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菏和宋浮檀上前給老仙家鞠了下躬, “白大仙爺？是白大仙爺吧？”

    就憑這個動作和語氣，蘭菏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他姓白。他甚至覺得自己剛才都沒必要戴口罩，這位壓根不會和他對視一眼吧。

    白大仙爺點了點頭, 自然, 沒吭聲。

    “胡七十九和白五和您說過我們所為何事了嗎？”蘭菏問道。

    白大仙爺還是沒吭聲。

    蘭菏：“……”

    他緩緩看向胡七十九和白五。

    胡七十九聳了聳肩, 別以為活的年紀(jì)長的白門就沒那么自閉了，正是因為活得長，你想那個年代, 即便是在京城，一個街道，一個村才多少人啊。

    白大仙爺隱居山林很久了, 不止是到了一定程度得潛心修煉，隨時渡劫，更是因為現(xiàn)代社會他根本接受不了。

    胡七十九隱晦地解釋了一下：“白大仙爺是如今白門最年長的前輩了, 百年之前就隱居在山里，不問世事了，也不是很習(xí)慣這樣的對話。這次, 我頭一個就帶著白五去請白大仙爺, 大仙爺給面子來了已經(jīng)很不錯！”

    “辛苦大仙爺了?！碧m菏琢磨過來了, “你頭一個就去找了白大仙爺？你們胡門沒有長輩嗎？”

    而且?guī)е孜?，目的性很明確啊。但是, 按理說胡門成仙的最多才是, 修為應(yīng)該也更高。

    “自然有長輩了, 紫金城的胡總管尚在……不過, ”胡七十九道, “尊家有所不知……胡黃白柳, 你說柳門既然能打, 卻為何居于末位呢？”

    咦，倒也是，白門應(yīng)該不如柳門能打啊。

    蘭菏：“不是因為他們修行更加困難嗎？我聽說蛻皮、冬眠都是坎兒啊?！?/br>
    柳門沒有白門那么喪，但生活也很難，還沒法避，所以仙家數(shù)量也沒有胡黃二門那么多。

    胡七十九道：“那是其一！其二正是，未長成的柳門，被白門克死，白門可以吞食柳門！”

    “我去?！碧m菏心道，還是要多看動物世界，不然求助都不知道找哪一門，“這么說起來，白門是柳門殺手啊。”

    他看了一眼那位“老牌刺客”的背影，白大仙爺仿佛察覺到他的目光，居然瑟縮了一下。

    蘭菏：“……”

    白五弱弱道：“但是只要體型長成了，柳門也可以吃白門啦，只是吃起來有點痛苦?！?/br>
    宋浮檀語氣清淡卻很犀利地來了句：“應(yīng)該沒有動物吃白門不痛苦吧?！?/br>
    白五：“……”

    蘭菏大笑。

    反正就是，白門消滅過不少還沒出息的柳門，算大自然界的半個死敵。仙家方面，克星談不上，但在相同水平之下，對付柳門，白門的確比胡黃兩門更有優(yōu)勢，也更有經(jīng)驗。

    所以，胡七十九才會一開始就鎖定目標(biāo)。

    至于她動作為什么能這么快，把白大仙爺請出山——這一輩的仙家基本都和北頂娘娘廟的柳爺一樣，潛心修行，什么都不管了——那還要從白五說起。

    胡七十九小聲道：“大仙爺本來說，白五是白門復(fù)興的希望，不但自己修成，還未后輩們找到了度關(guān)的希望。既然白五的尊家有求，他本是愿意送道符的，但不能出山。后來告訴他，白五現(xiàn)在都能上地鐵了，并給他描述了一下晚高峰，他大為震動，連呼白五是白門之光，這才親自出山給白五撐腰?！?/br>
    蘭菏：“…………”

    差點笑出聲來，他說這么順利呢！人家一般找個前輩高人，不得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扛星槭歉呷艘呀?jīng)被白五的千辛萬苦感動，說不定還感同身受了。

    也就是白門的前輩了，其他門處境不似白門啊。

    “那尊家和大仙爺聊吧，大仙爺對那柳仙的確有所了解?！焙呤诺馈?/br>
    但她說完吧，白大仙爺還是不吭聲。

    “差點忘了，”胡七十九裝模作樣地道，“大仙爺還是更習(xí)慣用香火傳達?！?/br>
    白大仙爺重重嘆了口氣，以前那個年代，對他們才是友好啊。

    看來白五還是白門中比較強的，畢竟生得晚被時代改造了一些。蘭菏拈了三炷香敬上，這香頭之中，向來流傳著香譜，根據(jù)香火燃燒的不同情況，可以理解仙家的意思，比如反香、怒香、兇香、蓮花香等等。

    而自閉的白門，更是將其玩出花來了。

    香火一點燃，蘭菏就見那焰火大盛，煙霧形成了一條蛇的模樣，十分細(xì)致，還能看出來蛇頭上有個冠子。

    蘭菏：“……”

    ……老藝術(shù)家?。?/br>
    “這個，這個就是那條柳仙嗎？”蘭菏問。

    蛇頭點了點，表示大仙爺贊同了，煙霧在旁組成了數(shù)字：十三。

    蘭菏自己領(lǐng)悟：“這蛇排行十三？”

    蘭菏玩了場看煙說話，別說，大仙爺不虧浸yin此道良久，他甚至想夸一下大仙爺?shù)姆昼R……

    有大仙爺優(yōu)秀的畫面敘述能力，加上白五在旁邊講解，蘭菏大致明白了。

    那柳仙的來歷大仙爺?shù)拇_知道，他生得比大仙爺要晚，是柳門的柳十三，從前在護城河邊住過，也受過當(dāng)時附近百姓的香火，與北頂娘娘廟的柳爺乃是堂兄弟，輩分確實挺大了，是條黑蛇。

    俗話說千年黑，萬年白，不是說一定活了成千上萬年，只是黑蛇白蛇都是柳門中比較神異的。

    而柳門中柳、常、蟒三家，柳家之所以姓柳，據(jù)說因為有上古神獸，九頭人面的青蛇相柳之血脈。

    柳十三也是很早以前，就潛修去了，大仙爺和他不熟——當(dāng)然，大仙爺和誰能熟？所以也不知道柳十三怎么起來鬧事了。

    但是呢，大仙爺?shù)沟拇_對柳十三的身手有所了解，聽胡七十九描述，現(xiàn)在的柳十三應(yīng)該又蛻過幾次皮，吃它是吃不下了，柳門又狠厲，布陣對付還行。把柳十三引出來，再以陣?yán)е?/br>
    就是這個陣法，也不是大仙爺獨自就行的。

    “我們還有很多法師，還是只能要仙家布陣？”蘭菏得到答復(fù)，人也行，心說那就好，不然上哪找那么多四大門前輩。

    “那就要辛苦大仙爺了?！碧m菏是看大仙爺走路都顫顫巍巍的，當(dāng)然，這也不好說這到底是體力問題還是心理問題……

    白大仙爺主要用香火描述了重點內(nèi)容，這才開口說了見面以來第二句話：“你好像，是個生無常呀?！?/br>
    “大仙爺好眼力?！碧m菏有種在這樣的老仙家面前，也無需隱瞞的感覺，就好像不動法師給他的感覺一樣，“我平時在陽間有工作，也會兼職走無常。”

    如果不是仍然面對墻角，白大仙爺看起來就是一位關(guān)心晚輩的長輩，“哦，是做什么工作的??？”

    蘭菏：“拍戲，戲曲您應(yīng)該知道吧？和那個差不多，搞表演工作?！?/br>
    白大仙爺沉默了一會兒：“就是大家看你，你拿錢？”

    蘭菏：“……這么說，也差不多?！?/br>
    胡七十九舉手道：“是很多人看，我們尊家的票房可高了！”她張口就吹了一堆數(shù)據(jù)，比蘭菏自己了解得都詳細(xì)。

    白大仙爺難以置信：“那么多人（花錢）看過你？”

    蘭菏：“是啊?！?/br>
    白大仙爺?shù)刮艘豢跊鰵猓瓣柺缽娬?，恐怖如斯！”難怪稚仙進步如此快，原是跟了這樣一位尊家。

    蘭菏：“…………”

    ……

    白大仙爺看在蘭菏的份上愿意出手，這家仙的意思，正是白五已經(jīng)是蘭菏家族的一員，蘭菏也和白門有了聯(lián)系。

    但也不能立刻就殺過去，白大仙爺布陣，須得準(zhǔn)備好器物，例如特制的朱砂、符鎮(zhèn)、法器，還要在特定的時間，活子時。

    自然界中，冬至、夏至、子時、午時是南北子午。但這個是死子午時，活子午是針對某人而言，這一日中，此人一陽來復(fù)之時，是身中子時，一陰始生之時，則是午時。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可能是活子午。

    蛇乃陰寒之物，大仙爺要選的，是柳十三的活子時，自然沒有那樣簡單，他要偷偷推斷。

    蘭菏這個速度把不動法師都嚇到了，他也在打聽，也找了四大門的香頭，甚至那位香頭也想到了求助白門，愣是沒有蘭菏這個質(zhì)量與效率……

    畢竟，白五只有一個。

    反正不動法師是熱烈歡迎，奉大仙爺前去指點。除此之外，他也正式告知了那些議論紛紛的法師，把尋龍之事辟謠，直言他是在修建鎮(zhèn)物橋，遇柳仙尋釁，希望大家不要給他添煩惱了。

    不動法師都這么說了，還有的信，有的不信。一些個不懂的甚至問，那這蛇敢冒充龍，是不是真的快化龍了？起碼長出幾只腳了，或者成蛟了吧？那提前投資可行嗎？

    畢竟這柳仙，也是真的折騰得京城暴雨連綿，不由得人不多想。

    在這樣的天氣之下，也不知是網(wǎng)友自己猜測，還是有風(fēng)聲傳出去了，也有人開始風(fēng)傳，近日的雨水可能是因為走蛟。

    所謂走蛟，指的就是蛟歷經(jīng)劫難，要化龍，故意發(fā)大水，好沿著洪水歸海。

    所謂的蛟，可能是蛇所化，也可能是黃鱔、魚等等，它們能進階成蛟，蛟再進階成龍，其中困難何止千萬重。

    現(xiàn)在有些地勢低的地方包括地鐵站已經(jīng)受到積水影響了，但比起洪水肯定還有距離，所以這個說法雖然沾了邊，雖然大家也聊得興致勃勃，卻不會被大眾當(dāng)真。

    蘭菏在劇組里，也聽到有人聊起，都是當(dāng)作趣聞。與其說傳播最近京城有龍，不如說是當(dāng)個話頭，講講這個故事。

    蘭菏休息期間，就拿著手機看劇。

    宋浮檀上了車，看到蘭菏的屏幕，“這是……家庭劇嗎？”好像不是蘭菏平時的口味。

    “哦，是，沒事看看，余濛濛他們推薦的?！碧m菏道正是之前他們找蘭菏聊的那個單親mama帶娃的劇，別說，這劇節(jié)奏還挺好，而且他總是能感同身受，一看就放不下來了。

    宋浮檀也沒看過，坐下來看了一下，剛好那劇里的女兒正在鬧，隔壁叔叔對mama有意思，示了個好而已，她就大哭大鬧，甚至在地上打滾，直呼叔叔的大名……

    宋浮檀：“……”

    蘭菏：“……”

    蘭菏：“就是這樣……”

    還不止，屋漏偏逢連夜雨，女兒沒鬧完，大兒子又回來偷錢了，然后跑出去。

    老白哼著“?；丶铱纯础便@了進來，“哈羅，一個好消息，那大仙爺要的東西又找到一樣?！?/br>
    蘭菏傷心地伸手，在老白脖子上一繞，連接他和宋浮檀的隱形的鎖鏈就纏住了老白，往后一勒：“你為什么要這樣不孝呢？？”

    老白舌頭吐出來：“嗬！嗬??！”

    他眼睛也快凸出來了，一臉崩潰。

    拿勾魂索勒他也就算了，可是他今天什么也沒做?。∷_口都在報喜，連錢也沒要，為什么！！

    宋浮檀把鎖鏈拉開了，安慰地拍了拍蘭菏：“沒事，他是他，老白是老白?！?/br>
    老白：“？他，誰啊？？”

    蘭菏按了暫停，心情慢慢平靜，“沒誰。辛苦你了，東西交過去了么?！?/br>
    “給大仙爺了?！崩习椎?，“我問他其他推算妥當(dāng)沒呢，他也不說話，大仙爺太傲了！”

    大仙爺?shù)纳矸菀仓挥辛攘葦?shù)個知情者，老白更是看不出來，只知道是位老前輩，就覺著不愧是世外高人，從頭到尾就嗯了一聲，背對他都不看一眼。

    蘭菏嘴角抽了一下：“是，比較傲?！?/br>
    可不是，其實蘭菏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大仙爺長什么樣……

    他看向宋浮檀，身在劇組，但也是很關(guān)切那邊的進度。

    宋浮檀給不動法師打電話，法師接通了后道：“只差一個戲班子了，這個標(biāo)準(zhǔn)有點高，而且比較危險，我們正在考量?！?/br>
    “戲班子？”蘭菏說，“什么意思?！?/br>
    他幾乎要以為是什么同名的藥材了，心說大仙爺要的器物里也沒這一樣啊。

    “是為了引柳十三出來?！辈粍臃◣煹?，“這引子，大仙爺也是方才剛說的。”白大仙爺還是比較謹(jǐn)慎，而且不愿告訴太多人，就怕出了什么紕漏。

    這幾日大仙爺都住在他們那邊，隱匿身形，偶爾才能看到一只雪白的刺猬，刺尖上閃著銀光。

    老白恍然道：“這個我知道，柳仙其實多是前世因嗔念而墮落的修道者投胎。”涉及到了陰司地府的業(yè)務(wù)，老白自然明白。也正因如此，柳門生來受蛻皮之苦。

    “這些柳仙成了氣候后，有些還會想起一點前世的事，即使想不起來，嗔心不改，貪愛依舊。所以，據(jù)說柳仙那神秘的潛修，多半是為了修持定力，若是與人結(jié)緣，那修行就毀了。你看人間有《白蛇傳》，就跟那白蛇差不多。

    老白道：“以前陽間搭臺唱戲，要是演到情愛內(nèi)容，柳仙就很愛去看，這是天性。所以大仙爺這招高啊，找人來唱一出戲，柳十三自然而然，就被引出來了?！?/br>
    不動法師道：“不錯，白老先生說，以前柳十三盤踞護城河周圍，就是為了隨時聽宮里唱戲，那都是招的名角。所以他品味也很高，我們想，這演員實在不好找，還得保護好他們。”

    “不是……你們是說……那個柳十三，他喜歡看情情愛愛的內(nèi)容？”蘭菏還沉浸在那個細(xì)節(jié)中。

    老白：“是啊，越膩歪越好?！?/br>
    蘭菏：“…………”

    蘭菏一想到陰沉暴躁愛吹牛還挺能打的大蛇仙礙于修行無法戀愛，每天只能看情愛戲解饞，說不定還會和追劇少女們一樣對著臺上說“好甜啊我死了”，一時無言以對。

    咦，不對，說不定就是這樣他才那么暴躁愛打架……？

    良久，蘭菏才緩緩道：“那你們，也不一定要找昆曲或者京戲演員，你們在那兒弄個幕布，放電視劇不好嗎？反正他主要是想看談戀愛。”

    老白和不動法師一時都愣住了。

    老白：“可以這樣？？”

    蘭菏：“你說的越膩歪越好，其實他主要是要看劇情，不是欣賞戲曲藝術(shù)，對標(biāo)電視劇就是演技好。”

    老白：“……也是哦?！?/br>
    他們一個是光棍死鬼，一個是和尚，聽到脫離時代的大仙爺提出后，一點也沒覺得不對，甚至跟著一起思考有沒有符合柳十三口味的京戲演員去了。

    現(xiàn)在蘭菏一說，他倆都覺得有點道理啊。

    不動法師立刻道：“我去問問……”

    然后就掛了。

    ……

    不動法師找來他的法師伙伴們，把新提議分享了一下。

    “嗨，其實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好意思說，我以為一定要唱戲呢。”

    “這個主意不錯啊，反正唱戲水平也不一定夠還有危險，咱放影視劇試試。”

    “被大仙爺誤導(dǎo)啦，怹老人家避世已久?！?/br>
    “……”

    不動法師點頭：“投影設(shè)備我去借，只是，諸位可了解哪部劇比較‘甜’？大仙爺說，這柳十三口味頗為粘膩?！?/br>
    在場有和尚，卻也有道士、香頭、風(fēng)水先生，其中也有成家的。但是說到甜劇，這不是為難他們么。

    大家撓著頭，各自說出道聽途說的戀愛劇，并憑自己的理解討論哪個情節(jié)更甜。一時畫面有些美好。

    好在其中那香頭想起什么，說道：“有了有了，我們妙感山旅游形象代言人之前演的劇《清夢幾何》啊，江河道長記得么，你還被誤會和他行禮了。我聽我外孫女說起過，這個劇是今年最甜的！”

    “哦哦，那個蘭菏，我女兒也很喜歡，今天還在念叨馬上就是金百合獎了，希望他提名能中?！?/br>
    “我好像也聽過這個劇，而且我覺得蘭菏這個演員也不錯，雖然和咱們?nèi)^不太一樣，本職工作還是完成得好?！?/br>
    “那就選《清夢幾何》唄？”

    大家說著，看向了不動法師。

    道士摳頭，“法師，您看怎么樣？說是很甜的?！?/br>
    老法師入定一般：“……阿彌陀佛，就，就放這部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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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大仙爺：這個人的職業(yè)，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