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他的阿玉,是鮮活而明快的。她大膽、愛笑,兩人同在一個身體里時,她甚至還曾經(jīng)直呼他的名字。 阿玉才不會怕他。 趙臻的一顆心慢慢沉下,眸子也漸漸變冷。他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你不是阿玉?!?/br>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的心被失望所淹沒。 為什么不是呢?他多希望這就是阿玉,希望阿玉只是有苦衷而已。 鄭握瑜身形微顫,不敢開口說話,只覺得原本攥著自己胳膊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一些。她雙眉緊蹙,低聲道:“我,我不是……” 鄭懷瑾已然急道:“皇上手下留情,此事與她無關(guān)!” 趙臻抿了抿唇,無法忽視那種撲面而來的失望。為什么不是阿玉呢? 他慢慢松開了對鄭握瑜的桎梏,雙目微闔,沒有說話。 鄭懷瑾摸不準(zhǔn)皇帝的心思,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皇上恕罪,她不是娘娘,只是與娘娘形貌相似而已。” 趙臻雙目微怔,他冷冷地瞧了一眼鄭懷瑾,又看了看這個和阿玉十分相似的姑娘,心里忽的涌上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他再看向鄭懷瑾時,眼中分明已經(jīng)帶上了殺意。 韓德寶正驚訝于這姑娘與娘娘的相似,冷不丁碰上皇帝的視線,嚇了一跳,連忙低聲提醒:“皇上……” 鄭懷瑾是太傅家的公子,如無過錯,殺不得啊。 趙臻冷哼了一聲。阿玉還未進(jìn)宮時,他就得知鄭太傅那一對龍鳳胎兒女關(guān)系不清不楚。因此他對尚未進(jìn)宮的鄭氏很是不喜。因為方太后堅持,而他又想幫鄭太傅遮掩一下家丑,才勉強(qiáng)同意鄭氏入宮。 ——當(dāng)然,后來阿玉告訴他,其實阿玉對他一見鐘情,跟鄭懷瑾之間清清白白。他信了阿玉的說辭,畢竟從那以后阿玉一顆心都在他身上,也確實沒再見過鄭懷瑾。 不過,眼下看來,阿玉對鄭懷瑾清白,鄭懷瑾的心思可就未必干凈了。 趙臻雖自幼長在宮中,可也隱約聽說過置辦外宅的說法。阿玉去世不足三個月,作為她的胞兄,鄭懷瑾居然在這十里巷里養(yǎng)了一個跟阿玉有八.九分相似的姑娘,還要那姑娘如阿玉一樣,對他以兄呼之。 心思之齷齪,令人惡心。 趙臻冷聲問:“她是誰?” 鄭懷瑾額上冷汗涔涔,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當(dāng)下跪倒:“皇上恕罪……她是……” 趙臻轉(zhuǎn)向了這個很像阿玉的姑娘,容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你究竟是什么人?家在哪里?為什么會叫他哥?已逝的鄭皇后,是你什么人?” 她很像阿玉,但她不是。 這么久以來,鄭握瑜一直懷揣著秘密,她再遲鈍,也知道她今日是被皇帝的人發(fā)現(xiàn)了。她咬了咬牙,低聲道:“她,她是臣女的孿生jiejie。” “嗯?”趙臻微瞇著眼,眸色沉沉。 鄭家只有五個小姐,阿玉排行第五,哪里還能再冒出一個孿生meimei?莫非…… 鄭懷瑾知道事已至此,瞞也無用。他鄭重施了一禮,聲音微?。骸盎噬希嵓移鋵嵱辛鶄€小姐。上元去世的是娘娘在家中行五,皇上面前這個行六。而臣,并不是鄭家子孫?!?/br> 趙臻雙眉緊蹙,瞬間明白過來。聽鄭懷瑾言下之意,當(dāng)年鄭夫人生的是一對雙胞胎女兒,而非龍鳳胎。細(xì)細(xì)打量之下,眼前這兩人,的確長的不像。說阿玉和這個姑娘是孿生姐妹,倒可能性更大一些。 之所以變成龍鳳胎,那肯定是其中有個被調(diào)換了。 他沉聲問這個“阿玉的meimei”:“你叫什么名字?” “鄭,鄭握瑜?!?/br> 她低著頭,不敢抬頭看皇帝的神色,只心里像是有把鼓在不停地敲著,她連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勾了勾唇,冷笑一聲。 當(dāng)初母后屬意的鄭五小姐,閨名就是叫做鄭握瑜吧?所以說,本該進(jìn)宮的其實應(yīng)該是眼前這個女人? 這個念頭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太后懿旨上說的鄭五小姐是你?”趙臻冷笑,“鄭太傅好大的膽子。” 鄭握瑜急道:“皇上明鑒,此事與家父無關(guān)?!彼榧敝拢廴豪餄L出了眼淚:“皇上,家父并不知道jiejie的存在,因為jiejie從小就被送到了外面,十多年不曾回家。當(dāng)初太后下旨,要鄭五小姐進(jìn)宮,我確實應(yīng)該進(jìn)宮侍奉皇上??墒?,可是我……” 當(dāng)著皇帝的面,她與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互生情愫之事,她怎么也說不出口。——盡管知道兩人并非親兄妹,但是畢竟還有兄妹的名分在。 鄭懷瑾接道:“可是真正的鄭五小姐忽然出現(xiàn),她說她要進(jìn)宮去。” 趙臻面無表情。 鄭懷瑾此刻心里七上八下,他想起前段時間關(guān)于皇帝如何寵愛淑妃的傳言,將心一橫,繼續(xù)說道:“她說她對皇帝陛下一見鐘情,此生不渝?!?/br> 趙臻面上波瀾不驚,可心里卻早掀起了驚濤駭浪,籠于袖中的手,也不知不覺攥緊了。 “她是真正的鄭五小姐,太傅千金,可惜從小流落鄉(xiāng)野,受盡了苦楚,從未受過鄭家一食一飯。她只有這么一個要求,我們不能拒絕?!?/br> “不止是這個緣故吧?!壁w臻輕哼一聲,“難道不是因為她要替你們遮掩私情?” 他忽的想起阿玉剛進(jìn)宮時,他叫她“鄭氏”,而她卻執(zhí)意讓他喚她“阿玉”的場景。 她那個時候,是想告訴他真相的吧?可惜那時的他,還不懂。 不過阿玉不是鄭握瑜,那阿玉的過去是什么樣的?她第一次見他,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 他很想問個清楚明白,可阿玉已經(jīng)不在了。 ※※※※※※※※※※※※※※※※※※※※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 第47章 拜師 鄭懷瑾一驚, 急道:“皇上何出此言?” “你們那點(diǎn)事, 以為朕不知道么?”趙臻冷哼了一聲。 他在很早以前就知道鄭家兄妹不清不楚,只不過后來因為阿玉, 他有了別的想法。 聽皇帝一語道破私情, 鄭握瑜心里異常難堪,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輕輕打顫。她與鄭懷瑾對望一眼,聲音極低:“是,jiejie確實是為了幫我們。” 她說著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皇上明鑒, 我們二人有兄妹之名,卻已互許了終身……”她停頓了一下:“jiejie知道此事, 大概也是想成全我們……” 一開始, 她信了姜漱玉的說辭, 真的以為對方對皇帝一見鐘情,畢竟皇帝容貌昳麗是出了名的。可是后來她漸漸回味過來, 可能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和哥哥。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姜漱玉時的場景。當(dāng)時已是深夜, 對方一身黑衣蒙著臉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而那時,她正和哥哥關(guān)于是否進(jìn)宮而爭執(zhí)。說實話, 她那個時候已經(jīng)絕望了, 打算認(rèn)命了。jiejie的出現(xiàn)給了她另一種選擇, 讓她在一瞬間看到了光明。 等她回味過來時, jiejie已替她進(jìn)宮, 事情已成定局。她隱約聽說皇帝與淑妃感情甚篤, 日日一同起臥, 才漸漸放下心來。她對自己說,這也算皆大歡喜,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可她沒想到j(luò)iejie會忽然離世。jiejie還那么年輕,還不足十七歲。 剛得知這個噩耗時,她心中悔痛交加,還有nongnong的負(fù)罪感,甚至因此而大病一場。這些時日,她身體略好一些,就與兄長商議為jiejie請個長生牌位,天天供奉,希望jiejie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偏巧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皇帝…… 她心中本就滿是歉疚,聽皇帝這么一說,淚珠滾滾而下。她鄭重施了一禮:“請皇上降罰?!?/br> 鄭懷瑾雙眉緊蹙,迅速擋在她身前:“她是受我所惑,還請皇上只罰我一人,放過她和鄭家。畢竟她是鄭娘娘唯一的meimei?!?/br> 鄭握瑜急道:“不,是我的錯,jiejie是替我進(jìn)宮的……” 趙臻盯著他們瞧了一會兒,心內(nèi)一陣煩躁,他忽的冷笑:“你們倒是情深義重?!?/br>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噤聲。 冷哼一聲,將這兩人神色盡收眼底,趙臻一字一字道:“什么叫替你進(jìn)宮?你是真正的鄭五小姐嗎?太后懿旨上說的明白,進(jìn)宮伴駕的是鄭五小姐,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他說到后面,聲音已不自覺發(fā)冷。 他很不喜歡鄭握瑜屢次提及什么阿玉是替她進(jìn)宮的,仿佛阿玉是頂替了別人的身份一般。明明阿玉才是被頂替身份的那一個。還有,強(qiáng)調(diào)阿玉是假的有什么意思?難道真的還想糾正過來不成?對于面前這個和阿玉容貌相似,但是跟自己哥哥糾纏不清的女子,趙臻并無半分好感。 他的阿玉,才不會這般哭哭啼啼。 而鄭握瑜怔了一瞬后,不由地心內(nèi)雀躍?;实蹜B(tài)度不好,但是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是認(rèn)為該進(jìn)宮的本就是jiejie,跟她無關(guān)?既是這么說了,她就不必?fù)?dān)心皇帝會治鄭家的欺君之罪了。 她尋思著,大概是看在jiejie的面子上吧。畢竟人人都說皇帝寵愛鄭娘娘,還在其薨逝后追封她做了皇后,并為了她取消了今年的選秀。 這么一想,鄭握瑜心里甚是復(fù)雜,她當(dāng)即拜謝,大著膽子:“多謝皇上,多謝姐夫?!?/br> 這一聲“姐夫”,她是頭腦一熱喊出來的,卻見面前的皇帝瞬間擰起了眉。 韓德寶微驚,心說這個鄭小姐,膽子可不小。 然而趙臻并未動怒,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別跪著了,起來回話?!?/br> 盡管知道了這兩人并無血緣關(guān)系,他對鄭家兄妹也沒什么好感。但是鄭握瑜這一聲“姐夫”,讓他不由地想起了阿玉。 雖然他不喜歡,可他也要承認(rèn),眼前這個女子,是阿玉唯一的meimei。 鄭氏兄妹站起身來,恭敬地站在一旁。 韓德寶機(jī)敏,早就搬了椅子過來,請皇帝坐下。 已是傍晚,天邊染上了胭脂紅。 趙臻不緊不慢問:“鄭五小姐是什么時候被接回鄭家的?為什么說鄭太傅不知道這件事?” “???”鄭握瑜定了定神,“回皇上,她,jiejie他并沒有被接回來,家父也不知道當(dāng)年調(diào)換孩子一事,我們還瞞著他?!?/br> 趙臻輕哼了一聲,心說,怪不得住在這里,這主意倒是不錯,阿玉進(jìn)了宮,他們兩人雙宿雙棲。他沉聲問:“她本名叫什么?” 他只知道她叫阿玉,別的一概不知。 “jiejie嗎?”鄭握瑜微怔,輕聲道,“她說她姓姜,閨名喚作漱玉?!彼nD了一下,補(bǔ)充道:“她的小名叫阿玉?!?/br> 趙臻胸口一窒,阿玉。原來她叫姜漱玉。果然她很早以前就曾暗示過他的。是他沒有細(xì)細(xì)分辨。他雙目微闔:“她養(yǎng)父母是誰?住在哪里?你把她見你時的場景一五一十地說給朕聽。如有半句隱瞞……” 他驀地雙目圓睜,眼神凌厲。 鄭握瑜連忙道:“臣女不敢欺瞞皇上?!彼€(wěn)了穩(wěn)心神,將她所知道的關(guān)于姜漱玉的點(diǎn)滴都說了出來,說到后面,她再次淚盈于睫。 趙臻默默聽著,心緒復(fù)雜。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阿玉從小在山上長大,只有一個養(yǎng)父,受盡了苦楚。但是鄭握瑜提到的很多,阿玉都不曾告訴他。大概是不敢吧? 她曾經(jīng)暗示過他的,可惜他沒有明白。 如果他早知道這些,他肯定會加倍對她好,會把她缺失的都補(bǔ)償給她。 但同時他又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他雙眼微瞇,算了,鄭握瑜對她的了解又有多少呢。她們姐妹相處的時間,遠(yuǎn)沒有他和阿玉在一塊兒的時間長。 韓德寶一直留意著皇帝的神情,見其長久沉默,他心中焦慮,又看一眼天色,小心提醒:“皇上,不早了?!?/br> 皇帝緩緩站起了身:“走吧,回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