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_分節(jié)閱讀_30
他瞪著窗前靜靜地養(yǎng)精蓄銳的杏花,一直到了后半夜。 夏淵用被子蒙住頭,懊惱地想,要不明天還是讓荊鴻給自己弄糖水喝吧。 他還是得荊鴻在身邊才安心,這點逞強的面子不要也罷。 次日早朝,夏淵因為前一晚沒睡好,站在那兒直打瞌睡,上下黏在一起了。當然,其實他打不打瞌睡都沒關系,本來也沒人指望他參與國事的討論。 然而今天他睡著睡著猛地驚醒,只因為聽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謝青折。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對這個名字如此在意,總之就在那一瞬間,他清醒了。 一位武將進諫道:“近日邊關來報,說有不少蒙秦人進入甌脫,陛下,蒙秦近年來屢有動作,臣以為,我們應當嚴加防范,派一隊邊關軍去甌脫,調查他們意欲何為,如有對我國不軌之心,即刻鎮(zhèn)壓?!?/br> 皇帝皺眉:“蒙秦人進入甌脫?蒙秦的軍隊嗎?” 武將答道:“回陛下,不是軍隊的人,看樣子只是尋常平民,但他們一入甌脫城就開始挑事,很是引人注目?!?/br> 皇帝一聽不是駐軍,心就放下一半:“挑事?他們干什么了?” 武將如實稟告:“他們四處大擺比武擂臺,說是要評出個天下高手排行。” 皇帝冷哼:“哼,不過是些江湖人逞兇斗狠,不足畏懼。” 武將猶豫了下:“陛下,若真的只是一群江湖人瞎鬧騰,那自然沒什么大不了的。臣擔憂的是,這莫不是那蒙秦王的試探。當年駱原之戰(zhàn),蒙秦的軍師謝青折以‘圍城而不入’的戰(zhàn)術將甌脫之爭一拖就是數(shù)年,而此時蒙秦突然開始在甌脫挑事,事有蹊蹺啊?!?/br> “謝青折?”皇帝道,“他不是死了嗎?” “據說是死了,但他既能在當時把局面強行控制,想來必留有后招。那蒙秦王也是狼子野心,等了這么些年,斷不會就此善了。” 皇帝沉吟:“此事再議吧,蒙秦并沒有駐軍在甌脫,我們貿然出兵鎮(zhèn)壓,恐遭他國非議。暫時靜觀其變,看看越齊那邊如何應對再說?!?/br> 武將只得退下:“是?!?/br> 不止夏淵,立于下首的荊鴻也是心中一凜。 蒙秦人在甌脫挑事,那絕不會是巧合,也不是江湖人的逞兇斗狠。他隱隱猜到宇文勢要做什么,只是沒想到他的動作這么快。 下朝后,夏淵拽著荊鴻問:“甌脫到底是個什么地方,為什么大家都在爭?” 難得他對國事這么關心,荊鴻解釋道:“甌脫是連接塞外和中原的咽喉,呈半環(huán)狀,同時與華晉、蒙秦、越齊和封楚接壤,雖不與衛(wèi)燕相鄰,但也是衛(wèi)燕通商要道的必經之處。百余年來,甌脫不屬于任何一國,是個獨立的邊荒之城,爭得它,就相當于打開了直取別國的大門,因此華晉和塞外四國對它都十分重視?!?/br> “哦,那剛剛朝上說的那些蒙秦人又在干什么?” “他們……”荊鴻遲疑了下,反問道,“殿下,據李將軍所說,那些人正在甌脫鬧事,你覺得如果華晉這時候出兵干預,會怎樣?” “我覺得啊……”夏淵想了想,“我覺得其他國家的人肯定不會同意,我們出兵的話,他們以為我們要爭奪甌脫城,肯定也坐不住了,然后可能就會打起來,一團亂?!?/br> “正是如此?!鼻G鴻道,“對甌脫不可用兵,不可強取。那里多是些刀口舔血的江湖兒女,可以先憑借江湖兒女的作風深入進去,這樣的民間行為也不容易引發(fā)他國的警惕。我想,這應該就是蒙秦王此舉的真正用意?!?/br> 夏淵仰頭看他:“這是那個謝青折想出來的法子嗎?如果真是這樣,那荊鴻你不是跟那個謝青折一樣厲害嗎,你也想到了??!” 荊鴻避開他的目光:“殿下多想了,我……我只是根據現(xiàn)下的情形猜測的,未必正確,跟謝青折更是不能比?!?/br> “誰說的,我就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晚間,夏淵支支吾吾地讓荊鴻留下陪他睡覺,荊鴻沒多說什么,照舊給他煎了糖水,只是這次他又往其中加入了血劑。 他的血劑是解瘴符文的藥引,喂飽了夏淵腦中的那只癡魘蟲,那蟲便暫時沉睡,不會在夏淵腦中釋放毒素,待時機成熟,再想辦法引出。 解瘴之事不能再拖了—— 子嗣將出,若是個兒子,對夏淵而言有利也有弊,利在于長子嫡孫可以讓他們的地位相對穩(wěn)固,弊在于皇位對他自身的保護就降低了很多,因為那個孩子的排位在二皇子之前,太子身后的利益集團很可能會放棄他而直接選擇那個孩子。 所以夏淵早一日恢復心智,就能早一日好好面對朝中的局勢。 荊鴻將湯碗遞給夏淵,夏淵喝一口,嘆道:“哎?方子換回原來的了?哈……果然還是這個味道的好喝?!?/br> “嗯,看你不喜歡后來的方子,就換回去了?!?/br>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沒多久,nongnong的睡意襲來,夏淵的眼皮就闔上了。 夏淵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荊鴻給他掖好被子,在榻邊定定看了會兒,自語道:“殿下,我讓你失去的,都會還給你。” …… 荊鴻離開太子寢殿,他沒有看見,在轉身時,夏淵半睜眼睛,望著他的背影。 夏淵聽到了那句話,但沒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夜深入夢,夏淵又夢到了那個陪他看煙花的人。 這一次他們不在那個即將下雨的山坡上,他們在一間灰暗的房子里。 他抬頭,看見一張香案,香案上供著一尊寶相莊嚴的佛像,那人就站在香案旁。佛龕一側,放著幾枝盛開的杏花,他記得那是自己折來送給他的。 那人的面容比以前的夢境里清晰了些,他能看到那人臉頰上的一顆淡褐色的小痣,但眉目依舊模糊,他看不清他的雙眼,不知道那人是怎樣看他的。 他開口,還是那把稚嫩的童音:“我怎么睡著了?” 那人沒有回答他。 他又問:“煙花已經放完了嗎?” 那人“嗯”了一聲。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一只很小的手,他想去拽那人的衣袖,那人讓過了他的手。 “對不起?!边@是那人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那人在他面前蹲下來,撫了撫他的后頸。 隨后,便是鉆心刺骨的疼痛,好像脊椎和頭顱被人生生穿了一個洞,他痛得大叫,在地上翻滾求饒。 他用嘶啞的童音哭喊著:“救救我!謝哥哥,救救我!我好疼!” 他抱著頭,痛到極致卻無法暈厥過去。 “?。。?!” 他的喉嚨喊破了,咳出血來,雙眼中滲出血滴,混著淚水而落。一切都變成了暗紅色,那種令人絕望的顏色。 那人就站在他身邊,默默地看著他,不出聲,更不救他。 直到他筋疲力盡,感覺腦袋都不屬于自己了,無法再思考,無法再回想…… 從此他的世界,就是一片混沌。 夏淵醒來,是個晴朗的早晨。 他走到窗前,看到那幾枝杏花安安靜靜地活在瓶子里,有幾個花苞微微張開,綠萼中淺破了一點瑩白。 一瞬間,它們跟夢境里的那些杏花重疊到了一起。 他把它們拿出來,一根一根地折斷。 連同瓶子,摔碎在窗外。 他記得那場夢,也想起了那個人是誰。 他緩緩念出那人的名字:“謝、青、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