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趙臻一怔,繼而輕笑出聲:“你試試?” 姜漱玉尚未回答, 韓德寶已經將弓箭遞給了她。當初假扮皇帝時, 她試著彎弓射箭,所以此時接在手里, 很自然就彎起了弓。 那邊早有人迅速換了靶子。 姜漱玉后退一步, 瞄準靶子,待要射箭,卻聽皇帝輕咳一聲。她眼皮一抽,手中的箭滑了出去。 “啊呀?!表n德寶甚是惋惜,“脫靶了,可惜啊?!?/br> 姜漱玉原本還不覺得怎樣, 聽身后趙臻嗤的一聲輕笑, 她腦袋轟的一熱, 有點惱, 又有點氣, 她下意識抬眸瞪他。 笑什么笑?要不是你忽然咳嗽一聲,我能脫靶么? 然而目光轉到他身上后,她又發(fā)覺不對,他畢竟是皇帝,別惹惱他。 “不射了?!苯癜迤鹆四槪獙⒐€給韓德寶,卻被皇帝攔住。 趙臻勾唇一笑:“射箭有什么難的?朕教你?!闭f話間,他已經從背后擁住了她,手輕輕抬起了她的右臂。 隨著他的靠近,屬于他的氣息瞬間襲來。雖然他的胸膛距離她的后背賞有些距離,可姜漱玉身體一僵,不自覺地就想反手摔他。但是還沒等她動手,他提了提她的肩后就已離開:“肩要平,像這樣?!?/br> 他語氣如常,落落大方,須臾間已退回安全距離。 姜漱玉已經抬起來的手默默垂下,她“嗯”了一聲,小聲道:“我會射箭,剛才是沒準備好。”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示意他再后退一點,彎弓搭箭便射。 這一次,不出意料正中紅心。方才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 姜漱玉得意一笑:“怎么樣?看到了吧?我就說我會嘛?!?/br> “嗯?!壁w臻頷首微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姜漱玉一怔,不自然的神情一閃而過。她抿了抿唇,將弓箭遞還給他:“你練吧,我看你射箭就好。” 趙臻接過來,他似是有意炫技,不滿足于一次只射一箭,還曾兩箭齊發(fā)。 靶子那邊的小太監(jiān)齊聲叫好。 趙臻勾了勾唇,將視線轉向了阿玉,她雙目微斂,正在出神,忽然接觸到他的目光,她輕擊雙掌,笑道:“好?!?/br> 這明顯敷衍的樣子讓趙臻心頭涌上絲絲不快。他雙唇緊抿,將弓箭往韓德寶懷里一丟:“累了,不射了?!?/br> 姜漱玉有點意外,盯著小皇帝看了看,輕輕搖一搖頭?;实郾人跻姇r又長高了,據她那次所見,他的身材也挺有看頭,怎么才射箭一會兒就累了? 她輕嘆一聲,心想小皇帝體能不太好啊。 趙臻快行幾步,沒聽見她追上來,回眸看去,見她正一臉惋惜地搖頭。兩人眼神接觸后,她眼中的惋惜更明顯了一點。 他頭皮一麻,心情不自覺微妙起來。 直覺告訴他,她想到的應該不是什么好事。 趙臻抬抬下巴,示意她跟上來,佯做無意問:“在想什么?” 姜漱玉面露遲疑之色:“我教你武功吧?” 趙臻眉梢一挑,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你?教朕武功?”他笑容微斂:“你是不是很喜歡教人功夫?” “不是啊。”姜漱玉笑笑,“這不是想著你體能不太好嗎?多學武強身健體?!?/br> 她這話聽起來倒是替他考量,但趙臻卻呼吸一窒,怫然不悅:“誰跟你說朕體能不好?朕身體好得很。” “好好好,你說的是?!苯駱O其隨意地回答。 這在趙臻聽來,就更像敷衍了。 此時兩人已經進了殿內。趙臻黑眸沉了沉,直接伸臂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姜漱玉乍驚之下,已然要抬手攻擊了,但畢竟念著他是皇帝,生生收了手,只急道:“快松手!你瘋了!” 先前射箭時心頭涌起的那個念頭再次涌上心間。 她身輕體軟,趙臻抱著甚覺輕松。兩人身體相貼,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大過一聲。他聲音平靜:“就你這樣的,朕能連續(xù)抱一天一夜……” 他話未說完,就感到右臂一麻,只聽她道:“歪理?!?/br> 而她已經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姜漱玉兩頰微紅,蹭蹭蹭后退數(shù)步:“我不跟你爭。你覺得你體能好,那就好唄。這里有點熱,我去外面轉轉?!?/br> 她身形靈活,直接從趙臻身邊閃了過去,幾步到了殿外。她將身一縱,輕巧站在房頂。涼風吹起她的頭發(fā),裙裾在風中輕輕飄動。 這一天一夜的事情,在她腦海里一一浮現(xiàn)。 她之前在宮里待過半年,所以她很容易就能察覺出來,皇帝對她的態(tài)度不同尋常。湯泉宮的宮人內監(jiān)那么多,都是他的心腹,也沒見他對誰像對她這樣。 姜漱玉雙目微闔,一時之間腦海里生出許多猜測。她一一刪減歸類,總結出了幾種可能。 第一就是,她想多了,自作多情,他只是看她武功高強,有意收攬為他效力。 第二就是皇帝可能是在撩她。至于為什么撩她,那可能性就有很多了?;蛟S是他發(fā)現(xiàn)她美貌動人、可愛大方,對她生出了愛慕之情。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不甘心被她欺騙,故意誘她哄她,待她上鉤后,再將她毫不留情地拋棄,以報復她當日的欺騙。 可是,皇帝應該不至于這么幼稚啊。朝廷大事還不夠他忙活?都說了不計較過去的事情了,難道還會以身為飼,誘她上鉤來報復她? 不可能不可能。 難道皇帝愛慕她?那就更不可能了啊。 人不能這么自戀。 姜漱玉雙眉緊鎖,思緒連篇。忽然她一個激靈,心說,不對不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跟你有什么相干?你不是想好了等一年期滿就回彤云山的嗎?冷靜冷靜。 如此這般做了許久的思想工作,她才飛身走下房頂,在湯泉宮晃蕩了一圈后,慢悠悠向殿內行去。 她方才忽然離去,趙臻心下不安,反思自己是不是之前的行為有些過了。此時見她回來,他心里歡喜,面上卻不顯露,只抬了抬眼皮:“御膳房的人送來梨糖膏,朕不愛吃甜的,你拿去吃了吧?!?/br> 姜漱玉“哦”了一聲,心里卻忍不住想:御膳房的人也不是傻子啊,明知道皇帝不愛吃甜的,還特意送來?昨天是雪酪,今天是梨糖膏。 是不是一開始就是打算送給她的? 但這話如果問出口又得到否定答案的話,那也就太丟臉了。 姜漱玉端起梨糖膏,默默坐到旁邊。 平心而論,這飯后甜點,做的很不錯。若在平時,姜漱玉可能會沉浸在美食中無法自拔,但是這一次,她悄悄看了皇帝好幾次。 皇帝低頭批閱奏折,一切如常。仿佛方才的事情并未發(fā)生過。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堪稱完美的側顏。初見他時,她看他五官精致,形貌昳麗,然而神情冷峻,氣勢懾人。雖然他的相貌不是她的理想型,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外表令人驚艷。 如今一年的時光飛逝,他身上的少年感似乎退去了一些,她此時看著他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堅毅的下巴,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他已經過了十七歲生辰,可以稱之為男人了。 “男人”這個說法讓她有些耳熱,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別多想,別多想,淡定淡定。 趙臻低頭忙碌,隱約能感覺到她的視線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像是有根松軟的羽毛在他的心房輕輕撓動一樣,他心里癢癢的。 然而他只當做自己沒看見,仍忙碌自己的事情,身形越發(fā)挺直。 兩人各懷心思過了幾日。 —— —— 皇帝搬回了湯泉宮,這不是什么秘密。 初時方太后只當是兒子已經走出來了,暗暗放心,待聽說皇帝在湯泉宮里金屋藏嬌養(yǎng)了一個人之后,方太后坐不住了。 這天傍晚,方太后帶著心腹去了湯泉宮。她想看看兒子,也想見一見皇帝金屋藏的嬌。 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方太后也沒讓人通報,直接走了進來。 姜漱玉正跟著皇帝一道用膳,耳聽得腳步聲,她低聲說一句:“有人?!贝酒鹕?,卻被皇帝攔住。 趙臻神情不變:“先吃飯,吃完再說?!?/br> 姜漱玉甩開他的手:“我吃好了。” 她站起身來:“我出去看看?!?/br> 然而她剛一抬腿,方太后已然走了進來。 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方太后瞪大了眼睛,一雙手輕輕顫抖:“淑,淑妃?” 看見是太后,姜漱玉面露赧然之色:“太后,是我?!?/br> 其實從答應跟皇帝的一年之期開始,她就想到了進宮以后,如果不刻意遮掩相貌的話,肯定會遇見熟人。不過因為在湯泉宮中,不見什么外人。韓德寶與鐘離國師見了她都還淡然,所以她也就沒再特意掩飾。 此時見到方太后,她不免感到尷尬起來。她當時一走了之,頗為瀟灑。但她在皇宮那半年,太后對她確實還不錯。 她有點犯難,也不知該怎么跟太后解釋她的“死而復生”。她下意識將視線轉向了皇帝,心想:反正是他讓她回來的,他該負責跟他母后解釋。 方太后從進來開始,一直盯著這個“跟鄭氏形貌相似的女子”,她目光微冷,沉聲道:“你先退下,哀家跟皇帝有話要說?!?/br> “我嗎?”姜漱玉眨了眨眼,“好的?!?/br> 她默默轉身,暫時退下。 方太后將她的言行舉止盡收眼底,兩道纖細的眉緊緊擰了起來。 趙臻定了定神:“母后請坐。母后既然看見她了,朕也就不瞞你了?!?/br> 方太后重重嘆一口氣:“皇兒,人死不能復生。替身終究只是替身……” “?。俊壁w臻訝然,隨即明白母后的意思,頗有點哭笑不得,“母后錯了,這不是替身,這就是阿玉啊?!?/br> 方太后神情沉痛:“難道真假母后都分不出來嗎?鄭氏已經入土半年了,你怎么就魔怔了呢?這個女人雖然長得像,可再像也不是真人?!?/br> 趙臻抿了抿唇,誠懇道:“母后,她真是阿玉。阿玉沒有死。” 方太后偏過了臉,明顯不信:“她要是沒死,那尸體是怎么回事?墳墓里埋的是誰?你親自認的尸體,你忘了?”她嘆了一口氣:“你身邊有人,哀家高興。但是哀家不希望你沉浸在虛幻的世界里,一廂情愿自欺欺人。你是皇帝,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你身邊放十個八個,哀家都不介意。但是……” “母后,她真的是阿玉?!壁w臻眼神略動了一動,“那尸體面目不清,認錯了也很正常。那時在小月河,她被人救了,也是近來才跟朕又重逢。朕還不至于錯認了她。她的身份已經沒了,朕只好先把她放在身邊,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說?!?/br> 面對著親生母親,他也不想說她故意假死欺騙他、不愿意再次進宮這種話。 “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很多,你怎么就能保證她就是鄭氏?萬一只是一個長的像的人呢?”方太后皺眉,“不是還有那種奇術,扮成別人的樣子嗎?或許這個是假的接近你不懷好意呢?” 死了的人重返人間,方太后是不信的。她第一反應就是有陰謀。 趙臻給母親倒了一杯水,語氣前所未有的篤定:“她真的是阿玉,朕的女人,難道朕認不出來么?這一點母后不必擔心。至于對朕不懷好意?她絕不會傷害朕?!?/br> 這個自信,他還是有的。她護他還來不及,又怎舍得害他? 趙臻覷著母親神色,慢悠悠道:“咱們之前的事情,她也知道。所以她的身份,母后無須懷疑?!?/br> 兒子這般確定,方太后態(tài)度松動了一些。她回想著方才見到的女子,身形相貌、神情作態(tài),確實跟鄭氏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