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過了幾天他回答那個男孩：

    “如果我是你，我會經(jīng)常跟朋友們在一起?！盇nton說，“我會多跟人交流。除了工作，你從不跟人聊天是嗎？”

    Rene看著他，許久，微笑了一下，“還是那個問題，我談什么呢？家人、同學(xué)、朋友我都沒有。談經(jīng)歷？過去？女朋友？”他搖搖了搖頭顯然不大可能，的確，他沒有任何談資。

    “人們總是在講了自己的事情后，希望你也講出你的。我沒有東西跟他們分享，所以久而久之，他們覺得我只聽不講，只是在取笑他們雖然，我經(jīng)常是個好聽眾?！?/br>
    “所以，我只能談工作?！?/br>
    “娛樂？足球？我也都不看。所以我特別悶、乏味?！彼爸S的一笑。

    “你不能培養(yǎng)些興趣，愛好嗎？”Anton平板的問，覺得像是在對小學(xué)生說話。

    “我沒什么愛好……沒什么東西……能讓我提起興趣，”Rene哀求地看了Anton一眼，隨后挖苦了自己一句，“或者，除了上床?！?/br>
    Anton離開了Rene的車，回到自己車上。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觀察。

    開會的時候，Rene隨意地在屋里踱步，James站在幻燈前打著手勢講話，無意識地把筆記本向后推去，他看見Rene伸手把筆記本后的紙杯輕輕移開，James沒有察覺。

    他們坐在一起討論，他看見Rene兩次把那只金屬的煙灰杠挪開，Anton仔細(xì)的看過去，看見那金屬的反光兩次射進(jìn)了馬修的眼睛，馬修也沒有察覺那動作。

    那警花給Rene送文件時，接到了局長的電話，他看見Rene把紙和筆遞到那警花面前，翻到空白的頁面，在她寫字的時候，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按在那顫抖的紙面上，讓她把字跡記整齊，他看見那警花的臉本能了泛起了紅暈。

    Anton于是想起了那個晚上很久之前，他跟歐文一起等Rene的那個晚上喝醉了的歐文說過的話，正是他與歐文接觸中偶爾那些小細(xì)節(jié)，讓歐文著了迷，而他自己卻從未去注意過。

    Anton繼續(xù)留意：

    一個新丁頂撞他，他一笑置之了。

    特勤處去吃夜宵，他們穿過一棟樓的后門進(jìn)去，那是個反彈門，前面一個老人拖著一只小箱子走出來，他不動聲色的按住那門，讓老人通過，那老人也絲毫沒有發(fā)覺。

    Anton意識到他從沒有指望他們能發(fā)現(xiàn)這些事情，也從沒對人有所指望。

    “心細(xì)如絲?！盇nton想起Owen的評價，不，Anton搖搖頭，Anton想那評價并不確切，他只是從來就不是旁觀者。

    于是Anton想他或許并不孤獨(dú)，因?yàn)樗诿總€人身上悄無聲息地傾注著關(guān)注；可是，又或許，那是孤獨(dú)已經(jīng)擴(kuò)散到每一處角落，他甚至只讓自己悄無聲息地專注，而不想被人發(fā)覺；他又想起Rene那句話，“每個人在我眼里是一樣的，”又或許，因此對他來講，每個人都成了可以親熱的陌生人。是嗎？

    Anton想起Rene因?yàn)闅W文說了一句喜歡，可以送出一只手。

    這是他不愛，如果他愛了，又會怎樣？

    他想起Rene一次次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想起他曾經(jīng)在自己面前面對死亡耀眼的鋒刃而他自己，甚至什么話都沒對那人說過。

    那一刻，Anton的心里忽然一陣劇痛。

    他察覺，那個人就像一直在他們身邊，隨時準(zhǔn)備毫無保留的失去和付出。

    那種無牽無掛的感覺，忽然讓他一陣難過。

    為什么？是什么讓他變成了眼前這個人？

    一瞬間，他忽然想去西部那個小鎮(zhèn)看看，看看那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那個晚上，就像忽然有東西觸動了他心里某個柔軟的角落，忽然讓他開始格外牽掛那個男孩。

    于是，那些天，Anton發(fā)現(xiàn)自己走在街上有時候也會想到Rene。他情不自禁地想知道，他還有多少東西沒有講過。還有多少往事不曾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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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ton在工作里開始不再回避他。

    又隔了兩天，他再次去告訴Rene那答案。

    于是下班時，他坐進(jìn)Rene車?yán)镆黄痣x開，他們經(jīng)過后院的停車場時，剛好經(jīng)過抓捕蘭普頓的警察們出發(fā)，他們能一起看見車下，周圍的年輕人正躍躍欲試。

    Anton在人群里看見了東區(qū)那個年輕的警察Kevin，認(rèn)出了他，知道他已經(jīng)被提拔了過來。據(jù)說他是今年去年兩屆的跆拳冠軍，個人全能冠軍，是最被看好的新人。

    Anton不禁又想起來Harvy，想起了那個訓(xùn)練場里的下午那個下午，Roger在和Rene拆招，他和Harvy說起，他們都兩年沒參加比賽了。

    Anton扭頭看看，Rene的車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那些人，臉上毫無表情。

    “有一天若是抓我，他們也會一樣。會比這還糟?！?/br>
    Anton忽然聽見Rene輕聲說，心里不由一怔。

    “他的今天又何嘗可能不是我的明天！”他聽見Rene輕輕嘆了口氣知道“他”字指的是蘭普頓。

    Rene的車開了出去。

    “我?guī)闳€地方?！盧ene說。

    他們的車駛向遠(yuǎn)方，最后拐向一條安靜的街道。

    在那條狹窄的拐彎處，一輛黑色的車迎面開來，Anton看出對面車?yán)锏膬蓚€人有點(diǎn)面熟。

    兩輛車交錯之時，他看見Rene跟那車?yán)锏膬蓚€人點(diǎn)頭打了個招呼，“內(nèi)務(wù)處的?！盧ene輕聲對他說。

    Rene的車拐過來停在路邊。

    “什么？”Anton有點(diǎn)詫異。

    “等一下?！盧ene示意他看向窗外，對面是一棟普通的白色民宅。

    Anton納悶地看過去。

    隔了一會兒，在那靜靜地街道上，遠(yuǎn)處走來兩個人。一個是不到10歲的男孩子，腿上穿著矯正麻痹的鞋子正艱難走過來，他旁邊是一老人，拄著拐杖，提著一只沉重的背包，他們小心翼翼的等待綠燈亮起，穿過馬路。

    Anton有點(diǎn)地詫異望著那情景，很快注意到那老人的眼睛似乎很不好使。

    他們走得很緩慢，剛走了一大半，燈就變成了紅色?！班健钡囊宦?，一輛右轉(zhuǎn)彎的小卡車在倆人面前駛了過去。

    Anton來不及動作，已經(jīng)聽見身邊車門一響，Rene走了下去，Anton在車?yán)锟粗阉麄兯土诉^去，又坐回車上。

    他們在車?yán)锬乜粗抢先烁⒆幼哌M(jìn)房子里，他聽見Rene又開口了。

    “蘭普頓跟妻子離婚很早，那一年，她妻子早產(chǎn)生下了這個孩子，后來就走了，留下這個孩子跟蘭普頓父母在一起，前年，他奶奶也去世了?！盧ene打著了火，看了眼后視鏡，調(diào)過了車頭，他們等面前幾輛車依次開過。

    “Harvy那兒你去過了吧？”Anton聽見Rene問。

    “我有時候會到這里看看，還有Harvy那里?！辈坏人卮?，Rene接著說下去，“你見到他的女朋友了？”

    Anton點(diǎn)點(diǎn)頭。

    “她依然在等他?！盧ene說著，腳下猛一踩油門，車流里一個短暫的空隙，他們的車呼得一下躥上了公路。

    那一刻，Anton再次看見Rene眼睛里一閃而過憂郁。

    “誰都沒有想過犯錯，都想好好生活的……”他的聲音很輕。

    Antno點(diǎn)點(diǎn)頭。

    “所有的錯，都是我們自己的錯。”Rene繼續(xù)說下去，“從小，我就被這樣教導(dǎo)我允諾了相信那些東西，至死不變?！?/br>
    “可是，后來，他們告訴我，那都是假的，卻來不及了太遲了！你知道，親口告訴我這一切的人，再告訴我那是假的?！?/br>
    Rene擺了擺手，“于是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知道”

    孩子，他再次提到了孩子，Anton心里再次一緊，在他是個孩子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他又想去那個西部小鎮(zhèn)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