嘉丞他不能，肯定不能?！?/br>
    向嘉丞聽到自己的名字，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對袁一諾比劃個接電話的手勢。袁一諾沖他擺擺手，做個苦臉，指指電話。

    向嘉丞微微蹙起眉頭，坐到袁一諾對面，聽他拍著胸口跟對方信誓旦旦地保證：“嘉丞不會去結(jié)婚。他就跟我過一輩子，沒我他都活不了?！毕蚣呜┞犓f得沒邊沒沿的，抬腿踹了袁一諾一腳。

    袁母下了嚴(yán)令：“那好，你讓他趕快跟向老師把這件事說清楚，要不然向老師一直蒙在鼓里，我也不放心?！?/br>
    “急什么呀。”袁一諾笑嘻嘻地打哈哈，“不急不急，嘉丞心里有數(shù)。向阿姨不是剛出來嘛，心情還不夠穩(wěn)定，過段時間，嘉丞一定會說的。媽你就別為我倆cao心了，嘉丞安排得好好的，保準(zhǔn)讓您和我爸滿意，行不？”

    “唉――”袁母嘆息，“我是管不了你倆了，你們哪，看著辦吧?！彼倚碾y過得不以自已，放下電話自己生悶氣去了。

    袁一諾斂了笑容，若有所思。向嘉丞見他面色有異，湊過來問道：“怎么，咱媽那邊有什么事么？”

    袁一諾漫不在乎地一擺手：“有什么事，就說向阿姨要給你介紹對象，還讓她幫忙找合適的。她就受不了啦，怕你變心。嘿嘿，你瞧這事鬧的，弄了半天不是我怕你變心，是她怕。她就對我這么沒信心？就我這樣的，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你舍得變心嗎？可沒地方再找嘍?！彼室庹f得輕描淡寫，就是不愿意給向嘉丞太大壓力。出柜不是小事，更何況向母剛剛度過人生的重大坎坷，他們都想把這個問題再往后拖一拖，等向母身體情緒各方面都更加穩(wěn)定一點。

    向嘉丞卻沒笑，神色凝重，咬著唇沉吟一陣：“一諾，我跟我媽說吧?！?/br>
    大獅子搔搔腦袋：“再等等吧，你不用管我媽，她就那樣，芝麻大的事也能說成西瓜大，過兩天就好了。”

    向嘉丞緩緩搖搖頭：“不，咱媽說的對，再這么拖下去，對你太不公平?！?/br>
    “拉倒吧，啥公平不公平?！痹恢Z一伸胳膊把向嘉丞摟在懷里，“咱倆過咱倆的日子，好不好心里知道就行了。你別把事情弄得太倉促，看哪天找個合適的機(jī)會……”

    “不合適，哪天也不會合適?！毕蚣呜┫露Q心，“這種事說出來肯定會遭到強(qiáng)烈反對，什么時候說都一樣。我明天就去我媽那里?！?/br>
    袁一諾收起玩笑的神色，問道：“你決定了？”

    “我決定了?！?/br>
    袁一諾深吸一口氣，拍拍向嘉丞的肩頭：“那好吧，聽你的。不過我覺得向阿姨心高氣傲，秉性倔強(qiáng)，不見得能很快接受?！?/br>
    向嘉丞點點頭：“我知道，我有心理準(zhǔn)備?！?/br>
    嘴上說有心理準(zhǔn)備，向嘉丞一看見母親慈祥溫暖的目光，這話仍是沒法出口。偏偏哥哥向嘉天也在，他給向母買了很多套秋款的衣服，正攤在床邊顯擺：“瞧，這套駝色的風(fēng)衣多大氣，媽你身材好、膚色白，穿什么都好看?！?/br>
    “你呀――”向母忍不住微笑，拿起一套墨綠色的開襟毛衫在身上比量，“一摸就是純羊絨的，這又得花不少錢吧?！?/br>
    “不算什么，媽，我是兩個公司的股東，不干活只拿錢都夠好好活下半輩子的了。”向嘉天拆開一條真絲的小方巾，“媽，這條你戴也好看，一會我教你系幾個花樣，保準(zhǔn)洋氣又漂亮，到大街上回頭率百分之百?！?/br>
    “就你嘴甜?！毕蚰感念^甜絲絲的，轉(zhuǎn)臉見二兒子目光怔忡不定，輕聲道，“嘉丞，你有事么？”

    “沒，沒什么?！毕蚣呜┰挼阶爝?，望著母親唇邊的笑容，無論如何說不出來，只好勉強(qiáng)笑道，“還是哥哥對媽好，我什么都沒給買?！?/br>
    “傻孩子，買什么呀，你們來就行啦。”向母還以為二兒子是在自責(zé)，放下衣服起身道，“你們先歇著，我去做菜。昨天你袁叔叔釣了好幾條大魚，給我拿來一條，我給你們紅燒一下，晚上就在這里吃飯吧?！闭f著，去廚房收拾魚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