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這樣的沉默中，邵榮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良久之后，邵長庚才低聲說：“有這么體貼的兒子，我是該高興？”

    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一般，讓邵榮本能的察覺到一絲危險。

    邵榮趕忙打住話題，輕聲說：“我先去洗臉?！闭f完便逃一樣奔去了洗手間。

    身后的男人深沉的目光讓邵榮的心情忐忑不安。

    ——或許是提到了一個禁忌的話題，所以惹他生氣了吧？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xù)到早餐時間。

    邵榮看見爸爸熱好了牛奶放在餐桌，擔心自己走過去會挨罵，只好磨磨蹭蹭站在洗手池前洗手。沒料邵長庚并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反而回過頭，微笑著說：“來吃早餐。”

    邵榮硬著頭皮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偷偷瞄了一眼，見他神色還算平靜，看上去好像已經(jīng)消氣了。

    邵榮這才放下心來，小聲說：“爸爸，對不起。“

    邵長庚停下動作：“什么？“

    “對不起。你的私事，我不該多嘴?！?/br>
    邵長庚看了他一眼，低聲說：“知道就好，以后不許再提?！?/br>
    “嗯?！鄙蹣s認真地點頭。

    就在這時，邵長庚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之后開始講英文。

    邵榮的英文水平只能聽懂個大概，好像是說，想把父親送到倫敦治療，幫我聯(lián)系某個教授之類，對話中頻繁出現(xiàn)ADI以及DoctorRobert。

    等他掛了電話，邵榮才擔心地問：“是爺爺生病了嗎？”

    邵長庚并不打算隱瞞，簡單地告訴邵榮情況，“是的。你爺爺?shù)昧税柶澓Ｄ。环N不可逆轉(zhuǎn)的神經(jīng)退行性疾病。”

    見邵榮一臉迷惑，邵長庚選擇更通俗的解釋方法，“也就是說，他的大腦會慢慢萎縮，記憶力和智力會因此而衰退。這種病到了末期，甚至會喪失行動能力，變成小孩子一樣的智商。”

    邵榮震驚地睜大眼睛，“那豈不是像癡呆？”察覺到措辭不當，邵榮立即住嘴。

    邵長庚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沒錯，這種病在國內(nèi)最通俗的叫法就是老年癡呆癥。阿爾茲海默癥只是相對專業(yè)的醫(yī)學術語?！?/br>
    邵榮完全無法把正直嚴肅的邵安國和“老年癡呆”這四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

    在他印象中，爺爺雖然話很少，可每句話都特別有氣勢，那種一家之長的威嚴的感覺，總是讓邵榮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變成癡呆，對他那樣高傲的人來說，比變成殘廢……更難以接受吧？

    邵榮的心情頗為復雜，沉默良久后，才說：“爸爸剛才是在聯(lián)系國外的朋友，想把他送出國去治病嗎？”

    “嗯?！鄙坶L庚點點頭，“我一個師弟，他的叔叔是ADI的成員。ADI也就是Alzheimer’sDiseaseIional國際阿爾茲海默病協(xié)會。我想把父親送去那邊治療，畢竟那里有最專業(yè)的研究人員，和最先進的治療手段?！?/br>
    邵榮點了點頭，“打算……什么時候送爺爺出國呢？”

    “等欣瑜婚禮之后吧，他最疼的小女兒結婚，他一定很想?yún)⒓印！?/br>
    “爸爸要親自送他去國外？”

    “我在那邊認識的熟人較多，親自去更有保障。”

    “哦……”

    雖然邵長庚的語氣很平靜，可邵榮沒來由的感覺到一種心痛、沉重的情緒。

    邵長庚談話間已經(jīng)吃完了早餐，站起身來轉(zhuǎn)移話題，“我今天提前去醫(yī)院，順路送你去學校吧。快點吃完，我在樓下等你?！?/br>
    看著邵長庚挺拔的背影，邵榮心里突然有些難受。

    爸爸向來很冷靜，情緒總是控制得很好，可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他剛才的壓抑和痛楚，還是被邵榮細心地捕捉到了。

    忍不住快步走到他身后，輕聲叫住他，“爸爸?！?/br>
    邵長庚疑惑地回頭，“怎么？”

    邵榮像是在安慰似的，輕輕抓住了他的手掌，“別難過了。爺爺?shù)牟?，就算治不好，我們也可以盡量讓他度過一個愉快的晚年……再說，爸爸還有我。”

    邵長庚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手掌被他輕輕握著，像是小動物在討好主人一樣，輕柔，溫暖的動作。

    沉默片刻后，邵長庚才不確定地問：“你這是……在安慰我么？”

    邵榮抓著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一字一句認真地說：“爸爸，別難過，也別獨自壓在心里，心情不好的時候，說出來會好受很多。雖然我不懂那些醫(yī)學知識，也不能幫你什么忙，但是，我可以當一個很好的傾聽者?！?/br>
    ——邵長庚突然用力把邵榮抱進了懷里。

    緩緩收緊的手臂，像是擁抱著最珍貴的寶物一般，溫柔，卻帶著不容對方逃離的堅定的力度。

    邵榮乖乖待在他懷里，伸出手臂輕輕回抱住他，輕聲說著：“爸爸別難過……”

    邵長庚把下巴搭在邵榮的肩上，貪婪的聞著他身上屬于少年的青澀溫暖的體香。擁抱了良久之后，他才低聲緩緩地說：“我不難過。因為我還有你?！?/br>
    邵榮愣了愣，雖然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可畢竟是自己先主動安慰他的，也只好硬著頭皮把不自量力的安慰進行到底。

    邵長庚接著說：“我記得你說過，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會站在爸爸這邊。對嗎？邵榮？”

    邵榮猶豫了一下，這才堅定而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爸爸?！?/br>
    懷抱猛然收緊。

    像是要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般，緊到，連胸口都開始微微發(fā)疼。

    ——邵榮，這樣的你，讓我如何放得下？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Chapter

    一月二日早晨。

    安平醫(yī)院會議室內(nèi)，整整齊齊坐了一排重量級人物。各大科室的主任、副主任，器官移植中心的負責人，還有三位副院長、手術室護長和麻醉科主任。

    一大早就接到院長私人助理林軒的電話，讓眾人七點半準時在會議室等待開會，這樣緊急的會議，一定有嚴重的突發(fā)事件。因此，所有人都穿著整齊干凈的工作服，如同即將進行一場戰(zhàn)役一般，臉上的表情都頗為凝重。

    沉默的氛圍中，時針漸漸指向了七點半。

    門被準時推開，換上工作服的邵長庚款步走到會議桌前，緩緩坐下。

    整齊的白大衣看不見一絲臟污和褶皺，并沒有系扣子，而是自然敞開著，透出幾分瀟灑不羈的風度。合身的鐵灰色襯衫配著一條簡單的斜紋領帶，剪裁合體的西褲更顯得他雙腿修長、身材挺拔。

    這就是安平醫(yī)院最年輕的院長。

    雖然總是一臉微笑，卻有種讓人肅然起敬的魄力。

    邵長庚的目光在周圍淡淡一掃，滿意地點點頭說：“都到齊了，那么，會議開始?！?/br>
    林軒早已按他的吩咐準備好了材料傳到每個人的手上。

    邵長庚平靜地說：“昨晚發(fā)生了一件大事，你們手上的資料，簡單總結了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現(xiàn)在給大家一分鐘時間，快速讀一遍。”

    寂靜的屋內(nèi)，只剩下翻閱紙張的嘩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