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爺們與巧媳婦_分節(jié)閱讀_3
還沒等他想明白,旁邊有人推了他一把:“你買不買?后邊排隊呢。”擠上來飛快地掃視一眼玻璃柜里的東西,嘴里叫道:“老板老板,雞脖兩個鴨脖兩個雞爪子六個。” 袁一諾這才回過頭來,一邊嘮叨:“什么破球,我說沒有小羅就是不行吧?!碧统鰝€透明塑料袋刷刷刷幾下拿出顧客要的東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共三十五。”顧客早準(zhǔn)備好零錢,扔到柜臺角落里的錢匣子里,拎起東西走了。緊接著后面又上來一位,又是刷刷刷幾下,又是扔的正好的零錢,又上來一位……五個人前后用時不到一分鐘,小伙子看直了眼。袁一諾叼著煙卷皺眉,俊朗的臉在繚繞的煙霧后若隱若現(xiàn):“我說你買不?” “啊,買,買。”小伙子反應(yīng)過來,再一看玻璃柜,就剩下一根雞脖子孤孤單單躺在那里,“啊?都賣光啦?” “再磨嘰,再磨嘰連這個都沒啦?!痹恢Z麻利地把最后一樣鹵味包進塑料袋,“一共兩塊五?!?/br> 后面又來人問了:“老板,鹵味還有沒?” “沒了,都賣了了,明天再來吧?!痹恢Z隨手把煙屁股扔到地上。小伙子一瞧,得了趕緊付款吧,掏錢,拿貨,轉(zhuǎn)身走人。 袁一諾把油膩膩的木匣子端起來,嘩啦啦倒在桌子上,幾個鋼镚一路蹦跳滾下地,他也懶得看,把一百五十的大票捋好,一五一十?dāng)?shù)明白,揣到褲袋里。剩下的零錢用塑料袋一兜,沖著旁邊人嚷嚷:“行了行了啊,閉店了閉店了?!?/br> “還差五分鐘,馬上這一場就結(jié)束了,就差五分鐘。1:1呀老袁?!?/br> “幾比幾我都不管,我現(xiàn)在要閉店,趕緊趕緊走。”袁一諾一點不客氣,拎著掃帚往外趕人,“麻溜快點地。” 幾個人邊笑邊罵:“你個妻管嚴(yán),就著急回家給媳婦做飯,差這五分鐘啊你,至于嗎?” 袁一諾挑起一邊眉毛,這個動作給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平添幾分邪氣:“我還就至于了,怎么地吧?你不給你媳婦做飯?你個老瘸子?!?/br> “好好好,咱走咱走。哎,鹵味呢?給我留沒?” “留著呢?!痹恢Z從角落里拎出四五個塑料袋,一模一樣的袋子上連個標(biāo)記都沒有,他卻記得清爽,一個一個塞給幾位,“你的一斤雞翅,老瘸子你五個雞脖六只鴨掌,鄭哥一只燒雞,趙老弟半只鴨子……付錢付錢,概不賒賬?!?/br> 不用他說都懂規(guī)矩,幾個人一招手,各自拎著鹵味搖搖擺擺地走了。 袁一諾閉了電視,把小店里的煙頭廢紙略略收拾收拾打掃干凈。拉下滑門鎖好,拖拉著人字拖,食指搖著鑰匙圈,晃晃悠悠到對面“小本”雜貨店,把一袋子毛票鋼镚嘩啦扔到柜臺上:“本子,換整錢?!?/br> 本子從柜臺后面抬起頭來,一只耳朵眼里塞著耳機,滿腦袋黃頭發(fā)隨著音樂一顫一顫,跟得了癲癇似的:“多少錢?”聲音大得像炸雷。 “你數(shù)吧,愛給多少給多少!”論嗓門誰能比得過袁一諾?那是部隊里訓(xùn)練出來的,盡管沒人知道袁一諾在部隊里當(dāng)什么兵種。當(dāng)然這些都是老街人們后來才聽說的,因為有個轉(zhuǎn)業(yè)回來的兵認(rèn)出袁一諾了,據(jù)說以前還在一個班,但袁一諾表現(xiàn)好,被上頭給提拔了。可被提拔的怎么還比沒被提拔的更先轉(zhuǎn)業(yè)回家?這義務(wù)兵可說不明白,就問袁一諾。袁一諾挑眉毛瞇眼睛:“我靠,你記錯了吧?” 別說袁一諾否認(rèn),估計整個老街的人也不會信,袁一諾,當(dāng)過兵?拉倒吧。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吊兒郎當(dāng)一副痞子的德行??赡莻€兵言之鑿鑿煞有介事。好吧,就算當(dāng)過吧,那也是劣兵,沒看早早地就被部隊給開除了? 對此袁一諾從不發(fā)表意見,一笑就過去了。他的態(tài)度一向是,你們愛說什么說什么,跟我有半點毛關(guān)系?在老街,袁一諾是絕非常人的另類。表現(xiàn)一:不管賺多少錢,從不擴大經(jīng)營范圍,我就賣鹵味,我就不裝修,我就破爛著,你愛買不買。可他做的確實好吃,還干凈,當(dāng)天沒賣了的鹵味一定扔掉,絕不含糊——當(dāng)然,他也沒扔過幾回,因為做得太少,這就是表現(xiàn)二:不管生意多紅火,不管多少人來買,我就這些,天天這些,賣了拉倒,賣不了我就扔掉。你來晚了?那就沒得買。所以他店門口總是站大排,晚一步都買不著,尤其是夏天;表現(xiàn)三:早上九點一定開張,晚上五點一定閉店,絕對守時,從不晚一分鐘。尤其是晚上這個點,不管賣完沒賣完,不管外面等了多少人,一律關(guān)門大吉。原因是,他要回家給媳婦做飯,媳婦六點半準(zhǔn)時回家,進門就得吃飯。這就又牽扯他的表現(xiàn)四——他的媳婦是個男的。 這個消息是袁一諾和他媳婦搬到老街來第三個月,被鄰居張嬸發(fā)現(xiàn)的,她一發(fā)現(xiàn)就把這消息慌慌張張地告訴了樓下趙嬸,趙嬸又告訴李嬸,李嬸又告訴宋嬸,宋嬸又告訴……于是,沒出一天,整個老街都知道了。 袁一諾還在老地方繼續(xù)賣他的鹵味,那時他的生意慘淡得很——老街坊對冷不防塞入的外來人口,總是抱著莫名的敵意——這個消息一出來,更是沒人買,每天的鹵味全都貢獻給了流浪狗。大家或背后或當(dāng)面,對他指指點點,側(cè)目橫視。 袁一諾了解到大家為什么瞅著他的眼神不對了,但他像不知道似的,該干什么干什么,沒人來就看電視,中午自己下面條,準(zhǔn)時五點關(guān)門,倒掉鹵味,上市場買菜。賣菜的都不愛搭理他,覺得他惡心,故意賣給他不好的,打蔫的,要不就說沒有。 袁一諾也不在意、也不著惱,叼著煙卷再去下一家。 事情的轉(zhuǎn)變是在袁一諾來老街后的第四個月,冬天,干冷干冷的,眼瞅著要下雪,沒到五點就黑天了,大家都急著收攤。瘦猴帶著他的兄弟們來了。 瘦猴一點也不瘦,他是從老街長大的,從小就瘦,都叫他瘦猴,誰成想長大以后又黑又胖又壯,像個鐵塔。瘦猴沒別的本事,就愛打架斗毆,于是加入了老街人口中的黑社會。其實中國沒有黑社會,真沒有,沒人敢,至少不敢叫這個名字,但性質(zhì)差不多,都要交保護費,都會說我罩著你,當(dāng)然這都是小打小鬧,往大了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見到的了。 瘦猴就罩著老街,于是他也要求上交保護費。 他走到袁一諾的攤前時,誰也沒想到會發(fā)生什么。畢竟袁一諾在這里都好幾個月了,雖然生意不怎么樣,每個月的錢還是照交的。 但這次,出事了,后來所有人都認(rèn)為瘦猴活該。老百姓有老百姓樸素的價值觀,你撩閑你挑釁你再挨打挨揍,你就是活該。 瘦猴說:“聽說你媳婦是個男的?” 袁一諾沒說話,他瞇著眼睛拿塊抹布擦玻璃柜。 “男的和男的怎么弄???”瘦猴嘻嘻笑,一臉壞樣,“你弄他?” 袁一諾還不說話,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把嘴邊的香煙給掐住了,扔到地上了。他這個動作很慢,慢得像電影里的特寫鏡頭。 瘦猴沒發(fā)現(xiàn)危險即將要降臨,他反倒把腦袋往袁一諾那邊湊了湊,賊忒忒地問:“你是不是就弄他后面哪,啊?哈哈——”他剛樂出兩個哈,第三個哈還在嗓子眼里,袁一諾一把就掐住了瘦猴的脖子。 4、做飯 ... 瘦猴現(xiàn)在又黑又粗又壯,瘦猴的脖子也是又黑又粗又壯,矮墩墩的像根大樹樁。老街的人后來就贊嘆,你說袁一諾的手怎么就那么好使,一下子就能掐住瘦猴那么粗的脖子;你說袁一諾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好使,一下子就能找到瘦猴那么短的脖子? 不管怎么著吧,反正袁一諾是把瘦猴的脖子給掐住了,不但掐住了,還就這么把瘦猴給舉起來了。瘦猴啊,別看名字挺瘦的,其實他又黑又粗又壯,足有二百來斤。袁一諾就這么一只手,把二百來斤的瘦猴給舉起來了,舉得雙腳都離地了,全身重量都卡在了脖子上。瘦猴被勒得直翻白眼,雙手在袁一諾胳膊上使勁扣,連扣帶扯。袁一諾的胳膊青筋暴露,肌rou賁張,堅硬得仿佛鐵鑄的。袁一諾在瘦猴的耳邊說:“別惹我,我脾氣不好,記住沒?” 瘦猴吐著舌頭,他想點頭,他真想,但他脖子太短,都被袁一諾掐在手里呢,沒余份。 幸好袁一諾從他眼淚汪汪的目光中,看出他沒說出口的迫切,于是松手了。瘦猴弓著腰咳嗽整整五分鐘,才臉紅脖子粗地喘上這口氣,帶著手下人一溜煙跑個無影無蹤。 瘦猴不甘心,就把老大叫來了,聽說還不是一般的老大,是個頂級老大。這個老大斯斯文文的,笑瞇瞇的,戴副眼睛,看上去不像混的,倒像個學(xué)者。他穿著一身休閑西裝,就坐在袁一諾油膩膩的桌子旁邊油膩膩的椅子上,看著袁一諾。 袁一諾不說話,雙手抱胸斜倚在墻邊,半瞇著眼睛看著他。兩人就這么對視著,像武俠小說里要決斗的絕世高手,含情脈脈而又刀光劍影。 沒人出聲,奇怪的是在這種場合里,沒人敢出聲,連外頭肆虐的北風(fēng)似乎都小了些。 兩人足足對視了半個小時,一點不夸張,足有半個小時。老大站起來了,他上前笑瞇瞇地拍拍袁一諾的肩膀,說:“行,我叫裴瀟,有事來離夜找我?!鞭D(zhuǎn)身揚長而去。 那天以后,袁一諾繼續(xù)賣他的鹵味,瘦猴繼續(xù)收他的保護費,但每次到袁一諾這里,都會點頭哈腰地行禮:“袁哥,忙呢?您忙您忙。”袁一諾照樣把錢放到柜臺上,一分不少,瘦猴不敢收就硬塞給他。 后來,瘦猴帶著幾個兄弟來袁一諾這里買鹵味回家喝酒;再后來,留在袁一諾這里喝酒,當(dāng)然五點必須得走;再后來,兄弟們說這鹵味真好吃,親戚要,多買點;再后來,對面的“小本”雜貨店老板本子,走過來說:“我買點雞脖?!痹俸髞?,大家都買了…… 聽說他媳婦是個男的。男的就男的唄,犯法嗎?礙別人事嗎? 所以說,老百姓的價值觀,是十分樸素的。 本子把袁一諾扔過來的零錢一分一分?jǐn)?shù)清爽,遞給對方幾張紅彤彤的票子,說:“一共是三百五十一塊二,我就先給你三百,其余的記賬?!?/br> “行了?!痹恢Z把錢隨便往兜里一揣,溜溜達達去市場買菜。 賣菜的都認(rèn)識他了:“來買菜呀?今天吃點啥?”“這魚新鮮著呢,給你媳婦弄回去一條?” 袁一諾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們打屁,其實要買什么昨天就掂量好了,一樣一樣買齊,又添置兩斤皮薄rou厚甜水足的久保桃,走進家門正好五點半。 換上衣服,系好圍裙,進廚房擼胳膊挽袖子開始做飯。排骨剁成小塊,用水焯了,下鍋油炒,加糖加醋加點干辣椒,酸甜微辣色澤紅亮;炸好土豆塊,跟青茄子、率甜椒一起炒,加鹽加雞精,一盤地三鮮;青筍去皮,細(xì)細(xì)地切成絲,用水稍稍一燙,點上辣椒油、麻油、鹽,略一拌,清爽的開胃小菜就有了;新鮮牡蠣洗凈,水開下鍋,再放入紅蘿卜絲和細(xì)粉絲,出鍋加鹽和香菜末,再加幾滴香油,味美鮮香,盛到白色青花的大瓷碗里,煞是好看。媳婦不好伺候,講究著呢,不但要菜好,還得配上好餐具。 袁一諾把做好的菜一樣一樣放到餐桌上,電飯鍋叮地一聲,米飯也熟了,一切齊全。抬眼看看表,還有五分鐘六點半,剛剛好。 袁一諾瞇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哼著沒調(diào)子的曲兒,摘下圍裙扔到一邊,扒光了衣服進浴室里沖去一身油煙味。 向嘉丞停好車,拎著挎包走進家門。他倆這是個一百八十米的房子,面積不小,但位置稍偏,在S城二環(huán)以外,當(dāng)年并不算貴。向嘉丞看中這里的面積了,雖然兩人用不著住這么大的房子,但可以辟出一大間來做制衣工作室。向嘉丞有他自己的小算盤,這個工作室對他和袁一諾來說,都非常重要。 向嘉丞脫下鞋子放好,聽到屋里傳出嘩啦啦的沖水聲,和袁一諾荒腔走板的唱歌聲,不禁微笑。掛上外衣時,瞥到墻上的掛歷,上面墨綠色的日期分外醒目,今天星期二。雖然早就知道,但向嘉丞仍額外多看一眼,心頭有些發(fā)熱。 袁一諾穿著大睡衣,胡亂擦干頭發(fā),從浴室里走出來,問道:“今天怎么樣?” “還行,不算太累。出去接了幾個顧客?!毕蚣呜]把遇到左天的事情告訴袁一諾,一來袁一諾根本沒聽說過左天,二來向嘉丞也沒覺得左天有什么特別的。要說對自己有那么點意思,可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袁一諾別的都好,就是醋勁太大,要是真都一一向他說明,那自己一個星期都下不了床。向嘉丞小算盤打得叮當(dāng)?shù)?,夫夫之間,該瞞著點的也得瞞著,水至清則無魚嘛。 “以后讓那些人都到你店里去量尺寸,干什么非得叫你過去?折騰來折騰去的,忒煩人?!痹恢Z說。 那些都是新主顧,檔次高,為人挑剔,要的量也大,向嘉丞輕易得罪不起。但這些他都不跟袁一諾說,只笑道:“好,聽你的?!?/br> 兩人一起坐下吃飯,向嘉丞挑食挑得厲害,按袁一諾的話來說,這就是從小養(yǎng)成的臭毛病,不自覺地就把青椒和洋蔥往一旁扒拉。袁一諾一點不慣著,一樣一樣給他夾到碗里,菜得吃,rou也得吃,袁一諾眼睛賊著呢,差一點都不行。他夾到向嘉丞碗里,向嘉丞就得吃掉。袁一諾在這方面很霸道,他覺得對的事情你必須聽他的,沒含糊。從小到大這么多年,向嘉丞早習(xí)慣了。 兩人吃完飯,一起到廚房洗碗。袁一諾問:“今天星期二?” 明知故問,但向嘉丞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對,星期二?!?/br> 袁一諾把擦干的碗放到架子上,轉(zhuǎn)過頭來斜睨著向嘉丞,似笑非笑:“于是……又有什么花樣?”他說這話時,眼睛里閃著光,亮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