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汐閉目，頭靠在座椅上靜靜休息。

    這段山路人跡罕至，似乎總也走不到頭。

    顧汐忽然睜開眼，問身邊人：

    “他這兩年來得多嗎”

    “除了那六年，后來幾乎每個月都過來，有時候半個月來一回，很頻繁。”

    顧汐點頭，有些煩躁地掏出一根煙，點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先生放心，我們做得很小心，不會讓他發(fā)現(xiàn)的。這幾年老太太得到了很好的照顧，精神狀態(tài)不錯。”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兒子不在身邊。

    當(dāng)年李mama待顧汐不錯，他同香山的關(guān)系并沒有捅破，因此老人家總拿他當(dāng)半個兒子看待。香山出事之后，托人把家里值錢的東西拿去賣了，以維持母親在療養(yǎng)院的開銷。不過所托非人，東西是賣了，錢卻進了別人口袋。那幾年都是顧汐暗中扶持，給她提供最好的醫(yī)療設(shè)施，他雖然不愿意再見香山，但是對李mama的事倒不含糊。

    “先生，到了……”

    顧汐這才回過神，“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在療養(yǎng)院的小花園里轉(zhuǎn)了一圈，才坐下，就看到李mama向這邊走來。

    老人家頭發(fā)花白，已經(jīng)不是8年前的樣子。也許是疑惑除了兒子還有誰會來看她，一邊問身邊的護工，一邊抬頭朝這里看。

    終于走到顧汐面前，她愣了愣，搖搖頭，先對護工說：

    “我不認識他。”

    大概覺得失禮，李mama對顧汐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

    “年輕人，你找我”

    顧汐從長椅上站起來，他忽然不知道怎么開口，半天才低聲念道：

    “阿姨……你不記得我了”

    李mama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回，想了半天才遲疑道：

    “你是……小顧”

    顧汐用力點頭：

    “是我，我來看看您?！?/br>
    兩個人默默坐下，顧汐想好了許多話，但是到了這時候，居然都說不出口。

    這些年，他自動淡出了香山的生活，再回頭實在是困難重重。

    “瞧我這記性，人老了，也越來越不中用了，小顧你別見笑?！?/br>
    顧汐心里難過，老太太雖然一度病情嚴重到認不清人，但對他跟自己兒子一般熟悉，沒有一點生分。

    他離開香山的生活圈子太久了，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地遠離他。

    顧汐微笑：

    “阿姨，最近身體怎么樣”

    李mama點頭：

    “很好，自從香山出國回來，我覺得安心很多。雖然深造是好事，但始終是國外，哪有家里好?！?/br>
    顧汐瞇了眼睛，試探著問：

    “出國”

    李mama嘆了口氣：

    “整整六年，我知道學(xué)術(shù)研究就是他的命，但是，這實在太久了。”說完又望了顧汐一眼：

    “小顧，要是有可能，照顧……照顧香山一點。他快四十歲的人了，對象還沒個影兒，我已經(jīng)不想了，就盼他自個兒過得好?！?/br>
    顧汐知道香山肯定是把那幾年說成出國深造了，讓老人家放心。

    李mama想到兒子，各種滋味涌上心頭：

    “上次他過來，衣服還是十幾年前的，我認得?！崩咸荒茉俣嗾f，她知道顧汐跟香山的關(guān)系一定不比從前了，說到這一步，已經(jīng)拋開了臉面。她不知道對方突然到訪的目的是什么，不過下意識就想為香山說兩句話，這舉動是身為母親在所難免的。

    顧汐今天過來是個錯誤，他的心理建設(shè)還不夠，從李mama口中道出的關(guān)于香山的一切，全都讓他渾身僵硬，內(nèi)心酸澀絞痛。

    “我知道，我會好好幫襯著他的。之前那幾年，我跟他也失去了聯(lián)系?，F(xiàn)在好了，阿姨，只要他愿意，你們都搬過來，好不好？”

    顧汐從療養(yǎng)院回來，更沉默寡言。

    香山中午向來在食堂吃飯，他早跟掌勺的大師傅說了香山的喜好，又囑咐他們每次必定要給他把飯菜加得滿滿的。

    晚上香山不在公司，顧汐才想了這么個辦法，做好了直接拎到他家去。

    下午車繞進筒子樓的時候，還有人盯著他看。這地方是老舊居民區(qū)，亂七八糟的人特別多，周圍有個職高，通常校園糾紛就在樓前的小巷里解決。顧汐一路上看到好幾個小混混，眉頭皺得更深。

    好不容易摸到了香山租住的小屋，隔壁房東不知道在看什么成人小電影，音量開得震天響。顧汐想像著要是香山聽到了，臉不知道會紅成什么樣。

    剛停住腳步，天天就在屋里大聲嚷嚷起來，過半天探出腦袋，前爪趴在欄桿上，看到是顧汐，居然仰頭嗷嗷學(xué)狼叫。

    小家伙大概想到上次都是因為顧汐的原因，被香山狠狠罵了，所以這次根本不睬他，叫夠了就把頭扭到一邊。

    顧汐拍了拍它的腦袋：

    “小東西，鬧什么脾氣?”

    天天抬頭看了看他，又懶洋洋把頭擱在前爪上，它是堅決不愿意搭理顧汐了。剛才嚎得嗓子疼，天天咽了下口水，又用爪子撓了撓耳朵。

    顧汐把大塑料袋往天天面前晃了晃，里面菜香撲鼻。

    小家伙呆不住了，歪著頭掙扎了一會兒，最后為了不犯錯誤，吃力地用腦袋把大塑料袋頂回去，不讓顧汐再像上次那樣，把吃的掛在它脖子上。

    顧汐給它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壞心地把飯菜放在門邊，一陣陣香氣透過窗戶傳進屋里，天天屁股對著大門，喉嚨里發(fā)出小貓一樣咕嚕咕嚕的聲音，饞得直流口水。

    香山回來的時候，看到門口的大塑料袋，就知道顧汐應(yīng)該來過了。

    打開門，天天委屈地望著他，慢慢走過來用腦袋蹭香山的小腿。

    “餓了吧?”

    香山把它兩只前爪握在手里：

    “晚上給你抓背?！?/br>
    這幾年樸素簡單的生活讓香山?jīng)]法把任何一碗新鮮干凈的飯菜倒掉，更何況顧汐這樣花了大力氣做好的。猶豫了半天，最終香山還是把飯菜拎進屋。

    顧汐精心給他弄的晚飯讓他送給了樓下獨居的老人，只把天天那份拌飯留下來。不過小家伙今天是徹底鬧起了別扭，怎么都不愿意動盆里誘人的晚餐。

    香山故意逗它，要把盆拿走，還自言自語：

    “樓下的小黑好瘦，飯菜也沒人管?！?/br>
    天天立刻期期艾艾湊過來，哼兩聲堵在門邊，不讓香山走。

    香山摸著小家伙的腦袋看它吃飯：

    “你要吃飽一點，最近都瘦了。我跟他的事，我們會好好解決的?！弊詈笠痪湓捪闵绞钦f給自己聽的，天天似懂非懂，歪著頭看主人，耳朵豎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