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言？”陳老醫(yī)生自己琢磨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個姓不常見?！?/br>
    言幼寧抿著嘴笑了笑。

    陳老醫(yī)生又問他，“你見過小鋒家里人沒有？”

    言幼寧搖搖頭，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熱，“我們……還沒到那個程度呢?！?/br>
    陳老醫(yī)生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老老實實坐在旁邊的明鋒，輕輕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這樣，總覺得只要自己感情好了，跟家里人都沒關(guān)系。問題是有些家庭吧，他就是事兒多。哎，他跟沒跟你說他們家是干什么的？”

    言幼寧仔細回憶了一下，“是做買賣的吧？”

    “哪種買賣？”陳老醫(yī)生的表情里微微流露出幾分不屑來，“支個早點攤兒賣油條、豆腐腦也是買賣，殺人越貨也是買賣。你就沒打聽打聽他家是做什么買賣的？”

    “陳伯伯?！泵麂h咳嗽了兩聲，臉上帶出了幾分告饒的神色，“時間不早了，咱走不？”

    陳老醫(yī)生沒理他，只是看著言幼寧，言幼寧似乎沒太明白他們所談?wù)摰脑掝}，濕潤潤的小眼神透著點兒茫然，像單純的小動物，傻乎乎地回視著他。陳老醫(yī)生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一個沒忍住，又追問了一句，“我估摸著你還沒考慮過他家里的情況。我這么說吧，以后如果他爹媽、他上頭那兩個哥哥全都跳出來反對，你怎么辦？”

    他問的直白，言幼寧反而聽明白了。于是抿著嘴笑了笑，神色也清明起來，“真要有那一天，他能挺住我們倆就還這樣。他要是挺不住，那就各走各的。我心里明白著呢。誰離了誰還不能活呢？”

    明鋒不高興了，“你說什么呢你？！”

    言幼寧沒理他。被陳老醫(yī)生這么一提醒，他也反應(yīng)過來了，明鋒家里是個什么情況他確實從來沒提過，雖然是因為自己不在意，從沒問過他，但是這種被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提醒的感覺，擱到誰身上能覺得爽快呢？

    陳老醫(yī)生卻連連點頭，“是個明白的孩子。行了，我跟你們一起過去看看你那個哥們兒的爺爺。我們這個歲數(shù)的人，你們做小輩的恐怕勸不動?！?/br>
    明鋒聽他終于答應(yīng)了要走，心里也是松了口氣。陳老醫(yī)生說的話對言幼寧到底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他心里有點兒沒底。他知道老人第一次見幼寧的時候正好是那么個狀況，對這孩子大概有點兒憐惜。再聯(lián)系到明家的情況，多少會疑心他受了明鋒的欺瞞，所以才會對言幼寧說出這樣一番提醒的話來。

    站在言幼寧的角度來看，這老人家全然是出于好意。但是……但是……

    明鋒不太放心地看看言幼寧，言幼寧的表情淡淡的，平靜的有些過了分，從他臉上還真看不出什么來。

    這讓明鋒的心里越發(fā)沒底。出門的時候，忍不住湊到他旁邊，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言幼寧的手。言幼寧側(cè)過頭沖著他笑了笑。他知道明鋒在為什么心煩，不過這會兒他自己心情也多少有點兒復(fù)雜，再說真想解釋什么的話，這里也不是地方。

    言幼寧輕聲說了句，“有什么話，等忙完了回去再說。”

    明鋒捏了捏他的手，“好?！?/br>
    55、只看今天

    徐向北的爺爺果然不同意住到孫子的同學(xué)家里去,閉著眼睛直搖頭，嘴里翻來覆去兩句話,一句是自己能照顧自己,哪兒都不去。另外一句是老累贅,老累贅，人老了就成了累贅，不招人待見，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徐向北是趁著他奶奶午睡溜出來的。本來打電話跟徐爺爺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徐爺爺雖然還有點兒猶豫，但是基本上還算是說通了。徐向北原以為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來了，到時候兩方人馬見個面,就把他爺爺交給言幼寧照顧幾天。言幼寧他還能信不過嗎？有他照顧自己爺爺,他也好專心忙乎醫(yī)院里的事兒。

    沒想到事到臨頭,老爺子翻悔了。這會兒誰勸都勸不動，徐向北心里不由得有些著急，又擔心奶奶醒來身邊沒人照顧，大冷天的硬是出了一腦門子汗。言幼寧也和聲細氣地說了半天好話，無奈老爺子聽不進去，怎么說都不松口。幾個人正沒辦法，就聽陳老醫(yī)生嘆了口氣，“老哥哥，你就這么一個孫子嗎？”

    徐爺爺一開始沒注意到有這么一個人跟著進來了，聽見他說話，睜開眼睛看了看他，沒吭聲。

    陳老醫(yī)生說：“我也有兩個孫子，都在國外，一個忙著念書一個忙著辦實業(yè)，幾年也見不著一面。更別說跟在身邊照顧了。老哥哥好福氣啊?！?/br>
    徐爺爺瞟了一眼站在身邊一臉憔悴的徐向北，臉上泛起疼惜的神色。他們老倆口不止是只有這么一個孫子，更是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大孫子一眨眼就長大了，變成了能抗事兒的男子漢，家里家外，都得靠著他照顧了。其實，眼瞅著這么個孩子每天忙忙活活，醫(yī)院家里兩頭跑，連上學(xué)都耽誤了，他能不心疼嗎？但是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思量，自己的孫子被拖累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兒，但是現(xiàn)在他還把孫子的小哥兒們也給拖累了，這怎么能行呢？

    “老哥哥你不想跟小年輕們住，這我理解?！标惱厢t(yī)生在他身邊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一臉的感同身受，“咱們這個歲數(shù)了，哪里愿意給小輩們添麻煩呢。”

    徐爺爺嘆了口氣，“孩子的好心我都懂。小言這孩子小北也說過，是個好孩子?？墒恰?/br>
    陳老醫(yī)生擺了擺手，“咱們這個年齡就是跟他們小年輕的住不到一起去。我大孫子在家住的時候，我起來遛早都得悄悄的，他們都夜貓子似的，晚上不睡，早上就愛睡個懶覺。一日三餐都跟我趕不到一個點兒上。”

    徐爺爺看看站在陳老醫(yī)生身邊的言幼寧，眼里微微有些歉意，“小言啊，不是爺爺不識好歹，實在是人老了，事兒也多，不想給你添麻煩?！?/br>
    言幼寧正要說話，就被陳老醫(yī)生擺擺手攔住了。

    “要不這樣。”陳老醫(yī)生說：“老哥哥干脆搬到我那里，跟我做個伴兒吧。我老伴兒早走了，兒女都不在身邊，家里除了我就只有一個幫忙做家務(wù)的保姆。老哥哥你看行不行？”

    徐爺爺猶豫了。

    “我每天也就是早上起來在周圍走一走，侍弄侍弄菜地，下午跟小區(qū)里的老鄰居們下下棋，日子簡單著呢。”

    “你還弄了菜地？”徐爺爺眼睛亮了亮，“這城里的地金貴著呢，怎么種的這是？”

    “我有個院子，”陳老醫(yī)生說到這個自己就樂了，“房子買的早，就占了這點兒便宜。我自己搭了個塑料棚，種了不少菜呢?！?/br>
    徐爺爺動心了，“大棚搭著可是有講究的?！?/br>
    “我自己瞎弄的?！标惱厢t(yī)生笑著說：“老哥哥要是懂行，跟我過去瞧瞧？也省得你這大孫子還得顧著你，成天兩頭跑。你看，大小伙子都累瘦了。其實醫(yī)院的事兒你干著急也幫不上忙，在家呆著，不是給孩子添心事嗎？這種時候你得把自己照顧好了，讓孫子安心守在醫(yī)院里照顧你老伴兒，要不你老伴兒躺在醫(yī)院里，她那心也不踏實。你說是不是？”

    徐爺爺艱難地點頭。

    “那走吧?！标惱厢t(yī)生甩著手臂站了起來，“我跟這倆孩子是熟人，算是他們的長輩。你孫子跟這個孩子又是小哥兒們，說起來都不是外人。老哥哥你就在我那里就踏實住著，我還琢磨著過兩天組織一幫老廢物去南溪釣釣魚、踏踏青呢?！?/br>
    看到徐爺爺臉上終于露出點兒笑模樣，徐向北忙不迭地向陳老醫(yī)生道謝，又拍了拍言幼寧的肩膀，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言幼寧也反手拍了拍他，指著明鋒介紹說：“吶，介紹個人給你認識，這是明鋒。這是我同宿舍的哥兒們，徐向北?！?/br>
    兩個男人各懷心思地握了握手。徐向北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這個男人。說實話，言幼寧這事兒要是放在平時，自己估摸著怎么也得泛點兒別扭：跟自己鐵成這樣的好哥兒們，平時也沒見他有多么異于常人的愛好，怎么就不聲不響地給自己弄了個男朋友呢？！

    然而巧的是在這么一個節(jié)骨眼上知道這件事，他這心里光想著怎么安置自己爺爺最合適了。“男朋友”這個名詞而給他的沖擊還真沒有多大。等到這兩個人肩并肩地站在自己面前了，徐向北覺得，自己還真是沒什么可別扭的了，其實回過頭想想這也是人家自己的隱私，跟你說了是真心拿你當哥兒們，不說的話，從兩個人的交情上說也真礙不著什么。

    言幼寧再拍拍他，“你安心留在醫(yī)院照顧奶奶，我讓人給你送飯，有什么要忌口的你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告訴我。爺爺這邊有陳老先生呢。我每天下了課就過去看他。你放心吧。”

    徐向北抿了抿嘴角，露出一個笑模樣。他的臉色依然憔悴，但看上去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亮光，“幼寧，我沒什么不放心的。跟你，我就不說謝了?！?/br>
    言幼寧也笑，“真說了看老子不抽你！”

    把兩位老人家送回陳家，又陪著他們嘮了會兒嗑，一起吃了晚飯，眼看著徐爺爺身心放松地適應(yīng)了新環(huán)境，言幼寧和明鋒這才告辭出來。

    明鋒憋了一肚子話，可是等他繞過車頭上了車，才發(fā)現(xiàn)言幼寧歪著頭靠在副駕駛座上，一副“我在睡覺，請勿打擾”的架勢。明鋒心里有點兒窩火，但是又舍不得真的把人搖晃起來聽他的解釋……再說有什么可解釋的呢？

    如果不是陳老醫(yī)生今天提起來，明鋒到現(xiàn)在都不會覺得所謂的家庭問題會對他和幼寧的交往有什么影響。言幼寧沒有提過，自己也沒想著要主動跟他談?wù)?。或者就像言幼寧說的那樣，他們的感情還沒到那個程度？他自己也覺得和言幼寧之間的交往還沒達到要了解家庭背景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