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臺(tái)子上站了個(gè)說書人，正口沫橫飛地講著故事，他們剛進(jìn)來的時(shí)候說的是前朝許公子的《長留記》，這是老折子了，荊鴻已聽過無數(shù)遍，不過看夏淵興頭大得很，他便沒再多言，陪著去了。

    誰知帶他們下去時(shí)，那說書的換了個(gè)新折子，剛開了個(gè)頭，叫《雙王亂》。起初夏淵聽得還挺帶勁，后面越聽越不對(duì)，他問荊鴻：“這……說的是我？”

    荊鴻無奈道：“民間常以宮中紛爭為本編撰故事，換了名字朝代，隨口說說而已，你別放在心上?！?/br>
    夏淵自嘲地笑笑：“給百姓當(dāng)個(gè)樂子也沒什么，只是聽到這故事把那太子說成個(gè)扶不起的阿斗，又把兩個(gè)王爺描繪得那么無情jian詐，什么‘雙王處心積慮、合謀欲反，絲毫不念兄弟之情’，說得跟他親眼看到似的，反而把那什么李國丈說成是忠君本分、匡扶幼主的大賢臣，真是怎么聽怎么憋屈。”

    荊鴻安撫道：“這些故事大多源自流言傳聞和人們自己的臆想，作不得準(zhǔn)，他們不知道真相，只是茶余飯后當(dāng)個(gè)樂子罷了，殿下若是不想聽了，我們便回去歇息吧?！?/br>
    “不，我想再聽聽?！?/br>
    夏淵不肯走，一直聽到那說書人一拍驚堂木：“……那小皇帝雖說是帝星轉(zhuǎn)世，但尚不足周歲，幼年喪父，舉步維艱，今后該如何立身治國？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br>
    夏淵閉了閉眼，只覺得那些話句句戳著他的心。

    那是他的親生兒子，如今被惡人cao控，他如何不心疼。

    荊鴻看著夏淵轉(zhuǎn)身上樓的挺直背影，終是沒有再跟去安慰。他知道，此時(shí)誰也安慰不了他，堂堂太子，被背叛，被追殺，被迫骨rou分離，流落至此，他的隱忍，他的憤怒，旁人難以知其萬一。

    可夏淵亦是他此生最重視之人，他如何不心疼。

    若是能再幫到他一點(diǎn)，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荊鴻攏袖，心中有了定奪。

    第57章 他來了 …

    孟啟烈早起下樓，正巧碰見蕭廉和顧天正，“早啊?！?/br>
    顧天正點(diǎn)了點(diǎn)頭，“早。”

    蕭廉沒理他。

    三人同坐在一張飯桌上，小二給他們上了早點(diǎn)，一屜rou包，一屜菜包，一屜豆沙包，三碗稀飯。孟啟烈食指大動(dòng)，伸手拿了個(gè)rou包。

    蕭廉瞥了孟啟烈一眼，孟啟烈無辜回望，“怎么了，”

    蕭廉道，“沒什么?！?/br>
    孟啟烈把包子往嘴里送。

    蕭廉筷子指了指那個(gè)包子，“真是一個(gè)死蒼蠅黏上面了，剛還以為看花了眼?！?/br>
    孟啟烈一陣惡心，手一松包子掉了，蕭廉就勢用筷子一抄，把那只包子放回籠屜，轉(zhuǎn)眼那屜rou包子就到了顧天正面前。

    孟啟烈：“……”

    顧天正：“……”

    蕭廉自己攬了一屜菜包子：“趁熱吃?！?/br>
    孟啟烈看著僅剩的豆沙包：“我不吃甜的?！?/br>
    顧天正見氣氛有些僵，心里過意不去，要分給孟啟烈一個(gè)rou的，被蕭廉擋了回去：“出門在外，有什么好挑的?！?/br>
    孟啟烈一摔筷子：“嘿你還惡人先告狀！還把不把我這個(gè)將軍放在眼里了！”

    蕭廉哼了聲：“我是你的下屬，不是你的小廝。還有，身為將軍就要有將軍的樣子，要有點(diǎn)眼力見，沒事不要瞎轉(zhuǎn)悠，不要干涉別人的私事，免得惹人厭?！?/br>
    孟啟烈還要發(fā)作，蕭廉又補(bǔ)了一句：“忠言逆耳，可惜有些人聽不進(jìn)去。肚量如此小，難怪只能做個(gè)‘小將軍’?！?/br>
    “我……”孟啟烈閉眼吸氣，眼皮上的針眼隱隱刺痛。

    “我去拿點(diǎn)小菜來?！笔捔焕頃?huì)他，徑自去取小菜。

    孟啟烈趁機(jī)轉(zhuǎn)向顧天正：“他怎么能拽成這樣，我發(fā)現(xiàn)這人對(duì)你和對(duì)別人完全是兩種態(tài)度，有時(shí)候我都懷疑是不是兩個(gè)人?！?/br>
    顧天正不知該如何接話：“他……嗯……他以前對(duì)我也這樣。”

    夏淵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那他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不對(duì)你這樣的？我怎么不知道？”

    顧天正嚇了一跳：“殿下……不，蕭廉只是……”

    “行了，我說著玩的?！毕臏Y也在這桌坐下，“我對(duì)你們的事沒興趣，也不像有些人，沒有眼力見，還沒事瞎轉(zhuǎn)悠。”

    孟啟烈給擠兌得都快哭了，趕緊岔開話題：“哎？荊鴻呢，還在睡嗎？”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gè)夏淵臉就黑了。

    昨晚上荊鴻怎么也不肯跟他睡一間房，今天早上去敲門，又說有事要忙，不給他開門，還讓他別管他，叫他自己出去玩，夏淵氣得都想一腳把那房門給踹飛。

    夏淵哼了一聲：“關(guān)你什么事？我都管不了他還輪得到你管？”

    孟啟烈立即埋頭喝稀飯，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賭氣歸賭氣，夏淵臨出門的時(shí)候還是把顧天正留下保護(hù)荊鴻，自己一身布衣出去溜達(dá)。他來蔗溪的目的，一是為了輾轉(zhuǎn)躲避逆臣的追殺，二是想給自己挑件兵器——既然要參加天下武斗大會(huì)，總該給那個(gè)蒙秦王留下一個(gè)深刻的印象。蔗溪能工巧匠數(shù)不勝數(shù)，他相信定能找到一件趁手的。

    夏淵信步閑逛，這條街走到頭，沒看到兵器鋪?zhàn)樱故强吹搅嘶拾瘛?/br>
    皇榜周圍圍了許多人，有人怒罵，有人扼腕，有人就是湊個(gè)熱鬧，夏淵借著體格優(yōu)勢擠了進(jìn)去，一看之下，五雷轟頂。

    皇榜上貼了兩張告示。

    一張是先皇駕崩的訃告，另一張上寫著，華晉新帝夏瑜，割讓了四座軍州給蒙秦國，以示修好，其中包括邊境的天塹望江城。

    “混帳?。　?/br>
    他知道聶老賊與蒙秦有勾結(jié)，但怎么也沒想到，華晉竟是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jià)。割讓望江城綿延八十里的江岸，無異于將華晉的半壁江山送入虎口！

    夏淵攥緊拳頭，只覺得自己無能至極。

    他不得不承認(rèn)，宇文勢的確深謀遠(yuǎn)慮，荊鴻提醒得沒錯(cuò)，這個(gè)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直擊要害的，這局棋他處處潰敗，若想要反敗為勝……荊鴻將自己悶在房里一整天，要不是能聽到一些細(xì)微的響動(dòng)，顧天正幾乎要以為這房里沒人，他不知道荊鴻在干什么，不敢打擾，就一直守在隔壁。

    午飯時(shí)，顧天正見荊鴻仍沒有出來的意圖，想了想，還是敲了門。

    里面回應(yīng)：“進(jìn)來吧?！?/br>
    顧天正看到荊鴻正伏案疾書：“大人，你在寫什么？”

    荊鴻咬著筆桿，回答有些含糊不清：“唔，沒什么，一些私事。”

    顧天正沒有多問，放下端來的飯食就出去了。

    孟啟烈問：“他還不出來？在干什么呢？”

    顧天正：“在寫東西，說是私事。”

    孟啟烈小聲道：“私事？難不成又在給那個(gè)什么蒙秦王寫信？”

    顧天正沒說話，他不喜歡在人背后嚼舌根，況且他也不認(rèn)為荊鴻會(huì)給太子殿下帶來危險(xiǎn)?？粗蠁⒘屹N到門縫上偷窺的猥瑣身影，顧天正深深覺得，早上太子和蕭廉?dāng)D兌這人的話真是對(duì)極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

    孟啟烈直起身，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閑得無聊，不是真的懷疑他?！?/br>
    半個(gè)時(shí)辰后。

    孟啟烈借著端茶送水的理由從荊鴻的房間繞了一圈出來，他驚魂未定地對(duì)顧天正說：“我跟你說哦，你不要說出去，我是看你嘴巴最嚴(yán)實(shí)才跟你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