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_分節(jié)閱讀_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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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番外——當(dāng)年青澀(上) 一九一九年冬,北京。 馬從戎嚼著口香糖,甩著兩條胳膊走進(jìn)了小樓。樓內(nèi)前幾天剛換了新地毯,地毯織著五龍捧日的巨大圖案,一腳踩下去,軟綿綿的厚。一名勤務(wù)兵站在樓梯口,是個值班的模樣,見霍府的小管家來了,立刻把腰又直了直,陪笑向他敬了個軍禮:“三爺。” 馬從戎是長袍馬褂的打扮,絳紅的馬褂是新制的,嶄新鮮艷直反光。抬手向樓梯上一指,他開口問道:“大爺回來了嗎?” 勤務(wù)兵悄聲答道:“剛回來,好像生氣了?!?/br> 馬從戎一聽這話,便輕輕巧巧的跑上樓去,同時自己加了小心,免得哪句話說錯了,再被霍相貞當(dāng)成出氣筒罵一頓。 在二樓的大書房里,馬從戎見到了霍相貞。 二十歲的霍相貞,已經(jīng)子承父業(yè)的成了新一任直隸督軍。高高大大的坐在寫字臺后,他的腿上還賴著個小的,是十三歲的白摩尼。白摩尼去年年末沒了大姐,今年年初又沒了爹,成了個有家沒業(yè)的孤兒?;粝嘭憶]能如愿成為他的姐夫,只好繼續(xù)履行大哥的職責(zé),把他接到了家里生活。白摩尼是個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小身量,因?yàn)樨澇粤闶常娏艘蝗杖途蜎]胃口,所以成長得尤其慢,簡直還沒開始正式的發(fā)育。小兒子似的往霍相貞懷里一偎,他嘴里嘀嘀咕咕,肩膀后背不住的往后方胸膛上拱蹭,一個屁股也不老實(shí),左一扭右一扭,兩條穿著燈芯絨馬褲的小腿前后悠蕩,皮鞋頭咣咣踢著寫字臺下的抽屜底。 霍相貞正在凝神聽他說話,見馬從戎來了,也不搭理,繼續(xù)伸著耳朵傾聽。及至聽到最后,他把眉毛一擰臉一板,同時一顛大腿,低聲呵斥道:“胡說八道!哪有小孩兒不念書的?再說上下學(xué)都有汽車接送,又不讓你憑著兩條腿往回走,天冷也冷不到你身上去,你這嬌的是哪一出?” 白摩尼差點(diǎn)沒被他顛下去,慌忙向前伸手扶了寫字臺沿。坐穩(wěn)之后向后一仰,他用后腦勺枕了霍相貞的肩膀,側(cè)了臉又開始說話,話是從鼻子里哼出來的,馬從戎聽了半天,只聽清了開頭的“教室”二字,往后就是一串拖泥帶水的哼哼唧唧。馬從戎從來沒見過這么能撒嬌的小男孩,簡直納罕,并且很看不慣,想一把扯住白摩尼的小腿,順窗戶把他掄出去。 他聽不懂,霍相貞卻是全聽懂了,聽懂之后又是一顛大腿,橫眉怒目的低頭看他:“你那學(xué)校里頭,公使的兒子也有,總長的兒子也有,怎么人家沒喊冷,就偏偏凍著了一個你?嫌冷可以多穿,我再讓人給你預(yù)備一個熱水袋!不放寒假,不許休息!” 此言一出,白摩尼立刻在他懷里又扭成了一條活龍,這回再說話就利索多了:“大哥真煩人!”他神情痛苦的鯉魚打挺:“煩死人了!” 霍相貞把他抱起來往地上一放,然后瞪著眼睛一指他的鼻尖:“再鬧我揍你了!” 白摩尼十分清楚他那巴掌的力量,當(dāng)即嚇得向后一晃,又看出了大哥是鐵石心腸,自己明天這學(xué)是非上不可,便一跺腳一轉(zhuǎn)身,氣哼哼的跑出去了。 白摩尼一走,屋子里就清靜了。馬從戎偷眼打量著霍相貞,感覺霍相貞這個面沉似水的德行,看著實(shí)在是很不好惹——霍相貞是越長越不好惹,小的時候倒還真不這樣。小的時候,他和一般少爺差不多,也調(diào)皮,也貪玩,老爺子不許他玩,他就讓馬從戎給他打掩護(hù),人還挺仗義,不讓馬從戎白幫忙,只要得了好吃的好玩的,必定要分給馬從戎一份。然而自從過了十五歲,他開始有了官威。 無須旁人看管,他自己就不肯玩了,言談舉止也是老氣橫秋,一開口就是家國天下,除了正事之外沒閑話。馬從戎看他日漸凜然,慢慢的也不敢和他親近玩笑了。 霍相貞是子承父業(yè),他也是子承父業(yè),只不過霍相貞現(xiàn)在是督軍,而他是管家?;舾墓芗沂钦婧卯?dāng),除了一位泰山石似的大爺之外,再無其他主子,馬從戎滿可以橫著來。可馬從戎畢竟是新時代的青年,頭腦活絡(luò),不甘心一輩子只在霍府當(dāng)奴才。所以他懷揣著個新主意,躍躍欲試的想要來和霍相貞打個商量。然而霍相貞這一陣子又是黑云罩頂,只要出門回了來,就必定是氣色不善。 馬從戎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此刻試試探探的笑問:“大爺今天出門,是不是又見著連師長了?” 霍相貞看了他一眼,然后沒言語,只從鼻子向外呼出兩道氣。這幾天他主持召開軍事會議,也真是邪了門了,只要他一開腔,連毅必定拿話損他。本來他就心里發(fā)怯,面前的眾位師長旅長都比他年紀(jì)大有資歷,如今再被連毅夾槍帶棒的一嘲諷,他氣憤緊張,越發(fā)把話說成了語無倫次。后來他索性退了一步,請連毅一口氣把話說完。哪知他一閉嘴,連毅美滋滋的也閉嘴了;他一張嘴,連毅立刻笑瞇瞇的發(fā)言——他恨得攥起兩只碗大的拳頭,還不能把連毅當(dāng)場捶成啞巴。 馬從戎向前走了兩步,輕聲勸道:“大爺,您跟那種人生氣,犯不上?!?/br> 霍相貞聽到這里,才忽然意識到馬從戎來了。 抬頭望向馬從戎,他沉聲問道:“你來干什么?” 馬從戎清了清喉嚨,又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小紙片,低頭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這回口齒做好了準(zhǔn)備,他語氣輕快的笑道:“那天我跟大爺說話,話沒說完,大爺就出門去了,大爺還記得吧?” 霍相貞其實(shí)是不記得了,不過懶得多問,直接點(diǎn)頭“嗯”了一聲。 馬從戎察言觀色的繼續(xù)說道:“大爺現(xiàn)在若是有工夫的話,我想把話說完?!?/br> 霍相貞又一點(diǎn)頭:“說吧?!?/br> 馬從戎垂手低頭,恭而敬之的進(jìn)入了正題:“大爺,您上次不是罵我沒出息嗎?其實(shí)我也有我的主意,只是得請大爺成全?!?/br> 霍相貞聽他說話大兜圈子,不禁有些不耐煩:“說!” 馬從戎微笑著抬了頭:“大爺,我想向您討個一官半職?!?/br> 霍相貞很意外的一揚(yáng)眉毛:“一官半職?你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東西,給你官你會做嗎?” 馬從戎柔順的對著他笑:“當(dāng)小兵也行啊!您總不讓我出家門,我哪能有出息呢?” 霍相貞的眉毛落回了原位:“你啊,也就是個當(dāng)副官的料!” 馬從戎立刻笑道:“當(dāng)副官也成呀!又能跟著大爺,又不耽誤我管家,兩全其美嘛!” 霍相貞眨巴眨巴眼睛,沒想到他還真是不挑剔。末了向后一靠,他開口答道:“自己出去找身軍服換上,往后就算我的兵了!” 馬從戎一鞠躬:“謝大爺栽培?!?/br> 離了書房之后,馬從戎又往嘴里扔了一塊硬糖。他早看出來了,霍相貞就是他一生的靠山??孔×嘶粝嘭懀@輩子就有吃有穿有錢花。副官當(dāng)然是毫無地位權(quán)力可言,但是天天跟著霍相貞東奔西走,很可以趁機(jī)多見幾分世面,多認(rèn)識幾個要人——這里頭,可就有玄機(jī)了。 事在人為,有靠山,有人脈,有辦法,還怕不發(fā)大財?好好的一位大爺擺在那里,不利用都可惜了! 馬從戎打定主意,第二天就換上了早預(yù)備好的軍裝,跟著霍相貞出了門。霍相貞對他基本是一眼不看,可馬從戎像條尾巴似的緊跟著他,他也不攆。 這天下午,霍相貞帶著馬從戎到了天津城外的大營,要在營里住上幾天。軍營的環(huán)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最好的房屋也不過是一排磚瓦房?;粝嘭懞婉R從戎睡了一間屋子,夜里霍相貞出去撒尿,馬從戎披著棉衣拎著馬燈,一路跟著他走,結(jié)果走到半路,馬燈還滅了。 霍相貞困得哈欠連天,連罵人的精神都沒有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只是走。在一處僻靜角落里解了褲子,他嘩嘩嘩的尿了一場。隨即系著褲帶一回頭,他忽然發(fā)現(xiàn)馬從戎不見了。 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在寒風(fēng)中精神了一點(diǎn)。借著星月光芒放眼一望,他在遠(yuǎn)處的一堵土墻下看到了馬從戎——馬從戎蹬著一堆凍土,正扒著墻頭往前看,脖子伸了老長,仿佛還看得挺來勁。 霍相貞知道他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土墻那一邊又是堆放糧草的倉庫,所以起了疑心,以為是倉庫里來了賊。躡手躡腳的走到馬從戎身后,他一邊踩上土堆,一邊悄聲問道:“怎么了?” 馬從戎側(cè)身向他擺手,壓抑著聲音低低笑道:“大爺別看,臟了眼睛。” 話音落下,為時晚矣,霍相貞已經(jīng)看清楚了。在倉庫旁的大柴禾垛下,兩個黑黢黢的人影貼在一起,頭臉看不清,服裝看不清,只有中間露出的兩個白屁股看得清。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霍相貞只見一個屁股往前頂,一個屁股往后迎,一人從后向前摟緊了另一個,摟得兩個人都要成了一個人。 馬從戎本想再打趣兩句,可是扭頭一瞧霍相貞,他發(fā)現(xiàn)霍相貞大睜著眼睛,眼神都直了。忽然又想起這是一位大號的童男子,馬從戎忍笑一扯他的袖子,悄聲說道:“大爺,怪冷的,咱們回屋去吧!” 霍相貞沒說什么,跟著他走回了營房。房門一關(guān),他坐上了床。而馬從戎把馬燈點(diǎn)著了,自己一邊脫外面的大衣,一邊笑道:“這兩個人真有興致,也不嫌凍屁股?!?/br> 把大衣掛上屋角的衣帽架,他轉(zhuǎn)身走到了霍相貞面前,彎腰問道:“大爺睡不睡?要是睡的話,我就把燈吹了。” 霍相貞怔怔的抬眼望向了他,沒說話。馬從戎在他眼中忽然變得籠統(tǒng)而又具體——是個籠統(tǒng)的人,無關(guān)男女,只是個人,同時有個具體的屁股。 馬從戎和他對視了片刻,也有些心中發(fā)毛:“大爺,您怎么了?睡不睡呢?” 霍相貞一點(diǎn)頭:“睡。” 馬從戎得了命令,轉(zhuǎn)身走向桌邊,要去吹燈。哪知他剛走了沒有幾步,霍相貞忽然起身追上他,一把將他抱進(jìn)了懷里。馬從戎猝不及防,當(dāng)場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肋骨全變了形。痛哼一聲過后,他掙扎著回過了頭:“大爺,您勒死我了?!?/br> 霍相貞不松手——從來沒這么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抱過誰,抱著的感覺真是好,真是痛快!他也想松手,可是雙臂失了控,硬把馬從戎往他胸膛里勒。而馬從戎心中一動,忽然感覺大爺?shù)那闆r不對! 他忍著痛,齜牙咧嘴的輕聲說道:“大爺,您不會是想……” 霍相貞什么都沒想,就是想找個活人抱一抱。而馬從戎頗為恐慌的略動了動——霍相貞的小兄弟正硌著他的腰,梆硬guntang,炮筒子似的。 身體動不得了,馬從戎的腦筋卻是轉(zhuǎn)開了圈。大爺這個人,雖然臉色不好看,說話不中聽,但有一顆好心,非常的容易訛。自己若是在這方面拔了頭籌,往后縱是玩完散了,自己也算有了一輩子的護(hù)身符。僅從利益的角度來看,這個機(jī)會是不該錯失的。尤其是現(xiàn)在沒人管束他了,萬一他將來也像老爺子似的,流連在了百花叢中,到時即便自己再想獻(xiàn)身,他也不會要了。 思及至此,他也有些面紅耳赤。緩緩的背過一只手,他把手掌費(fèi)力的插進(jìn)雙方之間。摸索著攥住了對方的家伙。一握之下,他又是一驚——方才的計劃須得推翻了,這哪里是獻(xiàn)身,這是賣命! 慢慢的松開了手,他望著前方又問了一遍:“大爺,您是不是想……” 話未說完,一切盡在不言中。而他一松手,霍相貞緩緩的也松了手。如夢初醒似的呼出了一口熱氣,他垂下頭,轉(zhuǎn)身走回去上了床。 馬從戎跟到床邊蹲下了,雙手扒著床沿仰了頭:“大爺,您到底想不想?您要是想的話,我就……” 霍相貞縮在被窩里,是巨大的一團(tuán),只從棉被上方露出了腦袋。望著馬從戎沉默良久,最后他低低的答了一聲:“想?!?/br> 馬從戎六神無主的笑了:“您沒干過,我也沒干過。您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好不好,我先做做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了再伺候您。” 霍相貞往被窩里又縮了縮,耳朵都是紅的,但是表情依然嚴(yán)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