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穆逸舟側(cè)頭瞥她,“自己去嗎?” “找玉丹師姐一起?!?/br> “何玉丹?她回j城了?” “對啊,回家考的公務(wù)員,在文廣局工作,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br> 說著話,包里手機震動,童溪掏出來一看,是師門群里開會的通知。隨即,一條導(dǎo)師的消息飛了進來,問她畢業(yè)論文的進展。這可是頭等大事,童溪迅速給老板報告進展,順祝寒假快樂。等完事兒了抬頭,就見穆逸舟翹著條腿,已經(jīng)在翻書看。 童溪也默默看起書來,心里卻覺得疑惑—— 穆逸舟做的是投資數(shù)據(jù)平臺,j城那地方雖然也有文化底蘊,經(jīng)濟發(fā)展卻一般般。他去那兒出差能干嘛? 廣播響起來,人群呼啦啦地起身,排隊檢票。 童溪收好東西,想去拎箱子時,卻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到了穆逸舟手里。 身高腿長的男人站在擁擠的人群里,cao縱兩個箱子輕而易舉,直到上了列車,童溪也沒能搶回行李。好在兩人的座位隔得挺遠,她先找到位子,穆逸舟送佛送到西,幫她安頓好后,才去找自己的。 高挑的背影走到車尾,擺好箱子,入座前還往這邊看了眼。 童溪莫名有點緊張,趕緊垂下腦袋。 她其實已經(jīng)習慣了凡事靠自己。 小時候爸媽不在身邊,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她舍不得老人家cao心,能自己動手的絕不推給別人。后來跟父母住到一起,雖是親生爸媽,卻從小不在一起住,沒有那種朝夕相處、毫無顧忌的感情基礎(chǔ),她也不好意思麻煩。 再后來她有了穆逸舟。 那可能是她最愛撒嬌耍賴的一段時間了。 走在路上有人拎包,回家的時候也不用擔心沉甸甸的行李,甚至有時候走路累了,還會撒嬌讓穆逸舟背著。穆逸舟在外人跟前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卻纏不過她一個小女生,總是很無奈認命地背起她,又嫌棄她太輕,該多吃點。 后來呢,當然是分手了。 曾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消失無蹤,回家、出差、旅游,所有的事情,童溪都已習慣自己解決,也覺得并不需要去依賴誰。但在剛才,穆逸舟輕而易舉地拎起箱子,幫她放到行李架的時候,童溪心里卻仍顫了顫。 那是一種久違的被人護著的感覺。 離她已經(jīng)很遠了,貪戀不得。 童溪撐著腦袋看向窗外,一對情侶在站臺上擁抱,依依不舍。 觸景傷情啊,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么不友好。 列車到達j城的時候,不出意料地,何玉丹來接站了。 她比童溪高一屆,當初在協(xié)會里并肩戰(zhàn)斗,同為穆逸舟的得力干將,一起熬夜組織活動策劃刊物,有過爭吵也彼此幫助,交情挺深的。后來何玉丹畢業(yè)旅行去c城時,還在童溪家里住過幾天。 畢業(yè)后挺久沒見面,何玉丹眼尖,看見童溪就直接奔了過來。 熱情的擁抱在看到穆逸舟時微微一頓,何玉丹看著晚幾步走出閘機的男人,差點結(jié)巴。 “童、童童,那是穆逸舟?” “呃,對,他來出差?!?/br> 童溪說著話,自己也覺得這狀況有點奇怪。 當初兩人分手的時候,雖然挺低調(diào),但協(xié)會里要好的朋友卻都知道大概情況。何玉丹更是直接,附在她耳邊,咬著牙低聲說:“這混蛋怎么又纏上你了!” 吐槽完了,看到穆逸舟走近,還是笑著招呼,“穆師兄,好久不見啊?!?/br> “好久不見?!蹦乱葜垲h首,將箱子交回給童溪。 短暫的寒暄后,何玉丹帶著兩人往停車場走,穆逸舟哪好意思蹭車,打個車就先走了。因何玉丹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吃飯逛逛,穆逸舟也沒拒絕,說忙完了正事就聯(lián)系她們。 童溪以為,這應(yīng)該只是句客套話。 畢竟穆逸舟那么忙,哪有閑心瞎逛。 誰知當天晚上竟真的收到了穆逸舟的微信,說他的事已辦妥,問她明天的安排。 童溪傻眼了。 如果只是她和穆逸舟,她還會考慮要不要拒絕,但這次是何玉丹盡地主之誼熱情邀請。雖說何玉丹為分手的事不平,但小瑕疵無傷大雅,在協(xié)會的那幾年,何玉丹和穆逸舟也是舊交了,理應(yīng)聚聚的。 怪就怪穆逸舟,別人發(fā)出的邀請,跑來問她干嗎? 童溪暗暗吐槽之后,還是把行程發(fā)給了他。 次日上午,三個人約齊后先去了二仙廟。 這座二仙廟是北宋時候建的,后來修葺過很多次,里面山門、殿宇、廊廡都齊全。最出名的是里面的一座天宮樓閣,端莊的塑像之外,斗拱雕刻得錯落精致,漆了綠底,以金色描邊,雖然年代久遠,仍不失美感,據(jù)說它的承力營造也很罕見。 三人看得心滿意足,吃了飯,下午去逛古堡。 j城流傳下來的古堡很多,堪與福建土樓和開平碉樓媲美,但開發(fā)出來旅游的挺少。 何玉丹帶兩個人去的是一座沒開發(fā)的,依山傍水,建成于明代,已有好幾百年了。 磚墻木梁的屋舍,狹長幽深的夾道,蜂窩般的城堡,保存得都還可以。古堡還沒開發(fā),顯得有些破舊,墻上有落灰,地磚偶爾坑洼,卻也因此留存了古樸原貌,徜徉其間,安靜又不失生活氣息,很值得一看。 何玉丹對j城的文化很熟悉,講起來如數(shù)家珍。 一整天逛下來,就跟當年協(xié)會組團刷文保似的,親切又滿足。 輕松愉快的氛圍延續(xù)到了第二天。 從云臺山回來后,晚上一起去逛小吃街,天氣很冷,街上還算熱鬧。 何玉丹經(jīng)常來這邊逛,也知道哪家店好吃,童溪很喜歡一種油糕,拿紅薯泥和了面炸的,外脆里嫩,金黃味美。幾樣小吃下了肚子,身上暖和起來,也就不覺得冷了,索性連羽絨服的帽兜都不戴,手插口袋慢慢晃。 經(jīng)過一處閣樓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高亢嘹亮,像是唱戲的人在吊嗓子。 何玉丹在接電話,穆逸舟循聲往那邊看了眼,問童溪,“這邊有當?shù)氐膭》N?” “上黨梆子啊。” 穆逸舟對非遺了解得不如她,微微側(cè)頭,“說來聽聽?!?/br> 夜色挺深了,街道兩側(cè)都是小店,門面招牌五光十色,賣蒸糕的門口還有熱氣裊裊騰騰,沒有a市的繁華,卻很有慢生活的氣息。 童溪顯然很喜歡這種節(jié)奏,眼睛懶散地四處打量。 她的眼睛很好看,雙眼皮勾勒得恰到好處,眼梢微微挑起來,有種柔婉綽約的風情。深沉夜色、昏黃路燈里,這種綽約更加濃郁,比起幾年前單純的學生模樣,有了另一種滋味。羽絨服的拉鏈高高豎起,帽子上圍著一圈貉子毛,護住臉蛋,露出柔軟白嫩的耳朵尖。 夜里冷,她的耳朵微微泛紅。 穆逸舟有片刻失神。 童溪倒是沒察覺,慢慢給他解釋,說這種劇的唱腔以梆子為主,兼唱昆曲和皮黃,道具同樣考究,風格也遒勁有力。 說到一半,視線忽然落在旁邊一個糖人攤上。 “像那個——”她指著上面的人物,“捏的可能就是里面的造型。” 成排細長的竹簽,戳著造型各異的糖人,是一位老大爺擺的攤子。 看著有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手藝很不錯,但生意挺冷清的,看兩人走過來,抬起頭笑瞇瞇的看了眼,說:“看看喜歡哪個。”說完繼續(xù)低頭捏他的糖人,倒像是熱衷于此,不急著招攬生意。 童溪便弓腰打量那些造型。 其實粗看過去,在她這種外行眼里,這些跟京劇的人物很像,她選中一個眼熟的,跟穆逸舟討論這造型是誰。 隨便猜了兩個,老人家搖頭說都不對,這是咱上黨梆子戲里的人物。 難得有人感興趣,他停下手里的活計,介紹人物背后的故事,還說這戲都搬到省里和國家的舞臺上去啦,大家都夸好呢,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與熱情。 這是尋常人家對非遺的看法,聽著也有意思。 童溪跟他聊了半天,竟覺受益匪淺。 穆逸舟一直在旁邊陪著,臨走時買了六個,付完錢,轉(zhuǎn)手便遞兩個給童溪。 童溪愣了下,就見穆逸舟抬了抬下巴。 他沒說話,但那雙深邃如暗夜星辰的眼眸里卻意味明顯。 原本橫亙的隔閡和深藏的芥蒂,在這兩天的閑逛里已消磨了許多。男人穿著深色的呢子大衣,身上是熟悉的氣息,眉目清雋,氣度清雅,沒了年少驕傲的張揚,反添世事歷練的沉穩(wěn)。捏著糖人的手半抬到她胸前,指節(jié)干凈分明。 童溪對上他的眼神,有種熟悉的慌亂蠢蠢欲動。 她總是很難招架他的注視,不管里面是熾熱驕陽,還是清冷星辰。 童溪最終伸手接了,纖細的竹簽上糖人輕晃。 舔一口,很甜。 童溪垂頭眨了眨眼睛,看到穆逸舟又遞了兩個給她,說:“這兩個是何玉丹的?!?/br> 既然放棄掙扎,她很自然地接了,隨即后知后覺地想,他給何玉丹的糖人,干嘛讓她轉(zhuǎn)交?不過穆逸舟出國一趟回來,性格變化似乎挺大的,讓人捉摸不透。 童溪沒多想,等何玉丹趕上來,便遞過去。 “師姐,來倆糖人兒。” 晚上回去后躺在酒店柔軟舒服的大床,童溪越想越不對勁。 穆逸舟這趟差出得也太蹊蹺了。 時間地點湊巧就算了,行程里半個下午給公務(wù),剩下兩天竟然都在跟她們閑逛。他不是很忙嗎?扛著技術(shù)重任的cto,臨時請兩天假也不用提前安排?何況,以穆逸舟的性格,就算跟何玉丹共事幾年,也沒熟到能一起逛兩天的地步—— 他從前單獨跟女生來往的次數(shù)很少的。 而且這兩天穆逸舟跟何玉丹的互動很有限,多數(shù)時候都是跟她說話,仿佛她才是地主。 童溪忍不住想起了巫文靜的提醒。 是沖著她嗎? 如果是的話,穆逸舟現(xiàn)在也太悶sao了! 拿協(xié)會和出差當大旗,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她最初都深信不疑。這念頭冒出來,童溪忍不住又想起了困擾她好些天的euler大神,別的巧合都能解釋,唯獨查到手機號這個,讓童溪經(jīng)常懷疑那是三次元里認識的人。 穆逸舟的嫌疑更重了。 但這種事問euler的話太唐突,又不可能從穆逸舟嘴里探問。 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