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誤傷，他就真信。一個是心里的，一個是身邊的，從小到大，形影不離。不信怎么辦？不信能行嗎？

    霍相貞一動不動的坐在窗前，他很少定下心來思索家事，今天想了，心中亂紛紛的，卻又想不出什么清楚的眉目。后來他自己一拍大腿，決定不想了。

    外頭還有那么多軍務(wù)等著他呢，他不能讓自己把時間耗在這些家長里短的小事上。

    況且又真是想不明白。

    霍相貞帶著安德烈出了門，到軍部坐了一下午，傍晚時分回了家，迎面就是一把熱毛巾。馬從戎笑著說道：“大爺回來的正是時候，先擦把臉，晚飯馬上就上桌?！?/br>
    霍相貞沒說出什么，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和手。把毛巾交還給馬從戎，他邁步走進了后院。摘了帽子脫了上衣，他正想讓安德烈給自己倒一杯茶，不料窗外忽然飄進一股子香氣。他抽鼻子嗅了嗅，安德烈則是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房門一開，馬從戎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笑道：“大爺，開飯了?！?/br>
    霍相貞還是一言不發(fā)，直接奔了東廂房。

    東廂房是一排三間，其中一間擺了大圓桌子充當(dāng)餐廳?；粝嘭戇M門之后站到桌前，只見桌上架著一口小鐵鍋，鍋里燜著各色河魚，濃郁的湯汁還在咕嘟咕嘟的沸騰著。另有一只薄薄的大盤子，盤中高高壘了一摞松軟焦黃的棒子面餅。魚是鮮香，餅是甜香，香得熱氣騰騰，讓霍相貞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不是天津衛(wèi)的吃法兒嗎？”

    馬從戎走了過來，為他拉開了椅子，同時陪笑說道：“下午我到廚房看了看，聽廚子說您天天就是一葷一素，什么花樣兒都沒有，反正也真是沒辦法，這兒地方小，一沒好手藝，二沒好材料。我正琢磨著要給您弄幾樣新鮮飯菜呢，恰好有人送了活魚過來。我一想，得，給您弄個熬魚貼餑餑吧！”

    霍相貞坐下了，拿起個棒子面餅咬了一口。馬從戎見狀，連忙親自端起了大海碗，給他盛湯盛魚。正是忙碌之際，他忽聽霍相貞開口說道：“看什么？坐下吃！”

    他愣了一下，隨即心中一怎狂喜，正要面紅耳赤的出言推辭，不料安德烈囁嚅出聲，作了回答：“我……”

    一聲“我”后，他很尷尬的看了馬從戎一眼。大帥坐著自然是理所當(dāng)然，可是當(dāng)著秘書長的面，他也坐著連吃帶喝，未免有些不大合適。屋子里只有三個人，兩個人吃，只讓秘書長一個人當(dāng)差，安德烈覺得這樣的秘書長很可憐。

    霍相貞知道他是馬從戎一派的，也依稀猜出了他的意思。抬眼一瞪安德烈，他加重了語氣質(zhì)問道：“你怕什么？給我坐下！”

    安德烈乖乖的在一旁坐下了，而馬從戎臉上的紅潮瞬間退了，端著海碗抄著長勺，他給安德烈也盛了滿滿一碗的魚，同時用輕快的聲音笑道：“爵爺，吃吧，別看魚不大，味兒可真挺好?！?/br>
    然后放下長勺，他垂著手站到了霍相貞身后，臉上還微笑著，笑得安德烈不敢抬頭看他。他占據(jù)了有利地形，肆意的緊盯了霍相貞的后腦勺。知道安德烈會合霍相貞的心意，可是沒想到這小子向上爬得這么快。馬從戎心中百味陳雜，又想哭又想笑，還想把一鍋燜魚全潑到窗外去。這他媽的，他想，這他媽的！

    霍相貞悶頭大嚼，安德烈早放下筷子離席了，他還在一碗接一碗的吃魚，棒子面餅也是連著上了好幾盤子。馬從戎怕他撐壞了腸胃，抬手一下一下的摩挲了他的后背，又低頭說道：“大爺，好吃嗎？”

    霍相貞一點頭：“好吃?！?/br>
    馬從戎順毛摩挲著他，語氣很柔和：“好吃也不能吃個沒夠兒啊，大爺放筷子吧，今天實在是只有魚，明天我早早的想辦法，非給大爺預(yù)備幾樣兒好吃好喝不可！”

    霍相貞放了筷子，心想這個東西就知道吃。

    哪知在他起身回了臥室不久，馬從戎又不聲不響的進來了，給他送了幾套薄薄的西式睡衣，另有一打襯衫，以及數(shù)目不明的真絲褲衩和洋紗襪子?；粝嘭憘?cè)身靠墻坐在炕邊，低頭拆卸一把手槍，對他視而不見，心想這個東西除了吃就是穿。

    馬從戎白天進來走了一趟，這時徑直打開了靠墻柜子，把衣物盡數(shù)放了進去。關(guān)了柜門轉(zhuǎn)了身，他靜靜的去看霍相貞?；粝嘭懘怪X袋不理人，坐著都是人高馬大。

    走到霍相貞身邊也坐下了，馬從戎忽然覺得心和身都在往下沉，一直沉，沉到最低處，黑暗，而又踏實，有種別無所求的絕望。

    真絕望，他本不該來找大爺，可是不找不行。原來日子不止是三頓飯和四季衣可以打發(fā)過去的，心病還須心藥醫(yī)，霍相貞就是他的藥。

    不醫(yī)的話，怕是要出人命。

    下意識的抬了手，他想摸摸霍相貞的短頭發(fā)。巴掌觸到了后腦勺，頭發(fā)濃密，硬戳戳的扎手。霍相貞歪著腦袋向旁一躲，在馬從戎眼中，像個不耐煩的半大孩子。

    想起了安德烈的好待遇，馬從戎苦笑了：“大爺，您總也不搭理我了？”

    霍相貞把手槍三下五除二的拆零碎了，又三下五除二的重新組裝好。馬從戎見他一門心思的只是玩槍，忍不住又開了口：“大爺……”

    這回未等他把話說完，霍相貞驟然轉(zhuǎn)身，用手槍抵住了他的眉心。兩人對視了，馬從戎的氣息忽然有些亂：“大爺是不是還恨著我呢？”

    霍相貞不說話，只看著他。

    看了片刻，他放下手槍轉(zhuǎn)向了前方。大人不記小人過，而這個東西貪得無厭見利忘義，早就是個板上釘釘?shù)男∪?。馬家的老頭子是挺好的一個人，怎么養(yǎng)出這么個兒子？簡直是胎里帶來的賤氣，隔幾天不對他連打帶罵的教訓(xùn)一頓，他就皮癢，他就作怪！

    霍相貞覺得自己也不是壞人，可是居然和這么個東西過了二三十年的日子。前二十年不必提了，從小長在一起，雖然差了幾歲，可連上學(xué)都是牽牽扯扯的坐一輛馬車。后十年……

    霍相貞思及至此，又有點糊涂，并且想起了馬從戎白天嚎的那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這話來的實在是怪，也虧他好意思說。

    收回手槍嘆了口氣，霍相貞感覺這臥室里悶得讓人坐不住。于是把手槍插進腰間的皮套里，他起身想要往外走。馬從戎見狀，連忙也起了立：“大爺上哪兒去？”

    霍相貞晃著很高的個子，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溜達?！?/br>
    霍相貞牽了馬，帶了幾名衛(wèi)士，一路溜達了個無影無蹤。而馬從戎暫時失去了戰(zhàn)斗目標(biāo)，袖著雙手走到院子里，他瞄上了安德烈。變臉?biāo)频囊恍Γ麑χ驳铝乙徽惺郑骸熬魻?，那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過來過來，陪我聊聊。我讓廚房燒了熱水，一會兒洗個澡，你洗不洗？”

    安德烈從櫻花樹下走向了馬從戎，他知道自己有點與眾不同的氣味，所以對于沐浴之類的事情格外熱衷：“洗?！?/br>
    馬從戎站在臺階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很親熱的笑道：“今天光顧著伺候大爺了，都沒來得及和你說話。你天天跟著大爺鞍前馬后的，也辛苦了。”隨即他對著東廂房一使眼色：“我的箱子都在那屋里呢，咱們進去，沏一壺茶邊吃邊談?！庇志痈吲R下的一打安德烈的手臂，壓低聲音笑道：“我?guī)Я藥讟雍命c心過來，大爺沒口福，全是你的?！?/br>
    124、愜意

    霍相貞一去不復(fù)返，家中前院后院都點了燈。馬從戎已經(jīng)知道上房西臥室為安德烈所占據(jù)，而看著當(dāng)下的形勢，他又絕不敢和安德烈相爭，所以很識相的在東廂房安了身，橫豎被褥都是現(xiàn)成的，雖然屋子里沒有鋼絲軟床，只有梆硬的炕，不過現(xiàn)在挑剔不得，只好勉強對付著睡了。

    浴桶和洗澡水被勤務(wù)兵運進了房中，安德烈是個大小伙子，馬從戎按照年齡論，也算是個大小伙子，兩個大小伙子自然無需避諱。安德烈坐在一旁的硬木椅子上，一塊接一塊的吃薩其馬，吃得舔嘴咂舌，馬從戎光著屁股坐在浴桶里，笑瞇瞇的說道：“在吃喝方面，越是普通的飲食，越顯真功夫。薩其馬，哪家點心鋪子都會做，看著全是一個樣兒，滋味可是很有差別?！?/br>
    安德烈連連點頭：“這個好吃?！?/br>
    馬從戎用濕毛巾緩緩擦洗了自己的胸膛，心口紅了一片，因為白天受了一記窩心腳。不動聲色的轉(zhuǎn)移了話題，他閑閑的問安德烈：“爵爺，大爺平時就是一個人睡？”

    安德烈鼓著腮幫子，不假思索的答道：“是的，天氣熱了，一個人睡?！?/br>
    馬從戎笑了：“這和天氣冷熱有什么關(guān)系？”

    安德烈答道：“在北平，非常冷，我和大帥一起睡。兩個人睡，暖和。”

    馬從戎飛快的掃了安德烈一眼，然后在心里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可能?！?/br>
    手托毛巾擦了把臉，他又笑道：“爵爺，你行啊，能和大爺偷著跑出北平。那個時候，咱家門口不是都有警察看守著嗎？”

    安德烈答道：“我坐火車走，大爺被人監(jiān)視，和摩尼走。”

    此言一出，馬從戎嚇了一跳：“和誰？”

    安德烈含著一口薩其馬，很認真的想了想：“摩尼，瘸了一條腿?！彪S即他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形容：“有一點……像女人?！?/br>
    馬從戎張著嘴向下一沉，差點兒灌了一口洗澡水：“他又找上大爺了？”

    安德烈看了他的反應(yīng)，忽然懷疑自己是說錯了話。咽下口中的薩其馬，他支吾著點了點頭。

    馬從戎又問：“他有本事帶著大爺出北平？”

    安德烈茫然的微笑搖頭：“不知道?！?/br>
    馬從戎水淋淋的出了浴桶，坐在炕邊又擦頭發(fā)又擦腳。安德烈往浴桶里加了一鍋熱水，然后寬衣解帶，也入了水。馬從戎擦得心事重重，末了歪著腦袋掏了掏耳朵，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全帶了傷——來的時候圖漂亮，穿了一雙新皮鞋，結(jié)果路上好生跋涉了一場，新皮鞋啃去了腳上幾塊皮。不過很奇怪，先前一直沒覺出疼痛，也許是因為神經(jīng)繃得太緊，一顆心全放在了大爺身上。

    安德烈剛洗完澡，霍相貞就回來了。馬從戎抱著膝蓋坐在炕上沒露面，由著安德烈去伺候?qū)Ψ降南词?。平縣這個地方的生活，還帶著幾分古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電影院跳舞場，不息也沒事做。馬從戎靜靜的看著窗外，及至等到上房臥室中的煤油燈全滅了，他將自己炮制了一番，然后裹上一襲睡袍，又從箱子里找出一雙底子雪白的緞子面鞋，一路趿拉著出了房門。春夜的風(fēng)還帶著濃重的涼意，凍得他踮著腳蹦蹦跳跳。無聲無息的推開房門進了堂屋，他停下腳步聽了聽，兩邊都是安靜，也不知道安德烈睡沒睡——愛睡不睡，他不管了。

    一轉(zhuǎn)身，他進了東臥室。

    隨手關(guān)嚴了房門，他摸黑走到了炕邊。睡袍帶著衣兜，他先從兜里掏出個小手巾卷放到炕邊了，然后也不出聲，徑自抬腿爬上了炕?；粝嘭懙暮粑州p又穩(wěn)，一定是沒睡，而他按照老規(guī)矩鉆進了對方的被窩，隨即解開衣帶脫了睡袍，將睡袍揉成一團扔向了炕尾。

    翻身背對了霍相貞，他摸索著拉起對方的一只手，將那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腰。他腰細，皮膚好，素來是不怕看更不怕摸?；馃岬陌驼埔挥|碰他涼陰陰的身體，像是煙花的捻子遇了火苗似的，他立刻嗤嗤的噴了火花——火花全噴在心里，灼得他又痛又癢。身體深處像是有一張嘴，心急火燎的吞著饞涎，想要一口吃了身后的大爺。脊背向后貼了貼，屁股也向后拱了拱，他聲音很輕的說道：“大爺，給您送付上清丸。人不是好人，藥可是好藥?！?/br>
    話音落下，腰上的手仿佛是作勢要動，然而作勢而已，并未真動。馬從戎心里有了數(shù)，知道大爺推不開自己這一副良藥——別的不提，只看大爺那個飯量，那身力氣，在床上就不能是盞省油的燈。好在大爺在這方面缺了根筋，不給他，他也就憋著忍著，從來不會打野食。這一回可是憋得長久，馬從戎的一顆心在腔子里怦怦跳，自己都覺出自己的火熱與sao動?；粝嘭懯冀K是沒反應(yīng)，這讓他失控似的扭動了一下，細條條的身體扭成了蛇。

    一扭之后，霍相貞收回了手。被窩下面有了起伏動作，是他脫下褲衩，赤條條的壓上了馬從戎。馬從戎當(dāng)即分開雙腿俯趴了，雙手抓住枕頭兩角，他緊閉雙眼緊咬牙關(guān)，終于等來了那猛的一痛。

    屏住呼吸仰起了頭，馬從戎一陣眩暈。這一下子來得好，杵得他心花都要開了。緊接著又來了第二下，氣息收不住了，枕頭角也抓不住了，霍相貞死死的勒住了他，勒得太緊了，只讓他能透過一絲兩氣。上半身是不得自由了，下半身更是門戶大開。馬從戎不知道是自己閑得太久不禁風(fēng)雨，還是霍相貞今夜格外的狠，只感覺心都要被頂出來了，腸子都要被帶出去了。熱血轟轟的往頭臉上涌，他恍恍惚惚的想自己是要死了，死得驚心動魄，骨頭是碎的，五臟六腑也是碎的，生生的都被大爺勒碎撞碎攪碎了！

    馬從戎像是落進了煉獄里，周身上下燒得沒了一塊好皮，疼，疼得火燒火燎，過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