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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節(jié)閱讀_45

    幾個小時前他來過一次,當時霍相貞就是這幅模樣,沒想到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居然是個一動未動的光景。馬從戎知道他在這方面有點傻,尤其鬧事的是白摩尼,更讓他傻上加傻。把大托盤輕輕的放到寫字臺上了,他直接問道:“大爺吃點兒吧!”

    霍相貞緩緩撩起眼皮,神情遲鈍的掃了他一眼。重新垂下了眼簾,他仿佛是不屑于和馬從戎說話。

    馬從戎盛了一小碗粥,無聲的放到了他的面前。霍相貞盯著他的手——手指修長,皮膚白皙得幾乎半透明,指甲修得圓潤而短,看著很穩(wěn)妥,很干凈。

    驟然一抿嘴唇,霍相貞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忽然開了口:“一個人,叫了仨,一個給他燒煙,兩個給他碼牌。我當他是小崽子,他當我是大傻瓜!”

    馬從戎繞到了沙發(fā)椅后,抬起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大爺?shù)降资菤馑袟l子,還是氣他抽大煙?”

    霍相貞沒理他,自顧自的繼續(xù)說:“上午給他顆珠子,下午就轉手給了——”

    話沒說完,他頓了頓,最后又道:“可能是我想多了?!?/br>
    馬從戎半輕不重的為他按摩了肩膀:“是現(xiàn)在想多了,還是原來想多了?”

    霍相貞閉了眼睛,聲音有些沙?。骸拔也恢馈!?/br>
    馬從戎俯下了身,頭發(fā)與皮膚帶著冰雪的寒氣:“大爺多少吃點兒,吃飽了,好睡覺。大過年的,別鉆牛角尖。好不好?”

    霍相貞仰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耳朵蹭過了馬從戎的面頰,對于馬從戎來講,是一閃即逝的灼熱感覺。和霍相貞睡過無數(shù)次了,霍相貞沒親過他,沒摸過他?;粝嘭懼粫粘鏊簧砬嗲嘧献系膫?。

    松了雙手低了頭,他把胳膊肘架上了霍相貞的肩膀。緩緩的歪著腦袋側了臉,他若有所思的審視了霍相貞的側影,忽然感覺很古怪。

    他和霍相貞之間的關系,很古怪;他和霍相貞之間的感情,也古怪?;粝嘭憣λ芾涞?,很專一,很粗暴,很縱容。也許他的角色真的只是一顆上清丸,但是世上可還有其它的好藥,能讓霍相貞一吃四五年?

    轉了臉望向前方,他和霍相貞一起嘆了口氣。抬起一只手又拍了拍霍相貞的后背,他像個老大哥似的說道:“大爺,吃吧?!?/br>
    霍相貞魂不守舍的聽了話。伸手端起粥碗,他沒吃菜,直接喝光了一碗粥。

    眼看他扶著寫字臺要起身了,馬從戎想起了一件事:“大爺,您打算怎么處置白少爺?不能總把人關著不是?大書房可是挺冷的?!?/br>
    霍相貞頭也不回的低聲答道:“明天我去掐死他!”

    然后他走向門口,回了臥室。

    馬從戎沒有追他啰嗦。等他走沒影了,馬從戎關了房門,然后坐到了沙發(fā)椅上。挺直腰板挽起袖子,他端起霍相貞的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熱粥,隨即夾了一筷子涼拌雞絲送進嘴里。粥熬得很夠火候,小菜的滋味也好,他一口菜一口粥,吃得津津有味。

    馬副官有馬副官的活法,秘長的活法。他忙了一天半夜,得先犒勞犒勞自己。至于白摩尼是死是活,和他沒有一分錢的關系。一如他的死活,和白摩尼也沒有一分錢的關系?,F(xiàn)在他的一雙眼睛,只看大爺與錢。他的一雙手,攥著大爺?shù)娜兆印?/br>
    吃飽喝足之后,他端著托盤下了樓。寬衣解帶沖了個熱水澡,他舒舒服服的上床睡了。

    翌日清晨,百務纏身的馬從戎還沒醒,霍相貞先醒了。

    洗漱過后披了外衣,他帶了一貫早睡早起的元滿,出門往大書房走。今年就冷在了過年這幾天,寒風刀子似的直刮人臉?;粝嘭懸贿呑咭贿吙人裕恢笨人赃M了大書房。

    把元滿留在了大書房的小廳里,他拖著一把椅子,走去了見了白摩尼。鑰匙打開暗鎖,他推了門向內瞧。冬季天短,外頭沒大亮,屋子里更是黑。伸手摸到墻上的電燈開關,他不假思索的開了電燈。

    燈光一亮,屋內的情景立時清楚了?;粝嘭懜吒叽蟠蟮亩略陂T口,只見白摩尼抱著肩膀縮在墻角,一張臉紅中透青,已經(jīng)腫脹得變了形狀。在光明之中猛然睜了眼睛,他直愣愣的望著霍相貞,一側嘴角還帶著一抹暗色血跡。

    霍相貞見了他這樣子,真感覺他是又可憐又可恨。拎起椅子向地面上重重一頓,他轉身關門,坐了下來。雙手扶了膝蓋,他微微向前探了身,面無表情的盯著白摩尼。而白摩尼在長久的愣怔過后,終于怯生生的開了口:“大哥……”

    他的聲音很輕很細,人也縮得很小,看起來像一只瑟瑟發(fā)抖的小貓或者小鼠。但是霍相貞不為所動,他有他的狠心。

    并沒有回應那一聲“大哥”,他直接奔了主題:“誰教你抽大煙的?”

    白摩尼轉動了滯澀的腦筋——誰教的?不知道是誰教的,沒人攛掇過他抽大煙。好像當初是聽顧承喜提了一嘴,顧承喜說抽大煙能解悶,但是老太爺可以不怕上癮,年紀輕輕的人,最好還是別碰它。

    后來……自己就去找了老jiejie,讓老jiejie給自己燒了一個煙泡,吸完之后難受得頭暈目眩,再往后的事情,則是不堪回首了。

    抬眼望向了霍相貞,他戰(zhàn)栗著搖了頭:“沒、沒有人教我……”

    他垂了腦袋,喃喃的說話:“我腿疼,又悶,所以就抽上了它……”他的眼淚早在恐怖寒冷的夜里流干了:“我知道抽大煙不好,可我圖著舒服……我沒出息……”

    霍相貞挺直了腰,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家里不養(yǎng)大煙鬼。平川也抽大煙,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不往我眼前湊,所以我不管他。你呢?你是什么意思?”

    白摩尼早已厭倦了鬼鬼祟祟謊言連篇的生活,聽了霍相貞的問話,他眼中一熱,幾乎又流了淚。抬起一只臟兮兮的手捂了嘴,他連連的點頭,斷斷續(xù)續(xù)的哭道:“我戒……我不抽了……”

    霍相貞抬手指了指他:“好,記住你自己這句話?!?/br>
    然后做了個深呼吸,霍相貞又問:“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是不是常往窯子里跑?”

    白摩尼睜大了眼睛去望霍相貞,眼中轉著一圈水光:“沒有……”

    霍相貞一跺腳,忽然怒吼出聲:“沒有?!沒有你會往飯店一次帶了三個?白摩尼!你怎么胡鬧都行,但是你不能把我當猴耍!別說你不能,就是靈機在世,她也不能!我他媽的不受你這個!白摩尼,如果你不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弟,如果你jiejie不是靈機,昨天我進門的時候,直接就一槍把你斃了!知不知道為什么?說!知不知道?”

    白摩尼嚇得開始哆嗦,氣息都紊亂了:“知、知道……我只認識芳君……那兩個是芳君叫來的……想湊齊了四個人打牌……”

    霍相貞的額頭上浮出了隱隱的青筋,聲音低了,別有一種壓抑著的狂怒:“前腳剛從被窩里爬出來,后腳就到我面前討好賣乖的裝小崽子。白摩尼,你他媽的真讓我覺得惡心!白家上下都是體面人,怎么會出了你這么個東西?”

    此言一出,白摩尼瞬間淌了滿臉的眼淚。

    向后靠了冷硬的白灰墻壁,他哽咽著拼命搖頭:“沒有……我沒有和芳君睡覺……大哥你相信我……不信你去問芳君……”

    他坐不住了,像個擺歪了的破娃娃似的,身不由己的往一邊倒。滾在地上向前爬了,他抽泣著一直蹭到了霍相貞腳下。抬手抓住了霍相貞的褲腳,他哭得一陣一陣顫抖:“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我沒有……真的沒有……”

    霍相貞仰靠了椅背,閉了眼睛沉默良久,由著白摩尼哭成語無倫次。

    最后,他睜了眼睛。這回再開口說話,卻是心平氣和的溫柔了。

    “摩尼,人的感情是會變的。變就變了,變了也沒什么。”

    他低下頭,去看白摩尼的眼睛:“你放心,我永遠都是你的大哥,我說了照顧你一輩子,就一定做到底。如果你現(xiàn)在想娶妻生子了,你告訴我。這是好事,我一定贊成,我還會給你置辦出個新家,讓你體體面面的過日子。但是你不要去那些骯臟地方鬼混,那會毀了你?!?/br>
    白摩尼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他的一條腿。額頭抵上了他的膝蓋,白摩尼的自己的戰(zhàn)栗傳給了他。

    “沒有……”他有氣無聲的說話:“沒有變……求你相信我……沒有變……”

    霍相貞靜靜的凝視了他片刻,然后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白摩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向上仰起了臉。因為徹夜的哭泣和此刻的哽咽,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了聲音。對著霍相貞張了張嘴,他只能送出氣流做出口型:“大哥……”

    霍相貞手上使勁,把他硬拉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像吞了個蒼蠅似的,他心里存了一份別扭。但是把白摩尼往懷里摟了摟,他低聲說道:“我相信你?!?/br>
    然后他深深的垂下頭,把臉埋到了白摩尼的胸前。沒辦法,誰讓他喜歡他。說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迷上姓白的了。

    霍相貞脫了自己的大衣,裹了白摩尼。他個子大,大衣也長,白摩尼蜷了腿,勉強倒也夠它一裹。

    像扛個小鋪蓋卷似的,他把白摩尼攔腰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攏著白摩尼的雙腿,一手向下握了他的腳,襪子上面干結著一塊一塊的黑血,腳冷得像冰一樣。

    元滿跟在后方,感覺大帥這個搬運活人的方式挺有意思。而活人一聲不吭的大頭沖下,也真是夠老實。

    霍相貞蓄了一缸熱水,讓白摩尼泡個澡,驅驅一夜的寒氣。白摩尼赤條條的躺在浴缸里,兩只腳卻是分開搭上了浴缸邊沿。

    霍相貞彎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給他脫襪子。襪子和嫩rou被血粘住了,弄不好就是一場疼。

    白摩尼忽然坐起了身,嗓子里漸漸的痛快了,他又能嘶嘶的發(fā)出了聲音:“大哥,我今天就開始戒大煙?!?/br>
    霍相貞一手攥著他的腳踝,一手撩了熱水往他粘著襪子的腳趾上澆。不笑強笑的一點頭,他不看人,只出聲:“好?!?/br>
    隨即他又說道:“幾個月的癮,要戒大概也容易。一會兒我給泰勒醫(yī)生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是怎么個戒法?!?/br>
    硬結了的干血被熱水漸漸泡軟了,霍相貞試探著慢慢拽襪子,總算是把它脫下了一只。

    欠身伸手抓過另一只腳,他干活干得太認真,認真得簡直過了分。白摩尼定定的望著他,希望他能扭頭看自己一眼。

    洗過了熱水澡后,霍相貞把白摩尼送回了臥室。翻出一身潔凈的睡衣給了他,霍相貞轉身往門口走,要去給泰勒醫(yī)生打電話。不料剛剛邁出一步,白摩尼忽然開了口:“大哥,等一等!”

    霍相貞回了頭,只見白摩尼披著絲綢睡衣,跪在床上掀了褥子。把手伸出褥子底下,他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紙包。然后打開了床頭一側的矮柜,他從柜子角落里又掏出了一把小紙包。

    雙手把小紙包捧向了霍相貞,他輕聲說道:“大哥,這些……都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