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腳底下跪著的文人個個弱不禁風,他瞥見景辛手上揣的話本,抽過來翻閱了兩眼。 這兩眼令他極震驚地瞇起眸子,瞧著那字寫“楊家父子是夜入室共浴”,震愕大怒,他的妃子竟讀這種污穢yin.書?!! 景辛知道不妙,她不想在人前被戚慎處罰。 她賣力扮可憐,扯扯她龍袍袖子,努力踮起腳尖想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又沒踮穩(wěn),搖搖欲墜撲進他懷里。 她眼眶發(fā)紅,終于踮起腳尖夠到了他耳鬢邊:“王上,給臣妾點面子好不好。”這聲音嬌弱,帶著急切g(shù)untang的喘。 戚慎神經(jīng)一酥,掌心攬住她柔軟腰肢,稍稍用了力,聽到她難耐的一聲呼吸。 溫伯元匆匆趕來,他原本忙完公務(wù)準備過來看看meimei主持的這屆詩會需不需要幫忙,竟不想聽到了戚慎駕臨的消息。 溫伯元跪地行禮:“臣拜見王上?!彼痼@景辛也在這里,想想又多少松了口氣,“臣見過景妃娘娘。” 所有人都已經(jīng)震驚了,剛剛聽見雨珠自稱“臣妾”他們還很遲疑,再聽溫伯元這聲景妃,這個消息他們完全消化不了。 今日同他們一起參加詩會的是當今得寵的景妃娘娘?他們剛才還在大膽議論人家是妖妃,是狐貍精,沒想到人家竟然就是本尊? 可景妃不妖啊。她竟能畫那么好看的畫,還會作詩!而且剛才她對所有人都沒有架子,倒是陳可夏一直嫉妒人家的美貌。 啊,他們好蠢,這般花容月貌之人怎么可能只是個小民,瞧景妃與這渾身暴戾的天子站在一處竟是出奇地般配,暴君方才那暴戾的氣焰都減了不少。 在場的程重樓、趙巧容、溫靜元等等,心情都非常復雜。 “寡人來看看。” 景辛從戚慎懷中退開,小心道:“王上,臣妾今日微服出宮,溫小姐與諸位才子雖不知臣妾身份,但待臣妾十分友善照顧,臣妾很開心。” 戚慎神色淡漠,還沒叫人平身。 景辛:“王上,溫大人還跪著。” 他這才冷淡道了聲平身。 眾人隨之起身,景辛將腰間的玉佩遞給戚慎看:“王上您瞧,他們還給臣妾評了獎,很認可臣妾的詩!” 戚慎見她一臉欣喜之色,看了看手上這卷《顛陽秘事》。 還顛陽? 他掃到坐席,邁步走去,在溫靜元方才的主持席前坐下。 手上的書被他揚到地面,音色被寒意貫穿:“何人所作,出列。” 這是他發(fā)怒的征兆。 溫伯元當即再次跪下,眾人心怦怦跳,也連忙跟著再跪地。 只剩下顧陰與程重樓站在原地。 顧陰上前兩步,掀開長袍跪下,脊背筆直。 是的,從一身不愿屈服的風骨就可看出他對戚慎的抗拒。 “此乃草民之作?!?/br> “王上——”景辛搶在戚慎治罪前開口,“這話本是很小眾的故事,并不往外宣揚,且此中描寫大多不露骨,只講感情沖突,只談?wù)滟F情愛。您不覺得大梁才子稀缺的局勢下,這些都是難得的作品么?” 戚慎沉著眸子,顯然并不認為這是什么作品。 “創(chuàng)作不易,臣妾認為這些成果哪怕不能博世人喜愛,至少都應(yīng)受到尊重。” 景辛來到戚慎身旁,旁邊是塊蒲團,沒有矮凳。她只好席地跪坐,但自懷孕后這姿勢便并不舒服。她昂首望著戚慎,眼中的祈求他應(yīng)該看得懂。 “您說過要哄臣妾開心的,這書若是臣妾都看不得,那誰還敢看得?!边@句話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她眼巴巴祈求著他,“臣妾這樣跪坐肚子好難受呀?!?/br> 她揉起肚子,黛眉輕蹙,楚楚可憐。 戚慎這怒火無處發(fā)作,握住景辛手臂讓她起身。許是太過用力,她疼得“嘶”了一聲,他心頭暗惱,這點力氣都受不得? 手掌松開,他尋到唯一還敢站著的程重樓:“見到寡人不跪,是想造反么?” 景辛也著急了,有時候真的拿這種倔強的人沒辦法。 她用眼神示意程重樓先妥協(xié),但程重樓冷靜避開她目光,道:“草民之膝跪我心悅誠服之主,草民頭顱之血可任惡人揮灑。” 膽子太大了! 你這樣我怎么救你?。?/br> 景辛急得腦袋疼。 忽然聽見戚慎的一聲嗤笑,這笑先是不屑,而后揚長成大笑。 景辛搞不懂他。 他停了笑,也在瞬間恢復了面無表情:“今日詩會,諫大夫之妹……” 這聲略微停頓,在溫伯元心如死灰、準備搏命救下胞妹一命之際,戚慎卻說“該賞”。 他又下令:“惹景妃開心者統(tǒng)統(tǒng)賞賜,惹景妃不悅者律法處置。” 大梁新編的律令中,惹怒后妃者輕則杖刑,重則正法。 長歡便說:“奴婢領(lǐng)命,那位陳小姐——” “那位陳小姐未曾參與我們討論,便不作數(shù)?!本靶辆认铝岁惪上摹?/br> 再作的少女也只才十五六歲,能有什么壞心思。 她望著戚慎:“王上,謝謝您看在臣妾的份上賞賜了這些文人,臣妾在宮中孤寂,他們真的好有意思的,臣妾很開心?!?/br> “回宮?!逼萆饕呀?jīng)起身了。 他手臂攬住景辛腰肢,在跪了滿地的文人中往前行去。 行至幾步,大家見景妃彎腰去撿地面那本書,愛惜地用手帕擦拭著封頁。旁邊的顧陰深深動容,大家也都忽然十分同情起這位被他們錯怪的妃子,原來人家從前做的惡毒事真是受暴君逼迫的!都怪這個天子太殘暴了! 傍晚原本還有宴席與秉燈游船,大家都散了去,不敢再造次。 … 回宮的鑾駕上,景辛安靜端坐,自上車后便一直沒有開過口。 戚慎垂眸瞧著她,這張精致的小臉上面無表情。 他沉聲道:“寡人不準你同什么程重樓切磋畫技?!?/br> “還有呢?” “寡人不屑殺這種小人,但若讓寡人得知你們再見,寡人廢的可不止他一人。” “還有呢?” “以后要去踏青只許讓寡人陪你去,不許去草地上翻滾。還有,誰準你私自出宮?請示寡人了?” “還有呢?” 戚慎略有些詫異,這才瞧見身旁女子的臉掛了兩條淚痕。 她眼淚斷了線般,眼眶也紅紅的,獨自哀傷的模樣令他心頭說不出的不舒服。 “你哭什么?” “我討厭你。” 她沒有自稱臣妾。 “我在汴都沒有家,只有棠翠宮和你。我好不容易從畫畫里找到了樂趣,有人可以請教切磋,王上卻不信任臣妾。您看過臣妾在汴都有朋友么?臣妾沾您的福,受人尊敬,可臣妾也才十九歲,臣妾想跟些同齡的女子做朋友。” “這些話本多有趣啊,又沒有詳寫那些污穢之事?!彼⑽㈩D了下,“況且那些污穢之事王上你都做得,書里為何出現(xiàn)不得。” 她這樣頂撞放肆,戚慎明明該是惱羞的,卻在想訓斥時撞上她發(fā)紅的眼眶,那些呵斥便都噎回了喉間。 “你都可以出宮跟沈jiejie去玩,為什么臣妾不可以?”她音色已經(jīng)哽咽到非常難過了,“我從彌國千里迢迢來到這個異鄉(xiāng),你說過以后都要哄我開心的,我們拉過勾的,你連我腹中的孩兒都不疼愛。” “誰說寡人不疼愛?” “你疼愛孩兒那為何不許我開心,禁止我去詩會?” “寡人何曾說過禁止你去詩會?” 景辛眨著泛紅的眼眶,一顆眼淚被眨擠得掉下來:“那你是同意以后我可以出宮去參加這些詩會嗎?” 戚慎皺起眉,雖知像是被算計了,到底還是點了下頭說可以。 她沒有因為他這句可以高興,還是坐著不理他。 她往日連坐都要靠著他一起坐,他頓覺渾身不適。 “寡人命你坐過來。” “我不?!?/br> 戚慎強忍著心頭的怒氣:“為何?” “你說過不碰沈jiejie的,可是你們昨晚都睡……” “寡人沒有碰沈氏。你該是不必寡人點撥的,知道寡人在做什么?!逼萆鞑槐愣嗾f,景辛仍紅著眼眶只看窗外,他堂堂天子從未討好過一個妃子,都說了這么多,也不想再做什么。 兩人一路無言坐到北午門,他終于忍不住,瞥了瞥她擱在膝蓋上的手,大掌覆上她小手,拉入掌心,不許她掙脫。 直到下車,景辛仍是自己從長歡那里接過一些書籍和畫卷抱在懷里,也沒有像平素里那般說請他去棠翠宮坐。 戚慎沉著臉上前。 她的路都被他高大身軀堵住,身后便是宮墻,她扭頭不看他,修長脖頸逞強揚起。 戚慎:“東西給寡人?!?/br> “您剛剛答應(yīng)了允許臣妾看這些書的?!?/br> “寡人幫你拿回宮?!?/br> ??? 景辛腦子沒反應(yīng)過來。扮可憐地瞧著他,他下頷緊繃,一臉不耐地從她懷里搶過書籍和畫卷,往棠翠宮的方向行去。 唔,原來賣慘扮可憐專治暴君啊。 那她會了,還可以再猛烈一點。 她在后頭慢悠悠地走,還為前幾天的事生氣,不想跟上去。 成福與一眾宮人自然不敢輕慢,小跑著跟在戚慎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