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神的兒女，每一個動物，每一方土地，每一顆小麥，都是神的饋贈。”

    “神，是絕對正確的，他仁慈，友好，充滿力量，有他在，世界上就不會有黑暗，你要愛他，敬他，虔誠的信奉他，他才會給我們國家和子民帶來幸福和永恒。”

    十一歲的小太子臨栩在他母后懷里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有些昏昏欲睡，這些話，他聽了太多遍，宮里的宮女嬤嬤們經(jīng)常在他耳邊念叨。

    “聽懂了嗎？”皇后娘娘稍微提高了音調(diào)。

    小太子被擾了睡眠，很不高興，“啊……懂了，母后，神既然仁慈，那么為什么戰(zhàn)爭、饑餓永無止境呢？為什么阿霖的父親會在邊關(guān)失去雙腿呢？他們那么相信神?！?/br>
    “啪！”小太子的臉上出現(xiàn)了巴掌印，他努力把涌上喉嚨的酸澀咽下去，咽的過程很艱難，但聲音終于沒有哽咽，“還不許我說了不成，什么神啊鬼啊的，都是騙小孩的！”

    又是一巴掌，向來鎮(zhèn)定的皇后顫抖著捂住他的嘴，低聲恐嚇道：“這話你再說一遍，你父皇就不要你了！”

    “什么朕不要他了，我是最喜歡小栩的，皇后不要嚇到他了?！被实畚⑿χM來，打趣道。

    皇后松了口氣，松開捂著臨栩的手，行了禮，微笑不語。

    十一歲的孩子容易哭也容易笑，見到父皇，臨栩立刻仰起頭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父皇，母后覺得我說得不對，可是我想了想，還是認為我說得沒錯。”

    皇帝制止住想要說話的皇后，依舊溫和的笑，“小栩有自己的主意了，快說說，是什么??？”

    臨栩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最后，還加了一句，“那些說過見過神靈的，多是空口無憑，當不得真的?！?/br>
    皇帝臉扭曲了一下，聲音微沉，“這是誰教你的？”

    臨栩敏銳的察覺出了不對勁，要說的人打了個轉(zhuǎn)，咽了回去，“這是我自己覺得的，關(guān)于神靈，疑點太多啦！”說完，他還笑了兩聲，即使他后背濕透，衣服貼在身上，冷冰冰的。

    “說不說？”

    “孩兒就是自己想的，哪有什么人教我啊?！?/br>
    皇后跪了下來，哭道：“陛下，小栩還小啊！”

    其他事可以放過，唯獨質(zhì)疑神這件事，皇帝年年祭天，聲稱是與神對話，這不是質(zhì)疑他自己嘛！

    想到這兒，皇帝嘆了口氣：“小栩啊，神發(fā)怒了，為了平息他的怒火，為了國家，一月后的祭天大典，你做神使吧！”

    神使，其實就是祭品，每年祭天，都需童男童女各五十，著華服，上祭壇。祭天過后，孩子們會被天師收下，為神祈禱，是無上的榮耀，旁人窺不到。

    不是砍頭就好，臨栩恭順下跪領旨，自然沒有看到皇帝微微發(fā)冷的眼神。

    “母后，我要做神使了，據(jù)說天師已經(jīng)二百多歲了，看起來還是風度翩翩，不知道我要怎么為神祈禱呢？”臨栩感覺撿了個大便宜，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皇后眼眶紅了，抱住臨栩，咬牙道：“你不要恨我，我護不住你，現(xiàn)在你記著，以后管好你這張嘴！”

    臨栩察覺到皇后很難過，卻又不知道原因，只能安慰道：“母后，抱歉，我不知道父皇會生那么大的氣?！?/br>
    臨栩這晚在床上，聽到皇后的聲音：“怪就怪他不知輕重，本宮能怎么辦？陛下若是遷怒于本宮，我們都要完，他誅起九族可是從不心軟的，你告訴我哥，嫡子可不止一個，沒了小栩，還有小衍?！?/br>
    這是不要他了吧？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嗎？可是，這個睡覺都要抱著他才能睡著的膽小鬼有什么好！

    想到這兒，他推開睡夢中微笑的臨衍，他突然討厭臨衍，明明什么都沒做，一整天傻乎乎的，就拿走了他的太子之位，憑什么！未來國家怎么可以交給臨衍。

    沒過幾天，臨衍就知道了他要去做神使，哭成了淚人，死死揪著他衣擺，臨栩耐著性子安慰，在看到臨衍把眼淚鼻涕蹭到他袖子上時，強行推開臨衍，換衣服去了。

    這天晚上，臨衍像樹懶一樣抱著他，且啰嗦如八十歲的老太婆：“哥哥，你都沒告訴我你要走了”“據(jù)說山上風大，你要穿厚點”“到了要記著給我寫信，缺啥一定要告訴我”“哥哥，不許忘了我”……眼淚在眼眶轉(zhuǎn)啊轉(zhuǎn)，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更顯得可憐兮兮。

    “……”抱得太緊，要喘不過氣了，臨栩推開臨衍，臨衍更緊地扒過來，外送一句“哥哥不要我了嗎？”

    “要叫皇兄?！迸R栩無奈，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臨衍這小子有這么大力氣！然而還是不忍心，他一邊鄙視自己一邊卻又開了口：“你記著，以后不要哭，不要在皇宮依賴任何人，不要全身心愛了，誰也不可以?！?/br>
    “你都要走了還不讓我叫哥哥！”臨衍依舊緊緊抱著臨栩，“只是，哥哥，你不要難過了，你還有我，有母后，有父皇呢！”

    “我沒有難過?！?/br>
    臨衍不說話，認真地看著哥哥的臉，不難過怎么抖得那么厲害啊，哥哥、哥哥、哥哥，要怎么才能讓你不難過呢？

    臨衍小心翼翼地揪住臨栩的袖子，想了想，開口：“哥哥，你不要難過，我把我最愛的金彈弓給你好不好？”

    “你不要說了！”臨衍幾乎要崩潰了，“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存心的，明知道我去做了神使，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你是不是知道我沒資格是皇兄了，特意叫我哥哥氣我?。棵髦雷屛易錾袷沟木褪歉富誓负?，你偏要說我有他們！你說，你到底想干嘛？”

    “我……”

    “你閉嘴，江臨衍！都是因為你，你怎么可以還是這么無辜的表情！”臨衍真是氣到了，一口氣把話全說了。

    臨衍愣住了，話也說不出來，揪著臨栩的手無處安放，連表情也是呆著的。

    良久，臨栩嘆了口氣：“我知道不怪你，我只是嫉妒你，我……”

    “皇兄?！迸R衍不忍看他的表情，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環(huán)住臨栩的脖頸，改回稱呼。

    “你以后不要有這種心思，只當什么都沒聽到就好了。”臨栩拉開臨衍的手，沒有勇氣看臨衍的眼睛，“睡吧?！?/br>
    臨衍第一次子時之前沒睡著，他看著背對他睡覺的臨栩，簡直想把臨栩扳過來，讓臨栩臉對著他，思索了半天，他偷偷從床上爬起來，蹲在床頭，近距離看著臨栩。

    臨栩睡覺很安靜，臨衍忘了剛才的爭執(zhí)，心里有點驕傲：這么好看溫柔的人是他哥哥，不是其他人的！

    臨栩卻驀地睜開眼睛，一拳揮了上來，正中臉側(cè)！

    臨衍眼冒金星，感覺唇齒腥甜，他下意識地捂住臉，才后知后覺感到疼痛。

    “我……”臨栩以為是刺客，自然沒留情，看到臨衍嘴角的血跡，頓時慌了，沖外邊喊人。

    臨衍感覺到臨栩的緊張和擔心，不合時宜地想“哥哥果然沒有討厭我，真好?！?/br>
    然而，因為這一拳，臨栩得了個兄弟相殘的罪名，挨了十個板子。連傷都沒養(yǎng)好，就踏上了祭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