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白刃閒中過,神光靜里放
“陳方慶,真?zhèn)€再次現(xiàn)身了?” 昆侖秘境,蟠桃林邊。 古色古香的三層樓閣中。 元留子盤坐于蒲團之上,看著手中玉簡,臉色凝重。 身邊,同輩的三位師兄妹坐成一線。 前方,乃當今昆侖掌教,怯心子。 “回長老,”怯心子留著兩撇胡子,一副中年文士的打扮,氣質(zhì)儒雅,“從長安、太華山、定襄郡傳來的消息來看,扶搖真人重現(xiàn),乃是確定無疑之事了?!?/br> “長安、太華與定襄郡?”元留子瞇起眼睛,眉頭緊鎖。 “不愧是扶搖子,”同為昆侖長老的老嫗開口道:“一出山,就鬧騰了三個地方?!?/br> “這不是重點,”元留子輕輕搖頭,“能確定是扶搖子陳方慶嗎?” “詳情都已經(jīng)刻印在玉簡之中了,些許細節(jié)與過程,后續(xù)不斷會有情報送來?!鼻有淖庸碚f著:“長安皇宮中本就有昆侖弟子,還有佛宗之人傳信為證;太華山那邊,不光有弟子親眼見到,據(jù)說西南十萬大山中的毒尊,已然陷落其中,至于定襄郡……” 頓了頓,他才壓低了聲音道:“咱們派去的許多弟子,皆被那遺跡中的詭異邪念侵染了道心,據(jù)殿決子所說,連偕同子都未能幸免,還是扶搖真人親自出手,將眾人隱患點出,隨后拔除……” “那處遺跡的詭異,早已有所體現(xiàn),但未料會到如此程度,先前你是有些疏忽大意了。”元留子點點頭,語帶感慨,“不過,無論這些年,咱們與太華山有多少齟齬、沖突,但扶搖子他們這一輩,到底是道隱子師弟教出來的,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都是可以倚為道門的中流砥柱!” 說到“道隱子”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話中,明顯帶上了一些敬意。 “師兄,現(xiàn)在不是提陳年往事的時候?!崩蠇炘俅纬雎暋?/br> 元留子點點頭,收起臉上的唏噓感慨,復問道:“他既然再次現(xiàn)身,總該有異象的,祖師既去,這道門八宗之中,該是他威壓群雄了?!鳖D了頓,他又道,“淮地可有動靜?” “淮地很是平靜。”怯心子回了這一句后,也補充道:“天下宗門、派系,幾乎都知道淮地與大河的背后乃是何人,所以現(xiàn)在盡管支持、扶持各地的軍閥,卻無人敢在淮地肆意妄為,以至于時至今日,那里還在隋廷手中?!?/br> 老嫗點頭道:“當初李淵得了昆侖之允,進軍長安后,也擔憂滋擾了太華山,是在拜了太華山后,才真正領(lǐng)兵入城的。他們這一代人,多數(shù)曾親眼見得四十年前的長安事,即使沒有親眼見過,也聽父輩談及過,畏懼此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只不過四十年下來,不見其人蹤影,這股敬畏多少有些衰弱了,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重新現(xiàn)身?!?/br> “師叔說的是。”怯心子點點頭,旋即看向元留子,“長老,弟子有心要傳出玉虛令,召集各宗掌教過來共商此事?!?/br> 元留子沉吟片刻,道:“祖師既去,八宗之中,已然無人能夠制他,先前他因著種種緣故沉寂,傳聞眾多,吾等也一樣有著顧慮,如今既是重新出山,確實要鄭重對待!切記……”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 “不可與扶搖為敵!” 怯心子聞言一愣,跟著欲言又止。 但元留子根本不給他出言的機會,揮揮手:“去吧,與其他各宗好生商議。” 待其人一去,身邊老嫗卻道:“怯心子執(zhí)掌昆侖四十年,早不是那個侍奉跟前之人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今日過來,是通報于你我,你又何必要違逆其意?” 元留子搖搖頭,嘆道:“年輕一代的人不知深淺,昆侖底蘊雖厚,但太華卻有扶搖,兩宗過去有些沖突那就罷了,如今再動念頭,那是……尋死之道!” 說著,他看了老嫗一眼。 “當年,你我可是身在長安,親眼見了那一戰(zhàn)!” . . “三身雖死,卻令我知曉了歧路深淺?!?/br> 洞窟之中,花瓣四散。 金色、青色與白色的殘破光暈散落四方,那殘余的光暈倒映在陳錯的眼中,緩緩消散。 前方,三個洞窟中,寒氣、火光與狂風越發(fā)猛烈,進退之間,仿佛在醞釀著什么。 周遭,氣氛逐漸凝重。 而陳錯三道化身接連湮滅,也使得偕同子與向然神色變化。 向然忍不住道:“師叔……” “莫憂?!标愬e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決定前行,便無需瞻前顧后,更不用擔憂我?!?/br> 向然一怔。 偕同子眉頭緊鎖,心里不免警惕起來—— “扶搖子雖是出身于太華山,但走的是元始之道,修的是三花五氣,這三花乃是他長生根基的一部分,性命交修的關(guān)鍵,如今被破,不蘊養(yǎng)恢復個半年一年,恐怕無法再次凝聚,怕是戰(zhàn)力大損!此處如此詭異,連他這等人物都吃了虧!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想是這么想,但偕同子同樣未曾生出退縮之念。 “扶搖子重現(xiàn)人間的消息,怕是還沒有幾個人知曉,此處也該是他重履凡塵的第一站,他雖是我的心魔,但亦是如今站在道門巔峰之人,能獨自見他,實乃我之造化!更何況,心魔侵性命,邪念難兩分,更不可輕易遠離……” 他不由想起,終南山那一對有名的瘋魔修士。 那二人,一個自稱天下第二人,一個自稱陳氏承念者。 起先,眾人只以為那是兩個瘋癲之人,是被陳氏打擊的走火入魔了,并不當一回事,結(jié)果幾十年中,那兩人的修為卻是突飛猛進,有悖常理! 一時間,成為修行界的一大謎團。 “恐怕,那兩人能有如今的進境,確確實實是因為扶搖子之故!只是各門各宗礙于臉面和忌諱,沒人敢真?zhèn)€將此事挑明!但我今日既然得了機會,總要試一試的,不說旁的,即便只是除去心魔,也能令停滯了多年的修為有所進境!” 他正在想著。 突然。 轟?。?/br> 前方的三個洞窟驟然震動,內(nèi)里的寒氣、烈焰與狂風噴涌而出! 與此同時。 向然忽然悶哼一聲,雙目迷離,心念更是瞬間混亂! 其念頭宛如紛亂的琴弦,變幻之間,釋放出陣陣漣漪,朝著四面八方散去,竟與那三洞之中的冰火風共鳴。 這股共鳴,順著石窟層層傳遞,直達深處。 祭壇之上的三人立時有所感應(yīng)。 蒼老之聲就道:“第一關(guān)都未曾突破,就被擾亂了心境,如此一來,還不如在外圍被魑魅侵染了心智,至少不會淪為異類,墮入世外深淵?!?/br> 清脆之聲也道:“幾十年前,世外道途多被封閉,丘墟雖是少數(shù)能溝通世外諸天之處,但到底是個隕道之地,一旦淪為異類,也不見得能入世外,大概還是會淪為魍魎之一?!?/br> 二人意念交流,但忽的戛然而止! . . 三洞之前,向然rou身震顫! “此處歧路,果然還是她心中意念的投影!”偕同子體內(nèi)的邪念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又有作祟跡象,而他看著向然的眼中,滿是惋惜之意,“此子道心甚堅,天賦亦是上佳,若能按部就班的修行,儼然又是一個泠然!但現(xiàn)在,卻因外界之故,心生歧路……” “正要等這些隱患爆發(fā)出來!”陳錯卻是身子一晃,到了向然身邊,揮手之間,先是驅(qū)散了其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陣陣漣漪,而后道:“見得外景,心有感慨,那不是尋常之事嗎?即便有些風波,但我這個長輩既然在此,總要出手引導的,否則讓這些晚生后輩獨面世間風險,那就是我的失職了?!?/br> 說話間,他手中顯露出一根長笛。 頓時,笛聲悠揚,撫慰心靈。 向然紛亂的心弦漸漸平復。 連帶著偕同子心中邪念亦隨之平息,他不由暗中感慨:“這太華山護犢子的傳統(tǒng),果然也傳到了扶搖子身上,他先前一路前行,竟是刻意要相助向然撫平心念!” “師叔……”恢復了清明的向然,臉上露出慚愧之色。 “你叫我一聲師叔,那我便該盡些責任?!标愬e打斷了對方的話,在他的身后,寒氣、烈焰、狂風宛如洪荒猛獸一樣直撲過來! 陳錯的腳邊,灰霧蔓延,轉(zhuǎn)眼籠罩四周! 青色、白色、金色的三朵蓮花再次在他的頭上成型! “恩?”偕同子很是意外,“這么快便再次凝聚了三花?這也……” 蓮花衍生化身! 化身施展神通! 神通溝通虛實! 虛實破滅災(zāi)厄! 轉(zhuǎn)眼之間,三道化身斬滅三災(zāi),再次深入洞窟。 但這次,還未等洞窟中有什么變化。 “爆!” 陳錯張口吐出一個字來。 旋即,三道化身接連炸裂! 頓時! 佛光沖破了左洞! 氣浪炸裂了右洞! 神息破滅了中洞! 轟隆隆??! 三洞連帶著周遭的巖壁盡數(shù)崩塌,顯露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深淵! 無數(shù)刺耳的尖叫聲從中傳出! 隱約間,一條纖細石橋在深淵中顯化出來! 四面,一道道漆黑的欄柵接連立起,阻隔四周! 若有若無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來吧,來吧……” “好!既然你都這么說了……” 陳錯眼睛一瞇,衣袍獵獵作響,右手一揮,就有滾滾河水沸騰,仿佛他的手探入了江水之中,隨即一抽,便再次將那青銅長劍拿在手中。 隨即,陳錯攤開左手,《九歌》隨之顯化,書頁翻開,無窮祈禱之聲傳出,竟將深淵中傳出的尖叫聲蓋??! 隨即,一道道神靈之影顯化出來,皆落入長劍之中! 劍脊之上,九道神靈圖案依次浮現(xiàn)。 居于最上的,乃是充斥著崇高之意的東皇之相! “扶搖真人,你這是要……” “我等前行之處,類似于煉心之路,取得是‘道路’這種概念!我開始就說過,與其被心念左右,顯化種種景象,不如披荊斬棘,一路拔劍!現(xiàn)在,既然向然師侄已得其妙,自是無需再任由此處演化了!” 話落,他額上豎目張開! 頓時,蒼茫、古樸的氣息蔓延開來。 那眼睛之中,有一股掌控四時陰陽、看破虛妄詭異的力量迸射出來,加持于長劍。 他揮動長劍。 劍上諸相匯聚于崇高東皇之上,有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 長劍震顫,迸射出陰陽之氣! 陳錯腳下的地面驟然兩分! 一道鋒利的劍光破空而去! 沿途的一切,乃至于聲音,盡數(shù)破滅! 深淵不存,群聲盡失。 寂靜中。 神光如線,一路延伸! . . 丘墟深處,無邊黑暗中。 一顆渾圓之卵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