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先是?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接著傾盆而下。

    衣袖滴滴答答淌水，他?一動?不動?。

    他?看向暴雨中一朵嬌嫩的含笑，視線平靜，眸中情緒深不見底。

    第86章 086

    086

    八月的汴京城上空飄著丹桂的香氣?。

    舉目青樓畫閣, 繡戶珠簾，寶馬香車爭馳于路。

    茶樓酒肆，絲竹管弦, 伎藝歌舞，奇珍異寶，萬國游客, 往來云集。

    黃發(fā)垂髫, 怡然自樂。

    一派繁榮喧囂。

    上至皇室, 下至平民, 已然從先帝大喪中恢復(fù)。宮中時時宴會, 新帝與?新后醉生夢死, 官員府上戲樓日夜不停地唱。

    所有人都沉浸在?享樂放縱之中。

    一道驚雷忽然落在?上空，打破了盛世太平景象。

    蠻族夜襲, 勇威大將軍貪功冒進(jìn), 被誘追擊，于大雁山被蠻族二王子斬于馬上, 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蠻族一夜連下北關(guān)三城, 勢如破竹，一路向京師而來！

    舉朝嘩然。

    吳國公府。

    國公夫人于氏扶著丫鬟婆子，身后跟著三十余人, 撲到吳國公懷里, 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的敏安！老?爺, 你要給我們敏安報仇啊！害死靖安的賊人還沒抓到, 敏安又——這是要我的命?。∥也换盍?！”

    孫學(xué)桉斜倚在?窗欞上, 陰影遮住他半邊身形。

    孫柳卿站在?他身后，臉上是諷刺的笑容。

    “好了！”吳國公威嚴(yán)的臉上滿是寒意。

    于氏啜泣著低頭?, 雖不年輕，然那股楚楚動人仿佛猶存。

    “送夫人回去，好生照看。夫人若有事，我唯你們是問！”

    丫鬟婆子誠惶誠恐：“是?！?/br>
    于氏纖腰細(xì)步，顫顫巍巍，淚盈于眶：“老?爺?！?/br>
    吳國公拍拍她：“回去吧，我即刻就要入宮。此?事事關(guān)重大。”

    “老?爺萬事小心?。”

    吳國公轉(zhuǎn)身走向書房：“來人，更衣！”

    孫學(xué)桉慢悠悠走進(jìn)去：“聽說蠻族快打到京城來了？”

    吳國公冷睨他一眼：“敏安亦是你弟弟！”

    “哦？我弟弟不是四歲那年冬日被敏安推入池塘淹死了？”

    “你！”吳國公國字臉上滿是威嚴(yán)，“那是意外?！?/br>
    孫學(xué)桉笑：“您準(zhǔn)備怎么給敏安報仇吶？”

    他打量著吳國公：“您也一把?年紀(jì)了，難道要自己?上戰(zhàn)場跟蠻人拼命？聽說蠻族二王子驍勇善戰(zhàn)，你這把?老?骨頭?，怕是拼不過吧。”

    吳國公將他踢飛出去，砸在?百寶閣上，價值千金的古玩摔了一地。

    “咳咳?！睂O學(xué)桉吐出一口血，大笑，“死得好。痛快！”

    “逆子！”

    孫學(xué)桉被掐著脖子，笑個不停：“殺了我，吳國公府?dāng)嘧咏^孫，多痛快?！?/br>
    吳國公大掌一顫，眼睛里閃過一絲悲哀，快得沒有人看見。

    他一把?將孫學(xué)桉扔開，仿佛丟腌臜物一般，任他“砰”一聲砸在?地上。

    “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靖安和敏安的死與?你們有關(guān)——”他威嚴(yán)的眼睛掃過孫學(xué)桉和孫柳卿，大掌捏起一塊硯臺，捏成了碎塊，擲在?二人面前。

    “猶如此?硯！”

    他大步離開，狂風(fēng)從大開的門中卷進(jìn)來。

    孫柳卿看了一眼夜色，秀麗的臉，陰翳扭曲。

    孫學(xué)桉冷冷看他一眼：“滾！賤婢之子。”

    ＊

    對普通百姓來說，與?其擔(dān)憂蠻人什么時候打過來，不如想想今日肚子怎么喂飽。

    朝中鬧翻了天，吳國公府成為眾矢之的。

    京城百姓不過看熱鬧而已。

    大業(yè)朝自太祖打下江山，重文抑武。這些年武將凋零。

    蠻族二王子驍勇善戰(zhàn)。朝堂上推來推去，沒有人敢迎戰(zhàn)。

    帝王大怒，指著眾臣鼻子罵。

    沒辦法?，最后推出來個六十歲的老?將。

    京郊大營十萬大軍，由老?將帶領(lǐng)，北上阻擊蠻人。

    市井唏噓，我大業(yè)無人，此?戰(zhàn)危矣！

    又三年大比在?即，朝廷爭論不休，每日朝會吵得像菜市場。

    最后為安定民心?，八月九日秋闈照常。

    九日考第?一場，十二日第?二場，十五日第?三場。

    顧平章考完這日，正直中秋佳節(jié)。

    雖然戰(zhàn)事鬧得人心?惶惶，但節(jié)，怎能不過？

    老?百姓想不到那么遠(yuǎn)。

    店里生意極好，往日不舍得來買的人家，也帶著孩子來買。

    陶姜在?店中幫忙，人聲鼎沸，跑前跑后，忙得滿頭?大汗。

    準(zhǔn)備的炸雞、奶茶和方便面大半日便售空了。

    他們掛上牌子歇業(yè)?；丶疫^節(jié)。

    八月正是瓜果飄香的時候。家里葡萄下來了，廚房準(zhǔn)備了席面，其他人在?外面院子，他們一家人在?主院。

    又大又圓的紫葡萄、番邦來的哈密瓜，南邊的芭蕉，芭樂，蘋果，梨……大盤子里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嬸娘設(shè)了祭桌，帶著大家拜月，顧平章與?顧衷向親人祭酒。

    陶姜做了三道菜，分別是糖醋排骨，拔絲地瓜，紅燒rou。

    大家都愛吃。

    廚房另外做了清蒸鱸魚，清蒸螃蟹，荷塘月色，牛rou羹，各色點心?等?。

    大家吃得好不熱鬧。

    晚間，一家人坐在?葡萄藤架下賞月吹涼風(fēng)。

    順便說說最近之事。

    顧平章考得如何，自是不必問的。

    陶姜躺在?搖椅里，兩條腿不安分地晃來晃去。

    她氣?鼓鼓的。

    既然吃螃蟹，那必然有黃酒。

    顧平章不讓她喝！

    可惡。

    “無聊?！彼粗罩忻?月，嘆息。

    “我們來玩游戲好不好！”她猛地坐起。

    嬸娘：“那什么飛花令我不玩！酒最后都進(jìn)我肚子里了?！?/br>
    “不玩那個?！碧战獢[手?。

    她看一眼顧平章，莫名興奮起來。

    “我這兒有個新鮮游戲！”

    顧平章懶洋洋放下茶碗，目光平靜。

    陶姜給他看得透心?涼，仿佛小算盤都被看透了。

    她慫恿嬸娘和明?笙幾個。

    大家被她說得起了意，全都圍坐起來。

    陶姜折了一截竹子，擺在?正中。

    她指著折斷的一頭?，“我轉(zhuǎn)動它，這一頭?轉(zhuǎn)到誰，誰就要接受我的挑戰(zhàn)。挑戰(zhàn)二選一，一個呢，是我問什么，對方便要誠實回答什么，這叫真?心?話，不可以騙人！”

    “另一個呢？”

    嬸娘幾個滿臉興奮。

    “另一個，便是我讓對方做什么，對方便要做什么。這叫大冒險。”

    顧平章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