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十好幾的男人怎么可能沒醉過酒，蘇棠一愣之下倒是定住點神，待喘息平穩(wěn)點了，才換了個更貼切的說法問她，“急性胃出血，以前也有過嗎？”

    秦靜瑤淺淺蹙眉，“我見過三次，最近一次是兩個月前?！?/br>
    這種病癥在大學里男性學生干部中的高發(fā)程度僅次于感冒，在她的印象中這種情況只要及時送醫(yī)就沒什么生命危險，如果對沈易是家常便飯的話，秦靜瑤的習以為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蘇棠剛放心了些，不經(jīng)意瞥見懸掛在走廊拐角處那塊醒目的牌子，狠愣了一下。

    她剛才心慌意亂沒注意，這是消化科的手術(shù)室，不是急救室……

    蘇棠剛安穩(wěn)下來的心又一下子懸到了喉嚨口，“胃出血不是電鏡灼燒就行了嗎，怎么直接就送手術(shù)室了？”

    秦靜瑤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你不是學土木工程的嗎？”

    “我外婆是做醫(yī)護工作的。”

    秦靜瑤淡淡地“哦”了一聲，“他兩個月前做了胃部三分之一切除手術(shù)，上周剛出院，大夫應(yīng)該要開腔檢查一下是不是手術(shù)創(chuàng)口的問題?！?/br>
    “切除？”蘇棠瞪大了眼睛，被這個名詞背后的意味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聲音有點發(fā)虛，“他得了胃癌嗎？”

    “你外婆沒有跟你講過不是所有的切除手術(shù)都和癌變有關(guān)嗎？”秦靜瑤靜靜地打完臉，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蘇棠身上被沈易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淡淡地皺了下眉頭，“我該回公司上班了，有事給我打電話?！?/br>
    蘇棠一愣，快晚上九點了，她現(xiàn)在上班？

    “你們到底是做什么的？”

    秦靜瑤微怔，“沈先生沒有告訴你？”

    蘇棠搖頭，“沒有……”

    “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第8章 Chapitre8

    送沈易來醫(yī)院的就只有她和秦靜瑤兩個人，秦靜瑤走得很干脆，也沒提沈易還有什么家人，蘇棠不敢在情況未定的時候跟外婆說這件事，只能去洗手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一步不離地守在手術(shù)室門口。

    手術(shù)進行了近三個小時，蘇棠長這么大，等人等過無數(shù)次，這一次是最漫長也是最煎熬的。期間醫(yī)生護士幾次出出進進，沒人問病人家屬是誰，也沒人說要在什么手術(shù)協(xié)議上簽字，蘇棠也沒敢攔下他們問情況，生怕給這些忙著救命的人添亂，直到“手術(shù)中”的提示燈暗下來，蘇棠才趕忙站起來迎上去。

    “他怎么樣了？”

    回答她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大夫，似乎是這些人里職務(wù)最高的，從頭到腳都透著nongnong的威嚴，回答的方式是提問，“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br>
    大夫看了一眼她的衣服，“是你送他來的？”

    蘇棠點頭，“是。”

    “你一直在這兒？”

    蘇棠又點頭，“是?！?/br>
    大夫終于問夠了，“病人送來得很及時，送醫(yī)過程中的護理工作也做得很好，病人的情緒一直很穩(wěn)定，為我們的搶救工作降低了很大難度，謝謝你?！?/br>
    蘇棠在這一連串的“很”中徹底放心下來，卻又被這聲謝謝聽得一愣，哪有醫(yī)生給病人親屬道謝的？

    “不不不……該我謝謝您！辛苦您了！”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是他爸爸。”

    說完，朝蘇棠禮貌地點了下頭，大步走遠了。

    蘇棠正目瞪口呆地凌亂著，剛才一直站在沈易父親身后的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大夫就走了過來，笑著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沈院長的學生，沈易的主治大夫，趙陽，剛才是我把他剖開又縫上的?！?/br>
    蘇棠被這個過于簡單粗暴的手術(shù)過程描述弄得哭笑不得，心情不由自主地平復(fù)了許多，伸出手來跟他握手，“你好，辛苦你了?！?/br>
    趙陽笑瞇瞇地看著她，“我猜你是蘇棠。”

    蘇棠微怔，“你是怎么猜的？”

    趙陽笑著指指她一團糟的衣服，“能讓他在把人家的衣服吐成這樣的情況下還保持情緒穩(wěn)定的，應(yīng)該就只有你了?！?/br>
    蘇棠覺得他話里有話，卻沒心思追究，精神緊繃了三個小時，忽然放松下來，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很想去看看沈易，在門外看一眼也好，但現(xiàn)在似乎并不合適。

    “沈易沒事兒就好，既然他爸爸在這兒，那我就先回去了?！?/br>
    “別呀，沈院長今天晚上在這兒是值夜班呢，剛才進去就是簽簽字什么的，這不又去值班了嗎……”趙陽苦笑，“難得這回送他來醫(yī)院的人沒扔下他就走，你要是沒什么事兒的話就陪陪他吧?！?/br>
    想起秦靜瑤利落卻也淡漠的反應(yīng)，蘇棠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見蘇棠一時沒吭聲，趙陽從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手表看了看，“你看這都十二點了，公交地鐵都沒了，要是讓沈易知道你這會兒一個人回家，我肯定還得再搶救他一回?！?/br>
    蘇棠沒再猶豫，“那他醒了之后需要我做什么嗎？”

    一聽她答應(yīng)留下，趙陽痛快地擺手，“不用不用，他的體征數(shù)據(jù)有實時監(jiān)控，我在辦公室能看見，有什么異常的話我會立馬過去……他病房在住院部15樓，出電梯門右拐，最里面那間就是?！?/br>
    “謝謝?！?/br>
    “不客氣！”

    蘇棠進病房的時候沈易還沒醒過來，臉色蒼白得幾乎與枕頭融在了一起，身上插滿了亂七八糟的管子，各種運轉(zhuǎn)中的醫(yī)療儀器發(fā)出規(guī)律的細響，平靜得讓蘇棠止不住心疼。

    這間病房似乎是沈易長期使用的，各類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甚至還有衣柜書櫥寫字臺這樣的基本家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擺設(shè)，可能是因為面積相對較小，生活的痕跡顯得比他那套二百四十多平米的大房子里的豐富了很多。

    蘇棠剛想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目光就被擺在床頭柜上的一只毛絨小熊抓了過去，小熊很舊，有點丑，丑得讓蘇棠整個人都傻在那兒了。

    這小熊是她的。

    準確地說，這小熊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她的，怎么來的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記得因為它在一定程度上挑戰(zhàn)了她的審美，她就把它送給別人了……

    沈易說二十年前在博雅療養(yǎng)院見過她，難不成她是把這小熊送給他了？

    蘇棠愣愣地看著靜靜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有種去腦科掛個號的沖動。

    她怎么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沈易半夜醒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太虛弱了，睜眼看到蘇棠在床邊，只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就又昏昏睡過去了，直到日近中午才徹底清醒過來，醒來看到蘇棠坐在床邊椅子上看書，愣得儼然像見了鬼似的。

    蘇棠余光掃見床上的人動了動，從書中抬起頭來，見他這樣盯著自己，不禁一愣，“怎么了，傷口疼？”

    沈易又愣了幾秒才偏頭看向床頭柜，好像要找些什么。

    蘇棠看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從身上拿出手機來，“要找手機嗎？”

    沈易微微點頭。

    蘇棠點開一頁新備忘錄，才把手機送到沈易手里。沈易身上無力，手有些抖，打字也慢了許多，短短幾個字就按了足足半分鐘。

    ——你昨晚一直在這里？

    蘇棠點頭，“你放心，我跟我外婆說過了，我跟她說飯桌上有盤沒炒熟的四季豆，你食物中毒了。”

    沈易虛弱地笑了一下，笑里帶著深深的歉疚。

    ——對不起，昨晚醒來看到你，以為是自己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