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的聲音漸漸微弱，旁邊的小混混們急了，從后邊勒住李瑞想把他拽開。李瑞力氣大，抓住那人胳膊一下就給掀翻了，照著肚子就是一腳！他踩得不輕，躺地下的小混混扯著嗓子嗷嗷叫……

    “都停下！”外邊似乎來人了，沖他們喊了幾聲。

    一幫人沒一個理的，依舊混戰(zhàn)。李瑞是打紅了眼，聽不見外來人的話，那些小混混是怕了他這般拼命的打法，沒一個敢松懈的。

    外邊有車燈的強(qiáng)光照過來，刺得人眼睛白茫茫一片，一幫人這才住了手。車燈由強(qiáng)轉(zhuǎn)暗，車門打開，下來個一身黑西裝的中年人，后邊車門也開了，跟著下來保鏢似的三個大高個子，也是一身通黑的打扮。

    黑西裝的中年男人瞧瞧地上躺著的人，要不是那一頭染得焦黃的頭發(fā)，他還真認(rèn)不出這是誰來?！包S毛，這就是你給我找的司機(jī)？”

    地上被揍得凄慘的人應(yīng)了一聲，張口吐出帶著血水的牙齒，他已經(jīng)說不出什么話了。

    對面站著的四五個小混混模樣也很凄慘，瞧著是被李瑞鎮(zhèn)住了，說話也磕磕巴巴的，“老、老大……這家伙是來找事的，一上來就打了黃哥！我們不認(rèn)識他??！”

    中年人又瞧了瞧對面的李瑞，似乎有些疑惑，“這是怎么回事？”他好像只吩咐了黃毛去找個司機(jī)，怎么一下午惹出個仇家。

    “他砸了我的店，打傷了店里的人?！崩钊鹗掷锏墓髯右呀?jīng)斷了，身上臉上也不知道沾了誰的血，挺直了腰背站在那里。

    中年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李瑞這個做法似乎并沒有覺得不妥，年輕人，總是有沖動的時候。他看了看李瑞，似乎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當(dāng)年的一些影子，人老了，總會想到過去。

    “你來找黃毛，無非是想要討還一個公道。黃毛傷了你店里的人，你也把他揍了，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吧?！敝心耆藢钊鸬恼Z氣還算客氣，瞧著對黃毛的事兒并沒有放在心上。

    后邊的保鏢湊過來跟他低聲說了幾句，中年人皺了眉頭，看了黃毛那些人一眼，淡淡說了句，“以后不要這么胡來了，咱們現(xiàn)在成立了公司，再鬧下去像什么樣子。”

    語氣不重，但是也讓地上的黃毛哆嗦了一下，他被小混混們扶著勉強(qiáng)站起來，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

    中年人上了車，后邊的保鏢過來遞給黃毛幾張鈔票，讓他去看醫(yī)生?！跋麓蝿e這么魯莽了，龍哥剛出來，你們頂著他的名字這么鬧事兒，想害龍哥再進(jìn)去一次么！”

    黃毛接過錢來，一疊聲的說不敢，在小混混們的攙扶下灰溜溜走了。他經(jīng)過李瑞身邊，頭都沒抬一下，看來是害怕龍哥他們的。

    李瑞等這些人走了，還有些不敢相信。他以為接下來會被這群人瘋狂的報復(fù)，他甚至都為自己的這次魯莽沖動做好了打算，卻沒想到會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中年人幾句話就擺平了。

    李瑞回到小飯館，只來得及沖洗干凈自己，正換著衣服，就聽見外頭程葉在敲門。

    “瑞哥！瑞哥你在不在啊……瑞哥？！”程葉急地直拍門，他帶著的鑰匙擰不開門鎖，顯然是里面被人又上了一道暗鎖。

    “來了！”李瑞把換下來的那套衣服團(tuán)成一團(tuán)塞到衣櫥后面，這才打開門?！澳阍趺催^來了？”

    門一開，程葉幾乎是一頭撞進(jìn)來的，他瞧著小飯館里亂七八糟的一片，眼睛開始發(fā)紅?！叭鸶邕@是怎么了啊，怎么變成……”

    李瑞把門關(guān)上，掃出片干凈的地方讓程葉落腳，“沒事，只是東西砸了，咱們再買新的就是了。哎哎，程葉別哭啊，你把眼淚給我憋回去，我下午帶你去買新桌子、新椅子，咱們現(xiàn)在就去好不？你別哭了……”

    程葉使勁忍住眼淚，可眼前還是變得模糊一片，眼淚嘩嘩流下來。這個小飯館是他和李瑞親手布置好的地方，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個家。誰看到自己家變成這樣，都不好受。

    李瑞嘆了口氣，把程葉摟在懷里，程葉哇地一聲哭出來?！叭鸶?，這也太欺負(fù)人了……”

    李瑞剛瞧見的時候，心里也難受。從紅著眼睛去找黃毛他們，到回來的路上，他一直想著的都是如何重建小飯館，如何解決杜師傅的醫(yī)藥費(fèi)。這些事情把他的腦袋塞得滿滿的，可再滿，也總會有些難過。

    可他不能哭，也不會哭。如今看著程葉在他懷里哭得打嗝兒，眼淚嘩嘩地流，他覺得自己心里的那份苦澀也跟著流了出來。像是程葉替他哭出來了，心里也跟著放輕松了許多。

    “沒事了，都過去了。你幫著我收拾一下東西，咱們一會還得去醫(yī)院看杜師傅。”李瑞拍拍程葉的腦袋，把他臉上的眼淚擦干凈了?！奥犜?，不哭了?！?/br>
    程葉帶著鼻音恩了一聲，腫著眼睛去打掃屋子。李瑞去門口拿了條編織袋，把碎掉的桌椅板凳都收拾進(jìn)去，囑咐程葉幾句，“別用手碰，小心地上還有玻璃渣，傷著手?！?/br>
    程葉看著地上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血跡，有些擔(dān)心，“瑞哥，杜師傅傷的重嗎？怎么流了這么多血啊……”

    李瑞端了盆清水來沖洗，隨口應(yīng)了一聲，“胳膊上的傷重些，還有被敲了腦袋，得多住幾天院瞧瞧?！崩钊鹂粗厣系难E變淡，心里忽然有些發(fā)慌，如果當(dāng)時程葉也在小飯館，也受了傷……那他就真的不知道對黃毛做出什么事來了。

    李瑞心里忽然有些慶幸，也有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兩人粗略收拾了一下房間，又去醫(yī)院看望了杜師傅。杜師傅的胳膊上縫了十幾針，腦袋上也纏了紗布，正躺在那里休息，瞧見李瑞他們來掙扎著想坐起來。

    李瑞忙過去扶著他，“杜師傅您快躺下休息，養(yǎng)傷要緊?！?/br>
    程葉把帶來的飯菜放在一邊的小柜子上，看著暖瓶里沒水了，又提著暖瓶出去打熱水。

    杜師傅有些不安，猶豫了好久，還是問了李瑞，“老板，我這傷……這藥錢……”他是李瑞小叔介紹來的，在老家也只有一個侄子可以依靠，所以才干脆出來打工。杜師傅攢下的那點(diǎn)錢，都拿回去給了侄子，如果李瑞不給他付醫(yī)藥費(fèi)或者讓他卷包袱走人，那杜師傅可真是一窮二白了。

    李瑞知道杜師傅是老實人，問出這些來已經(jīng)很為難了，立刻接過話來，“您放心！醫(yī)藥費(fèi)算我的，這事兒是他們不對，您就安心養(yǎng)病，什么時候好了什么時候出院。反正咱們店里還要收拾一段時間才能營業(yè)，到時候還請您來多幫我哪。”

    杜師傅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里，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小飯館要是倒了，他就沒了飯碗，再找工作可不容易。

    因為杜師傅頭部受了傷，李瑞怕他留下什么病癥，特意帶著去大醫(yī)院做了正規(guī)檢查。杜師傅一疊聲的說不用，可瞧著李瑞給自己排隊掛號，還扶著去做檢查的時候，心里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也湊巧了，李瑞去幫杜師傅拿片子的時候，正好碰上前幾天遇見的那個老太太。老人袖子上別著一圈黑紗，眼眶也是紅的，看樣子老伴已經(jīng)離開了。

    老太太也認(rèn)出了李瑞，忙喊住了他，“小伙子！哎，小伙子……你還記得那天，你幫我把包和自行車拿回來？”

    李瑞沖她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瞟了下她袖子上，低頭安慰了老人幾句，“您別太傷心，照顧好自己要緊……”

    后邊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幾個人就出現(xiàn)在老太太后邊，其中一個中年男人一臉的緊張，幾步過來就扶著老太太的胳膊，“媽，跟您說了別一個人出來，讓他們陪著您啊，萬一磕著碰著可怎么辦……”

    這個聲音很耳熟，李瑞看了那個中年男人一眼，果然是見過的。那天晚上黃毛他們嘴里喊的老大，可不就是這個人？雖然不再穿一身的黑西裝，身后邊的保鏢也換了衣服，但是那氣勢和樣子是不會錯的。

    老太太明顯不太領(lǐng)他的情，雖然讓他扶著，但是態(tài)度也不多好，“我出來走幾步路你也攔著，以前我們都自己走慣了，可用不著這么些個人跟著……”她嘆了口氣，似乎又想起了離開的老伴?！昂么跄氵€知道趕回來見你爸最后一面，他走的也知足了。”

    李瑞不太想聽別人家里的事，取了片子，就想走。他一動，老太太就看見了，忙叫住李瑞沖自己兒子介紹，“就是這個小伙子，我跟你說過的，前幾天我被車刮了，多虧了這個小伙子幫了我！唉，要不是他，我這把老胳膊老腿也早就躺下了。”老太太擦了擦眼淚，又開始念叨，“也多虧了他幫我拿回那五千塊錢，要不你爸也撐不到見你最后一面……”

    72、選一個

    龍哥認(rèn)出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或者說這個大男孩。他幾天前在巷子口瞧見過他，當(dāng)時這人還一身的血，但從說話里就能聽出并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他原本對李瑞就有幾分好感，聽老母親說李瑞就是救下她的人，自然對李瑞更加另眼相看。

    “真是十分感謝你，我母親一直到處打聽你的下落，想要當(dāng)面再感謝你，沒想到今天能遇上，這真是太好了?！饼埜鐝囊欢道锾统鰪埫f給李瑞，讓他收下?！澳翘斓氖聝?，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br>
    李瑞能聽出龍哥的意思，這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想講和給些賠償，但是語氣隱晦，看來是不想讓老太太知道他在外面的身份。李瑞也是個聰明的，把手里的名片收起來，對那天的事兒沒提只字片語。“謝謝您?！?/br>
    龍哥瞧著這個年輕人越發(fā)順眼，讓后面的保鏢送了老太太回去，又多跟李瑞聊了幾句。“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之前做什么的？”

    李瑞一一答了，他看著龍哥的臉色，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個中年人深不可測。不是拳頭上的強(qiáng)大，是那種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自信，像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舵手，遇到什么事兒都能平靜應(yīng)對。

    李瑞這點(diǎn)沒猜錯，這的確是個有故事的人。

    龍哥本名是龍長興，早幾年的時候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最早的那批倒?fàn)斃锞陀兴?。后來出了點(diǎn)事兒，進(jìn)去關(guān)了幾年，出獄當(dāng)天也是好幾輛轎車十幾個人排隊去接的。

    龍哥當(dāng)年事出突然，也掛念家中老父母一把年紀(jì)經(jīng)不起刺激，沒跟他們說自己坐牢。只說自己去別處有生意要忙，趕不回來?？刹幌雰赡瓴坏?，老父親就躺在醫(yī)院里快不行了，提前出了監(jiān)獄也只來得及匆匆見了老父親最后一面。

    他是個重孝的人，這輩子唯一愧對的就是家中的老父母。李瑞救了他母親一命，還讓他能瞧見老父親最后一眼，他自然是感激的。

    “你那天和黃毛的事兒，我覺得還不算公平。”龍哥想了想，慢慢開了口?！包S毛傷了你店里的人，還砸了你的店，你這段時間就丟了飯碗。你少什么，我便補(bǔ)償你什么吧，我這正好需要一個司機(jī)，你要不要先來干幾個月？等店里修復(fù)好了，可以再回去。”

    李瑞心里轉(zhuǎn)了幾個念想，嘴上卻是答應(yīng)的痛快，“行，我會開車，其他的就沒接觸過了……”他害怕龍哥讓他也跟著黃毛那樣去做些不法的事兒，他愿意跟在龍哥身邊歷練，但是不愿意打破自己的原則。

    龍哥笑了，“你就只負(fù)責(zé)開我那輛車，其他的甭管?！?/br>
    龍哥事后又讓人送來了一筆錢，說是賠償李瑞小飯館的損失的。湊巧的是送錢來的正好是黃毛，臉上還貼著幾大塊散淤的膏藥，一瘸一拐的把錢放在李瑞面前。

    黃毛如今是一點(diǎn)都不敢惹李瑞的，放下錢還問了李瑞一句，“瑞哥，您看這些……夠嗎？”

    “夠了?！崩钊饹]看直接揣進(jìn)衣兜里，推來推去的多沒意思，龍哥不在乎這點(diǎn)小錢，他也樂得收下還他一份人情。要不然，人該以為他仗著老太太那事兒清高了。

    程葉正在擦拭新買來的柜臺，瞧見黃毛他們這種態(tài)度也挺驚訝，時不時的往那邊瞥一眼。等再瞧見黃毛他們幫著掃地的時候，嘴都合不上了。

    李瑞也沒攔著黃毛他們獻(xiàn)殷勤，他如今也算是龍哥手底下的人，黃毛他們自然不敢再惹事。李瑞走到柜臺那邊，照著程葉腦門彈了一下，“愣著干嗎呢？”

    “瑞哥，我是不是眼花了？”程葉還是有點(diǎn)不敢相信，湊近了跟李瑞小聲嘀咕，往日里兇神惡煞的黃毛怎么突然變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