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_分節(jié)閱讀_5
眼下王少爺是看透了,這太子簡直就是灘扶不上墻的爛泥,輔佐他絕不會有什么出息。于是一番鬧劇過后,只剩下了默然站在一邊的荊鴻。 太子看夠了戲,側(cè)身望他:“就差你啦,你有什么絕活么?” 荊鴻哂然:“草民沒什么特別擅長的,就唱首打油歌給殿下聽吧?!?/br> 夏淵此時站得有點(diǎn)累了,索性坐在了大殿的臺階,手中的杏花枝百無聊賴地戳著地面,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隨你便?!?/br> 荊鴻手上閑閑打著拍子,當(dāng)真隨便唱了起來:十載別離鳳凰兒,白玉手板落盤螭。 莫道從來蔭數(shù)國……莫道從來蔭數(shù)國…… 剛唱兩句他就似忘了詞,眉眼一轉(zhuǎn),瞥見那根快給太子戳爛的樹枝,徑自胡編下去:莫道從來蔭數(shù)國,直用東南一小枝。 他日公子出南皮,駿馬翩翩西北馳…… 唱到這句,他上前蹲身拿過太子的杏花枝,作了個策馬揚(yáng)鞭的手勢。那模樣有些滑稽,與他的書生外表著實(shí)不符,卻又隱隱透出一股自然蕭殺之氣。 太子被他逗樂了,便沒在意荊鴻逾矩的舉動,他少年心性,對騎馬打仗之事十分感興趣,加上不知為何,他對那“白玉手板”的說辭有些在意,心中竟隱約有塊玉板的模糊形狀浮現(xiàn),因此這幾句唱詞倒是聽了進(jìn)去。 一旁的太傅卻是哭笑不得,他萬萬沒料到,平日里管教自己甚嚴(yán)的愛徒居然還有如此不羈的一面,而且是在這大殿之上。再看他對待小太子的態(tài)度,似是有意親近,太傅不禁暗忖,莫不是鴻兒他……真心想進(jìn)這東宮? 此時荊鴻已唱到最后一闕,他聲音清澈蒼然,身姿挺拔,一唱一頓,架勢煞是好看,然而又忘了詞:“誰言丈夫無意氣……誰言丈夫無意氣……” 太子拍腿取笑他:“你這人,怎地這么笨?這幾句詞都記不住嗎?” 荊鴻也不著惱,淡淡笑著,翻手將那樹枝平舉在額前,垂首唱出最后一句:“誰言丈夫無意氣,雛鳳初鳴會有時?!?/br> 殿上眾人俱是一怔。 在荊鴻唱出這最后一句時,忽然從他袖口中飛出一只五彩斑斕的鳥兒,停歇在他手中的杏花枝上,那鳥兒啞著嗓子學(xué)舌:“雛鳳初鳴會有時。雛鳳初鳴會有時?!?/br> 這句話,太子聽懂了。 他知道自己頭腦不太靈光,他也知道,自己坐上這個太子的位子,有多少人不服,又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就連他自己也常常想,父皇六個兒子,為什么偏偏選了他? 自登上太子之位,幾乎每晚他都會被噩夢驚醒。他夢見自己被兄弟殺害,被權(quán)臣逼宮,那揮之不去的不安和恐懼,終日籠罩著他。 但此刻有這樣一個人告訴他:雛鳳初鳴會有時。 這個人,大概是除了死去的母后以外,唯一對他有所期待的人吧。 夏淵收斂起玩鬧姿態(tài),仰頭看著他道:“這是我昨日才得到的會說話的鳥兒,它怎么會在你的袖子里?你會變戲法嗎?” 荊鴻搖頭,將樹枝連同鳥兒一并獻(xiàn)給他:“戲法,草民略知一二。說到底,還是這鳥兒有靈性,懂得擇木而棲?!?/br> 夏淵逗了逗鳥,哼唱起了方才那首歌—— 十載別離鳳凰兒,白玉手板落盤螭。 莫道從來蔭數(shù)國,直用東南一小枝。 他日公子出南皮,駿馬翩翩西北馳。 誰言丈夫無意氣,雛鳳初鳴會有時?!咀ⅰ?/br> 這一段,夏淵竟大半都記住了,他對面前這人端起架子,卻眉眼含笑:“你這人,笨是笨了點(diǎn),卻有意思得緊?!?/br> “承蒙殿下夸獎。” “你叫什么?” “回殿下,草民荊鴻?!?/br> 后世對這君臣二人的初識,有諸多猜想,這場太子輔學(xué)的選拔考試,被人們傳頌得神乎其神,有說太子“大智若愚”,有說荊鴻“袖里乾坤”,就連那只名叫“狗腿子”的鸚鵡也被傳成了鳳凰靈鳥。 其實(shí)一切都再簡單不過。 在夏淵看來,荊鴻是那五人中唯一一個不賣弄自己的文采,只一心引導(dǎo)他、相信他、為他著想的人。而對荊鴻來說,夏淵是他此生唯一未能償還的債,他無法逃脫,也甘愿領(lǐng)受。 【注】:南北朝 庾信《楊柳歌》改編。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yù)告: 不知怎么的,太傅突然有種嫁兒子的錯覺。 第4章 圣三問 太傅的心情很復(fù)雜。 礙于禮法,他從不對太子的學(xué)識品行說三道四,但其實(shí)在他心目中,這位太子就是朽木一塊,若是別人來當(dāng)這個輔學(xué)也就罷了,他管都懶得管,可現(xiàn)在是要把自己最疼愛的小徒兒送進(jìn)朝陽宮,前路是福是禍連他都說不準(zhǔn),太傅著實(shí)舍不得。 去往天錦殿的路上,太傅躊躇再三,還是拉住荊鴻道:“鴻兒,你若想為官,為師他日必定傾力為你舉薦,無需勉強(qiáng)自己……” 荊鴻笑著截斷他話頭:“師父,多少人擠破了腦袋要進(jìn)這東宮,徒兒好不容易得了機(jī)會,您怎么反倒要拉我出來?” “宮闈多紛爭,為師是怕你深陷其中,到時縱然想拉你脫身,亦是無法啊?!?/br> “師父切勿煩憂,荊鴻既是選了這條路,便不會后悔?!?/br> 太傅看他淡然面容,長嘆一口氣:“日后想必是喝不到你沏的茶了?!?/br> 荊鴻俯首一拜:“師父哪里的話,往后師父在太學(xué)殿教授太子,每日都可見到徒兒,徒兒定會親手為您奉茶?!?/br> 太傅想到那沁人心脾的溫茶,略感欣慰,撫著他的手叮囑:“如此甚好。鴻兒,但凡遇上什么難事,記得跟為師說,為師一定竭盡所能幫你疏通?!?/br> 荊鴻心中熨帖,感激道:“徒兒知道,多謝師父?!?/br> 兩人一路行來,太傅停下腳步:“這便是天錦殿了,不用緊張,隨我進(jìn)去吧。” 皇帝倚著榻,臉色有些灰白,因?yàn)橛洅焯诱羞x輔學(xué)之事而未能睡好,聽得太傅拜見,睜眼坐正,上下打量了荊鴻一番:“便是他了?如何選的?” 太傅將先前殿上的情形向皇帝一一稟報,又向皇帝鄭重舉薦了荊鴻,直把他夸得才高八斗,猶如文曲星下凡,荊鴻在一旁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帝聽完后嗯了一聲:“既是太子親選,又是愛卿力薦的,想來不會是個庸才。愛卿為此事忙碌了這些時日,辛苦了?!?/br> “能為陛下分憂,是臣的福分?!?/br> “這孩子還是你的親傳徒兒吧,歸根結(jié)底還是愛卿教導(dǎo)有方,朕已命人備下重賞送往太傅府,以慰你勞苦功高?!?/br> “臣惶恐?!辈恢趺吹模低蝗挥蟹N嫁兒子的錯覺。 “折騰了一上午,想必愛卿也累了,這便回府休息吧。荊鴻從即日起就在東宮擔(dān)任太子輔學(xué)一職,朕還有幾句話要與他說?!?/br> “是,臣告退?!惫皇羌迌鹤影 敌闹衅?/br> 臨行前太傅萬般不舍地看了小徒弟一眼,荊鴻回之以安撫的一笑。 屏退內(nèi)侍,殿門重重闔上,皇帝的聲音在肅靜的殿內(nèi)被放大了:“荊鴻,從此刻開始,你我便是君臣,朕有三個問題要問你?!?/br> 荊鴻恭敬拜伏在地:“陛下請問?!?/br> “你可知朕設(shè)立太子輔學(xué)一職是何用意?” “臣以為,陛下是希望有人陪伴太子讀書習(xí)武,修身養(yǎng)性?!鼻G鴻答完這句,見皇帝并不滿意,遂補(bǔ)充道,“此人須得品行正直,又能審時度勢,不歸屬朝中任何勢力,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太子殿下,方可忠心侍奉,絕無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