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洗之后，老婆和我就上到二樓。兩個孩子已經(jīng)睡得熟了，我們分別擠在床的兩側(cè)。那時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經(jīng)過一天的cao勞，其實，那時我已是身心俱疲。但說來奇怪，我雖然感覺奇困無比，但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著父親的身影。雖然我已經(jīng)在為父親辦理喪事，但不知道為何，總是有些難以相信父親真的已經(jīng)離我而去了。父親的一生是cao勞的一生，年輕的時候，因為爺爺沒有工作，父親早早地就挑起了家庭重擔(dān)。其實，父親并不是最大的。大姑姑是父親的jiejie。但那個時候，由于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的影響，女孩子連學(xué)都未必能上得了，那就更不用說學(xué)得一技之長從而成為家庭的頂梁柱了。雖然大姑姑比父親大，但大姑姑的婚事卻是父親一手cao辦的。在大姑姑出嫁的時候，家庭的主要經(jīng)濟收入就已經(jīng)是來源于父親了。那就更不用說比父親小的二姑姑和小姑姑了。所謂長兄如父，父親在踏入建筑行業(yè)的那一天起，就已經(jīng)取代了爺爺?shù)牡匚唬瑩?dān)負起了照顧自己弟妹的巨大責(zé)任。也真因如此，所以大姑姑和小姑姑今晚過來之后，才會伏在冰棺之上，哭得那么的傷心。

    后來，父親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時的父親可謂上有老、下有小。父親的奶奶一直身體健康，但畢竟是已經(jīng)八九十歲的老人，肯定需要人照顧。爺爺也有幾個兄弟，但都是光棍，沒有愛人，更沒有子女，因此他們的贍養(yǎng)重擔(dān)自然落到了父親肩上。平輩之中，自己的弟弟meimei也需要父親的照顧。再加上，完全推托不開的撫養(yǎng)自己孩子的重任。一家老老小小都得依靠父親一人。父親又怎能不cao勞？父親不僅需要忙收入，這樣好養(yǎng)活一家老小；同時，父親還得兼顧家庭，比如自己三伯父患了食道癌，聞訊之后，父親即刻就從工地趕回，并帶著三伯父四處求醫(yī)。在父親得知自己患了食道癌的時候，因為同病相憐的關(guān)系，所以就不止一次地提到過自己的三伯父。父親對我說：“你三爺爺就是得食道癌過世的，那時，我不是不想替他醫(yī)治，而是當時確實沒有醫(yī)治食道癌的技術(shù)！”作為家里的頂梁柱，父親不得不兼顧著工作和家庭。

    二姑姑出嫁了，小姑姑成家了；大爺爺、二爺爺和三爺爺以及太太（父親的奶奶）的后事，父親也一手經(jīng)辦了。也許，那時的父親會感覺輕松許多，但父親的cao勞卻未就此停止。父親供叔叔上學(xué)，帶叔叔進建筑行業(yè)，耐心授其技術(shù)，幫叔叔找對象，為叔叔蓋新房，替叔叔cao辦婚事……可以說，本該是爺爺做的事情，全部被父親給一手包辦了。父親對自己唯一弟弟的好有目共睹，好得沒話可說。

    然而，自叔叔成家之后，兄弟之間的關(guān)系就開始發(fā)生著變化，由親密轉(zhuǎn)向疏遠，最后終于演變成分家。從此之后，父親和叔叔就各過各的。雖然父親主動承擔(dān)起了爺爺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但爺爺卻一味的袒護自己的小兒子。爺爺?shù)钠珟鸵呀?jīng)到了讓父親難以忍受的程度。在拿著父親所提供的贍養(yǎng)財物的同時，爺爺在全心全意地幫著叔叔家打理著一切。爺爺所有的收入皆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了自己的小兒子?！安换几F，只患不均”，正是由于爺爺?shù)牟还龑Υ饾u使得父親與爺爺?shù)年P(guān)系變得越來越僵。最后，父子二人甚至形同路人。

    我知道，父親心中很憋屈。你雖然是父親，但我主動幫你承擔(dān)了多少責(zé)任？你雖然是弟弟，但其實我更像是你的父親！為了你這個弟弟，我是那么的無私奉獻！即便是分家的時候，我也是將新蓋的瓦房讓給了你這個弟弟，而自己則選擇破敗的茅屋。我至今都能記得，小時候，每逢梅雨，我們就不得不從家往外舀水的慘象。但最終，你們卻是怎么對待我的？做父親的，拿我當小娘養(yǎng)的；做弟弟的，拿我做欺壓的對象。難道，這就是我無私奉獻所得的回報嗎？

    說父親心中沒有怨，那是不現(xiàn)實的。但即便是心中有怨恨，在爺爺彌留之際，將后事交托給父親的時候，父親也沒有半分猶豫地就應(yīng)承了下來。那一次，是自分家以來，兄弟二人的首次合作。不管爺爺做得多么不公，但在父親眼中，那畢竟是自己的“爸爸”。作為兒子，而且是長子，父親根本就不會推卸責(zé)任。最終，爺爺?shù)暮笫乱彩歉赣H給一手cao辦的。分家的時候，我們獲得的雖然是老屋，但那畢竟是祖宅，因此爺爺最后要求將棺材放到我們家。那時，我已經(jīng)上初中了。清楚地記得，爺爺躺著的棺材就擺在父親現(xiàn)在的冰棺所放的位置。當然，爺爺將后事托付給父親，還不僅僅是這一個原因，最主要的還是相信父親的辦事能力。雖然爺爺極力幫著自己的小兒子，但他也知道，沒有經(jīng)過什么大事的小兒子未必能將自己的后事辦好。說得簡單點，就是父親辦事他放心。雖然一直以來，父子二人的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但，在眾多子女中，爺爺能夠相信（將自己的后事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妥妥當當）的就只有父親了。因此，在得知自己壽限將近的時候，爺爺才會將自己的大兒子給呼喚到自己榻前。其實，那時候，爺爺和父親關(guān)系已經(jīng)惡劣到了互不說話的地步。

    爺爺不管做得再怎么出格，但那畢竟是父親的親生父親，對父親有著養(yǎng)育之恩，因此父親最多氣不過，不與爺爺說話罷了。但對于叔叔，父親似乎就沒有如此之大的度量了。所以，在爺爺過世之后，我們與叔叔家的關(guān)系就呈現(xiàn)日益惡化的態(tài)勢。最終，因為叔叔家斷我們家門前咽喉小路一事，父親與叔叔大打出手。自此，兄弟正式反目，雙方之間勢同水火。

    父親的一生是cao勞的一生，但父親的cao勞并未得到應(yīng)有的回報，因此父親的一生也是悲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