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這可有些麻煩了。 她寫不出皇帝的字,如果真給信王賜墨寶, 不是露餡兒了么?她假扮皇帝都這么久了, 沒出過差錯, 不能臨收尾時再露個餡兒。那就只能婉拒信王了。 輕咳一聲,姜漱玉道:“寫什么?”不等信王回答,她就極其溫和地道:“先記著吧, 朕今天有些事, 得快點回宮,改日再寫給你?!?/br> 信王唇角笑意微凝,深呼吸平復情緒。他勉強勾了勾唇:“是, 皇上?!?/br> 姜漱玉沖其點頭致意, 揚聲道:“韓德寶, 擺駕湯泉宮?!?/br> 小皇帝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醒了吧?她得趕緊回去跟他匯合!這真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大的好消息了! 韓德寶看了一眼信王, 飛速應下:“是?!?/br> 皇帝乘御輦漸行漸遠。 眾人恭恭敬敬目送皇帝開,直到御輦完全淡出眾人視線,才漸漸散了。 安國公得了皇帝的墨寶,心情大好,興高采烈展示給身邊的人看:“看到沒?皇上親筆寫的,雖然沒蓋戳,可這就是圣旨啊!”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極其遺憾的模樣:“啊呀呀,瞧我這記性,我怎么就忘了再問皇上討個橫批呢!” 與安國公走得近的人不免湊趣:“這都夠啦,還要什么橫批啊!沒聽說皇上有事要忙?。俊闭f著還朝信王的方向努了努嘴。 安國公“嘖”了一聲:“說的是!也有道理?。」?,至少還得了墨寶,總比……哈哈哈!” 他雖未言明,但話中之意,眾人都能聽得明白。這兩人一前一后向皇帝討要,皇帝的態(tài)度對比實在太明顯了,不由得大家不多想,也不怪安國公得意。 信王因為攝政王之子的身份,處境尷尬,皇室宗親中與他交好的并不多。大多數(shù)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反而是安國公,因為他出了名的沒個正形,對所有人都構不成威脅,反倒人緣不錯,大家都喜歡跟他湊趣。 所以,這個時候并無一人站出來幫信王說話。他扯了扯嘴角,對自己說:沒什么,不過是皇上比較忙罷了。又不是真的有意給他難堪。他都明白。這些皇室蛀蟲,一個個的都是蠢材,連皇帝最大的秘密都不知道。他跟他們計較什么呢?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只當做沒有聽到一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 —— 今日皇帝帶領皇室宗親祭祖。寧陽公主知道,這是一個很復雜的流程,兩個時辰內皇帝不可能回來。她尋思著可以同鄭淑妃說會兒話,就帶著宮女緩緩來到湯泉宮。 大概是因為皇帝與鄭淑妃都在湯泉宮的原因,這個以前頗為冷清的宮殿,現(xiàn)在看起來明顯多了人氣。 寧陽公主上次來這里時,看到的雪人兒早就化了,被人清理了。不過之前光禿禿的樹上倒是新添了一些裝飾。 她湊近了看,發(fā)現(xiàn)是用紅紙剪成的“春”字,不禁失笑。她含笑問湯泉宮的宮女:“這是誰剪的?是淑妃娘娘吧?” “回公主,是淑妃娘娘剪的?!?/br> 寧陽公主點一點頭,心說:“果然如此?!彼鴮m女到了殿內后,才順勢問道:“淑妃娘娘呢?怎么不見她人影?” 兩個小宮女對視一眼:“公主稍待,小的這就去問問?!?/br> 寧陽公主放下茶杯,并沒有多想。 片刻后,才有宮女上前回稟:“公主來的不巧了,娘娘剛睡下?!?/br> “嗯?”寧陽公主皺眉,“是身子不爽利么?有沒有找太醫(yī)看過?” 聽廖太醫(yī)的意思,鄭淑妃的身體已經沒什么大礙了啊。 宮女遲疑了一下,大過年的,說身體不爽利并不是什么好話。她含糊道:“不不不,是娘娘昨晚睡得遲了,吃了點安神藥,皇上叮囑了,除非娘娘自己起來,否則不要去打擾她?!?/br> 寧陽公主聞言略松一口氣,不是身體原因就好。不過聽這宮女話里的意思,皇帝和淑妃的感情依然很好。就是不知道她上次送的東西起作用了沒。 不能去打擾?那就是要么等,要么走了? 她微微一笑,倒也沒覺得鄭淑妃架子大,只是不清楚鄭淑妃要睡到什么時候。她站起身:“那真是不巧,我也不等了,就先回去吧。” “恭送公主。”宮女暗暗舒了一口氣。 寧陽公主走出湯泉宮以后,才隱約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雖說宮人內監(jiān)不一定都對主子的行蹤了如指掌,但是皇帝既然叮囑了不要打擾鄭淑妃,接待她的宮女居然一點都不知情么? 她這幾個月里,數(shù)次來見鄭淑妃,除了親眼見其堆雪人兒那次,好像每一次都正好與淑妃錯過。而且好多次都是已經歇下了。 寧陽公主停下腳步,心說,失眠這種病癥,看著無關緊要,其實很折磨人了。她剛去漠北那幾年,幾乎夜夜失眠。也是這段時日,她才慢慢調整過來。淑妃如果為失眠所擾,她倒是有幾個治療失眠的良方。 她心里想著事,不知不覺就放慢了腳步,偶一抬頭,正見皇帝乘御輦而來。她微揚起手,可皇帝的人似是沒注意到她,快速離去。 此時,姜漱玉一顆心怦怦直跳,恨不得御輦快些再快些。好不容易到了湯泉宮后,她下了御輦,走的極快。 “皇上!皇上!”韓德寶匆忙追上去,“您慢一些?!?/br> 已到湯泉宮,并無外人,姜漱玉才急急忙忙問:“皇帝呢?” “什么?”韓德寶沒聽明白。 姜漱玉急道:“皇帝的身體呢?” 韓德寶一凜,連忙回道:“在那邊,小的這就領您過去?!?/br> 姜漱玉胡亂點一點頭:“你讓人去請國師過來?!彼钗豢跉猓Ψ€(wěn)住心神:“我接下來要說一件事,你不要太激動?,F(xiàn)在皇帝的魂兒已經不在我身體里了,我估摸著他可能醒了,趙家先祖顯靈了。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不要去看一看皇帝是不是醒過來了?” 她這話說的有點語無倫次,但韓德寶卻聽懂了。不但聽懂了,他還瞪大了眼睛,念了一聲佛后,才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他命人去請國師,又領著淑妃去看皇帝的身體。他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渾身的血液似乎也快靜止了。 快半年了,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去偏殿密室看望皇帝時,經歷過不少大事的韓德寶雙腿微微發(fā)顫,眼眶也微微發(fā)熱。 姜漱玉比他稍微淡然一些,她甚至還有心情打量這密室。 皇帝在湯泉宮暈倒,事關重大,把他就近安置在湯泉宮,由皇帝太后的心腹太監(jiān)照顧,室外還有層層侍衛(wèi)把守。 姜漱玉除了一開始隨著小皇帝看過“皇帝的龍體”以外,從這身體挪到密室以后,她就沒再去看過。不過她能確定,這具身體應該被照顧得很好。 這間房屋雖然被稱作密室,但是采光和通風都不錯。是以盡管躺著一個長期昏迷不醒的人,房間的味道還挺清新。 不過姜漱玉想象中的皇帝已經醒來的場景并未出現(xiàn)。 小皇帝依然面色蒼白躺在床上,且沒有一丁點蘇醒的跡象。 姜漱玉有點慌了:“皇上?皇上?!” 韓德寶也收斂了眸中喜意,看看昏迷不醒的皇帝,再看看淑妃假扮的“皇帝”,怔怔地道:“皇上沒醒??!” 姜漱玉給他看得不自在:“你別看我啊,他現(xiàn)在不在我身體里。我不騙你。等國師來看一看吧!國師以前說過,不出一年就能恢復正常?!?/br> 韓德寶精神一震:“對,等國師?!?/br> 今天剛太廟祭祀,這變化應該是好事而非壞事。 肯定是先祖保佑皇帝恢復正常了。 姜漱玉扭了頭去打量小皇帝,見其面容蒼白,雙目緊閉。這張臉明明她每天都對鏡看很多次,按理說應該很熟悉了,可這會兒看到躺著的閉著眼睛的小皇帝,她又忽然感到陌生起來。 鐘離國師匆匆而至時,鬢發(fā)微濕,鼻尖還在冒汗。 一進湯泉宮,他就看到了“皇帝”,心中大喜,直接上前施禮:“皇上,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姜漱玉嘴角微抽,用自己原本的聲音說:“我不是皇帝,我是淑妃?!?/br> “???!”鐘離無憂目瞪口呆。 姜漱玉輕嘆一聲:“皇帝還在密室躺著呢,還沒醒過來。” “沒醒過來?”鐘離無憂一驚,又有些不解,“不是說皇帝的魂魄已經不在你身體里了嗎?” 姜漱玉點頭:“是啊,確實不在我身體里??伤矝]醒??!” “這……”鐘離無憂面色微沉,眸中凝起冰霜,“走,我去看一看?!?/br> 皇帝魂魄忽然不見,在他看來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恢復正常了,要么是魂魄消失了。 鐘離無憂心中一凜,迅速趕走這些雜亂的思緒。不必擔心,肯定是好結果,絕對不會是壞事。先不要慌。 姜漱玉陪著這個白頭發(fā)的國師又一次去看皇帝。 皇帝還沒醒。 鐘離無憂近前觀察、查探一番后,又施法現(xiàn)出天書看了一會兒。他凝重的神色微微松動一些。并告訴淑妃:“還好,皇帝的身體狀況,并沒有明顯變壞。而且,帝星穩(wěn)固,未曾受損?!?/br> “哦哦?!苯顸c頭表示知曉,又忍不住問,“那他怎么還不醒?他的魂兒呢?在他身體里嗎?” 鐘離無憂緩緩點頭:“在?!?/br> “真是太好了!”姜漱玉脫口而出,但在看到鐘離無憂依然緊鎖的眉后,她小聲問,“那他怎么還不醒呢?” 鐘離無憂嘆了一口氣:“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明明皇上的魂魄已經回了身體里,為什么還不醒?” “什么意思?你也解決不了嗎?”姜漱玉有點急了,“那,前國師呢?上官國師,他有什么辦法沒?” “上官國師現(xiàn)在并不在京城。”鐘離無憂面帶遺憾之色。 “所以說,現(xiàn)在的情況是我的身體恢復了,他的情況還不一定?”姜漱玉欲哭無淚,這都什么事啊。 她還以為是趙家祖宗顯靈,倆人一塊兒都好呢。也沒見過顯靈只顯一半兒的?。?/br> 鐘離無憂看她神情不對,連忙安慰她:“娘娘不必著急,從天書上看,這件事不是壞事,肯定會完美收場。皇上如今魂歸體內,醒來是早晚的事情。” 姜漱玉并沒有因此而高興幾分,她仍懨懨的:“所以說,沒別的辦法,只能等了?” 鐘離無憂躬身施禮:“是。娘娘且耐心等待,臣會想辦法,也會聯(lián)系上官國師。臣敢以性命擔保,皇上必然會醒過來?!?/br> 見他如此鄭重,姜漱玉倒也不懷疑他的話有假。鐘離國師曾經壓制她身體里的蠱,她對他還是很信服的。 遲疑了一會兒,姜漱玉問:“那我能不能問一下?皇帝大概什么時候會醒?我不是不信任國師啊,我就是想心里有個底?!?/br> 她之前一直想著,只要她身體恢復正常,那她就想辦法離開皇宮??涩F(xiàn)下這情況,她是醒了,小皇帝還躺著呢。她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 鐘離國師微微一笑,頗為篤定:“娘娘放心,肯定不會超過半年?!?/br> 姜漱玉:“……” “當然,也有可能十天半個月就醒了。臣會努力想辦法。”鐘離無憂連忙補充。 姜漱玉穩(wěn)了穩(wěn)心神:“那是不是需要將此事告訴方太后?再請個太醫(yī)給皇上看看?興許太醫(yī)有法子呢。” 如果鬼神暫時解決不了,那應該依靠科學啊。 鐘離無憂略一沉吟,極其恭敬:“此事娘娘做主便是?!?/br> 姜漱玉:“……” 你把皮球踢給我是什么意思?我又沒打算長期當娘娘。 等等,姜漱玉忽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皇上還在昏迷中,我還要繼續(xù)假扮他嗎?” 鐘離無憂毫不遲疑:“當然,國不可一日無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