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姜漱玉嘻嘻一笑,心說,這我知道。 畢竟她去年也帶著皇帝出來秋獵了啊。 還記得去年皇帝曾說,以后年年帶她出來。她那時還不以為然,誰能想到以后很有可能成真呢。 想到這里,姜漱玉心念微動,悄悄掀開車簾,探出腦袋去看趙臻。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趙臻單手握著韁繩,回眸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腦袋縮回去。 姜漱玉挑了挑眉,燦然一笑。 陽光灑在她臉上,格外美好。 趙臻勾了勾唇角。待她放下車簾后,才轉(zhuǎn)回頭去。 兩人這動作不算隱秘,有心人自然看在眼里。 信王趙鈺今年也跟著來參加了秋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而且有意無意會留心皇帝的舉動。所以,皇帝與一女子“眉目傳情”的過程,他看得清清楚楚?;实刍仡^時的表情更是深深地印在了他腦海里。那樣溫和,分明蘊(yùn)藏著無限的情意。 趙鈺忽然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皇帝為什么要跟一個女人眉目傳情? 難道皇帝對那個女人有意?可是皇帝自己,不就是個女人么? 趙鈺的心狂跳著,一時間思緒千轉(zhuǎn)百回。他忍不住再次看向皇帝,這次從他的角度看見的,是皇帝的側(cè)臉:鼻梁高挺、下巴堅毅,喉結(jié)分外明顯。如果不知前情,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個容顏昳麗,氣質(zhì)清雋的男子。 他心中一凜,忙說不對不對,這是皇帝用了什么手段掩飾。若非如此,又怎能瞞過大家這么多年?太廟祭祀時,他還親眼見過皇帝刻意加厚了的靴子呢。 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趙臻視線轉(zhuǎn)到皇帝的腿上,可惜對方騎在馬上,視線遮擋,他也看不清楚。 與信王并駕而行的是宗室子趙策,他笑道:“或許很快就要再有個娘娘了?!?/br> “什么?”趙鈺心頭一跳,“這話怎么說?”他清了清嗓子:“皇上說了取消選秀?!?/br> 趙策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此一時彼一時。王爺沒聽說么?皇上如今在湯泉宮里,還儲了一個美人?!?/br> “啊?”趙鈺驚愕。 趙策笑得曖昧:“男人么,大家都懂得。就算是夫妻情深,也斷沒有永不續(xù)弦的道理。王爺剛才不也看到了么?” 是,趙鈺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但他內(nèi)心深處無法相信。他動了動唇,脫口而出:“皇上是男人么?” 趙策瞪大了眼睛,雙眸中滿是詫異:“你這說的什么話!皇上不是男人,難道還能是女人?。∧氵@話要讓人聽見……嘖嘖……” 他不再理會信王,輕揚(yáng)馬鞭,向前駛?cè)ァ?/br> 一直到這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安營扎寨,趙鈺都還在想著皇帝的事情。 其實他基本都已經(jīng)認(rèn)定了皇帝從小女扮男裝,所謂的寵冠后宮的鄭氏,只是皇帝用來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才會有鄭氏出事后,皇帝取消選秀一事。他之前都已經(jīng)找了一些“證據(jù)”,比如身上的清香,比如紅糖水,比如忽然消失不見的喉結(jié),比如只有一個妃嬪,比如拒絕漠北第一美人,比如穿著加厚的靴子來維持身高,比如那張昳麗的臉…… 他甚至還在謀劃著讓皇帝神不知鬼不覺“死去”,換個人登基。畢竟趙家子孫尚未死絕,斷沒有讓女人做皇帝的道理。 此次外出秋獵,不在宮里,他還想借機(jī)做點什么?!獢z政王舊部雖然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他手上也不是沒一個可用的人。他掌握著皇帝最大的“秘密”,逼其假死退位,也不是毫無可能。 但現(xiàn)在,他竟然有些猶豫了。 —— —— 寧陽公主的營帳就在皇帝營帳附近。 安頓好后,天已經(jīng)微黑。 隨行的御廚做好了飯菜端來。姜漱玉陪著公主用了一些。奔波了一天,她們胃口都比平時好一些。 用罷餐飯,寧陽公主才道:“皇上就在附近,你不去陪陪他?” 姜漱玉也想皇帝了,但還是矜持了一下:“不急不急。” 寧陽公主失笑:“你不急,自有人急?!?/br> 果然,話音剛落,衛(wèi)福就在帳外求見。 寧陽公主指著他笑道:“瞧,韓德寶的徒弟過來了?!?/br> 衛(wèi)福施了一禮,笑道:“娘娘,小的是來傳話的,帳子收拾好了,娘娘何時回去看看?” 寧陽公主得意一笑,看向姜漱玉,大有“你看,我說的對吧”的意思。 姜漱玉彎了彎眼睛:“我現(xiàn)在就回去看看。”她沖公主一笑:“那我先回去了,等會兒再回來?!?/br> 她跟著衛(wèi)福出了公主的帳子,快步走到皇帝帳前。 帳外守衛(wèi)看見她也不敢阻攔,直接請她進(jìn)去。 趙臻正在練字,一張字即將寫完,見她進(jìn)來,寫完最后一字,才擱下了筆,沖她招一招手:“快過來?!?/br> 姜漱玉依言走過去,打量了一下他新寫的字:“好看。誒,我剛才跟公主一塊吃的飯……” “朕還沒有……”趙臻幽幽地打斷了她的話。 “……”姜漱玉意外之余,頗覺心虛。兩人平時一直一塊兒用飯的,她今天算是不打招呼就拋棄了“飯搭子”。 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是我不對,那好吧,我陪你再吃一點。讓韓德寶傳膳吧?!?/br> 趙臻勾了勾唇角。 姜漱玉說話算話。等晚膳呈上來,她除了殷勤布菜,還陪著吃了一點點。 不知不覺就吃的有些多了。 待殘羹冷炙被撤下時,姜漱玉明顯感到自己吃撐了。 長這么大吃撐還挺丟人的。她拉著皇帝的手,聲音軟軟的:“你陪我去消消食吧?!?/br> 看她這可憐兮兮的樣子,趙臻既好氣又好笑。他待要去揉她肚子,卻被她用手隔開。趙臻也不堅持,只說道:“你連自己吃多少,都不知道么?” 姜漱玉小聲嘟囔:“我這還不是為了要陪你嗎?” 趙臻苦笑不得:“你等會兒,讓韓德寶去問太醫(yī)討一些消食的藥?!?/br> “哪有這么麻煩?”姜漱玉心說,那不是更丟人了么?她一本正經(jīng):“出去走幾步就好了呀。你是不是今天騎馬累了,沒力氣了?” “沒力氣?”趙臻眉梢輕挑,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還在臂彎上顛了顛,“你這樣的,抱兩個不成問題。” “行行行,你力氣最大?!苯衩Φ?,“快放我下來吧?!?/br> 她從他懷中滑下來,順勢握住他的手:“走啦,跟我一起去外面走走。整天窩在宮里,你都不嫌煩么?” 趙臻喜歡她對自己撒嬌。他反握住她的手:“好?!?/br> “等等?!苯裣肓讼?,“我這樣跟你出去會不會不太好?要不,我扮成韓德寶?” “……”趙臻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古怪,“所以你讓朕陪著‘韓德寶’出去散步?” 姜漱玉也覺得有點怪怪的:“那也不太好哦。好啦好啦,就咱們吧。反正天都黑了?!?/br> 每年秋獵,都會有不少侍衛(wèi)隨行。雖是在宮外,可在守衛(wèi)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姜漱玉同皇帝一起出了營帳,見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防守頗為嚴(yán)密。她多瞧了幾眼,心說,可惜他們的武力值都不夠高。得了空應(yīng)當(dāng)多教教。 站崗放哨的人多,姜漱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還不比在營帳中,她穿著宮女的服飾,跟皇帝一起出來。雖然沒人敢直視他們,她自己也覺得難為情。 太特殊化了。 她悄聲對皇帝道:“咱們避開人群,去人少的地方吧?!?/br> 趙臻倒不把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他略一頷首:“好。” 姜漱玉也不好施展輕功,只借著夜色的掩飾往前走。 帶人巡視的羅恒看見皇帝,愣了一愣:“皇……” 皇帝神情泰然:“朕出來走走?!?/br> 羅恒拱手,不再說話。 今日一行人在此安營扎寨,安全方面,他有十足的把握?;实巯胱咦撸蔷碗S他去。不過饒是如此,羅恒還是指了兩個侍衛(wèi)跟著。 身后跟的有人,姜漱玉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她也清楚,身邊人是皇帝。旁人對他的安危上心,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可惜好好的二人世界算是沒有了。 還好侍衛(wèi)們都極有眼色,也不敢離得太近。 所以兩人還能悄悄的,牽個手,時不時地對望一眼。 這種暗暗的甜蜜,其實也蠻有意思的。 —— —— 燭光跳躍。 信王趙鈺正盯著火苗出神。 一旁的平安見王爺久久不回答,小聲問:“王爺?” “?。俊毙磐趸剡^神,搖一搖頭,“沒事,你先下去吧?!?/br> “王爺,那您先前所說的事……” 信王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骸安患?,先不急,等我吩咐再說。” 平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br> 又盯著燭光看了一會兒,趙鈺才吹熄了燈,慢悠悠出了營帳。 趙鈺現(xiàn)在心煩意亂,走出營帳后,心里才稍微好受一點??墒切念^那股郁氣,依然消散不掉。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里閃過一幕幕畫面。 有他年幼時與皇帝一起玩耍的。那時先帝還在,他作為堂兄,很照顧堂弟。 也有他拿出父親攝政王的罪證時,皇帝復(fù)雜的眼神。 還有去年秋獵時,他對皇帝的試探…… 還有今日他親眼看到的皇帝與一女子的眉來眼去…… 過去一年里,他都認(rèn)定了皇帝女扮男裝。他想把這個堂妹從皇位上拉下來,但他又忍不住對她生出憐愛之意來。因為自小扮成皇帝,也未必是她心甘情愿的。 他還想過,將來他繼位,留下堂妹的性命,將她關(guān)在一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地方…… 但是在今天,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兒起來。原本已經(jīng)篤定的事情,又變得不確定了。 這讓他非常的煩悶。 獨自行了數(shù)十步后,趙鈺忽然聽到一聲低喝:“誰?” 竟是羅恒將軍。他看清了信王的面容,眉梢輕挑:“明日還要狩獵,王爺如無要事,可以早些休息,養(yǎng)精蓄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