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信子莊園里，盡管早早地入睡了，但是等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愛德華依舊覺得自己這一個晚上仿佛沒有睡覺一般。

    他做了一整夜的夢。一開始，他夢到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和布里恩特以及面容模糊不清的另一位父親過著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在一座兩層的小房子里嬉笑打鬧，那房子看起來很像他周日去教堂做禮拜時在路邊看到的民房，而要知道，除了黑塔，他從未住過那樣小的房子，即使是上一世跟著王后逃離王都，他們也是借住在城堡中，連他的穿衣室都比那房子要大，可夢里的自己卻十分的開心。

    然后很快，畫面突然發(fā)生了扭曲，那個看不清面容的獸人變成了伊德瑞斯主教的模樣，布萊恩特的身邊跟著十幾個獸人和亞獸人小孩子，他們一半圍在伊德瑞斯主教和布萊恩特的身邊，像一窩追著母雞要食的小雞一樣嘁嘁喳喳的喊著“爸爸”，另一半則圍在自己的身邊，用他們的小手推著自己的腿和腰，大叫著“出去出去！”，而剛剛還笑容滿面的布萊恩特臉上布滿冰霜，一字一頓的說：“我的家人在這里，請你出去?！?/br>
    他被推出了房子，一回頭，就看到了國王和王后，而在他的身后，是身穿鎧甲的士兵，繡著王徽的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國王皺著眉看著他，表情不滿又極為不屑，而在國王的另一邊，站著上一世向他宣讀審判結(jié)果的貴族，那人手里手里拿著用黑色緞帶扎好的審判書，上前一步，將審判書打開，字正腔圓的念道：“阿布洛斯的愛德華，關(guān)于對于你的叛國罪的指控……”

    “愛德華?！蓖鹾箝_口道，嘴角扭出一個司空見慣的不耐煩的弧度，“不要任性，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門婚事不滿，加西亞公爵和你簡直是天作之合，雖然他的年齡確實(shí)大了一點(diǎn)，但是你得承認(rèn)，年長的男人更明白該如何疼愛自己的伴侶……”

    兩種聲音交疊在一起，像重重疊疊的雷鳴在他的耳邊轟轟作響。愛德華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路可逃?！疤炷奶炷?！誰來救救我！”他聽到自己在大聲的叫喊著，同時也在劇烈的抽泣著，他抽泣得太厲害了，幾乎快要窒息。

    然后他猛的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著華麗的紗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然后才聽到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抽泣聲，直到感到胸口憋得發(fā)疼，才發(fā)現(xiàn)發(fā)出這聲音的人就是自己。這讓他心情異常糟糕。

    現(xiàn)在時間尚早，還不到六點(diǎn)，莊園里只有仆役才會起得這么早。但是愛德華睡不著了，他坐了起來，披上睡袍，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推開了窗戶，清晨淡藍(lán)色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晨風(fēng)帶著冰涼的水汽吹了進(jìn)來。愛德華看著樓下已經(jīng)開始工作的仆役，直到自己搭在窗框的手和晨風(fēng)一般的冰涼后，這才離開了窗戶，回到房間里。

    壁爐旁的桌子上放著一壺紅茶，茶壺放在紋著加熱保溫的魔法陣的茶壺墊子上，紅茶倒出來的時候，還冒著一絲蒼白的熱氣。愛德華倒了一杯茶，抱著杯子在壁爐旁坐下，蜷起自己的小腿，將腳壓在身下，身子一歪，靠在軟綿綿的扶手上，望著桌子上花瓶里放了一夜有些蔫頭耷腦的玫瑰花發(fā)著呆。

    昨天，聽了伊德瑞斯主教的解釋，他不能說自己沒有動搖，而經(jīng)歷了一個晚上，這種動搖的感覺越發(fā)的強(qiáng)烈。他并不是刀槍不入鐵石心腸的冷酷之人，他向來都極為渴望能夠擁有關(guān)愛自己的親人、親密的愛人和真摯的感情，這一點(diǎn)從未改變過，只不過這一世，在經(jīng)歷過死亡后，他不在輕易地相信他人，交付真心，不再只看得到光明和美好，而開始下意識的尋找別人隱藏起來的陰暗和虛假。

    但是，布萊恩特，他的生身父親……如果伊德瑞斯主教說的是真的……他摸著杯子光滑的邊緣……布里恩特并非不愿意來救他，也許上一世，他們的發(fā)展出了什么問題，比如始終無法脫離自由黨，或者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受到了打壓，又或者，是拉爾夫出爾反爾，不愿幫布萊恩特救出自己，這些都有可能，也都不是布萊恩特能夠控制得了的因素。如果布萊恩特的心中一直都記掛著自己，如果這是真的，那么，他其實(shí)也不是不能原諒他接受他的……

    淡藍(lán)色的晨光漸漸的摻入了一些溫暖的色調(diào)，變得越來越明亮，而在愛德華腦中糾纏不清的那些多愁善感和聯(lián)翩浮想，也像晨光中冰涼的色調(diào)，漸漸的褪去了。他看了看時間，發(fā)現(xiàn)近侍馬上就要進(jìn)屋了，便放下杯子，回到床上躺好。

    不管布萊恩特是真的深愛著自己，還是這不過是格林們用來拉近關(guān)系的借口，現(xiàn)在都不需要他費(fèi)心思考。愛德華這樣告訴自己。畢竟無論選擇不選擇和格林合作，擁有話語權(quán)的都是布萊恩特的丈夫拉爾夫和伊德瑞斯，而他和拉爾夫之間的關(guān)系，不過只是陌生人。實(shí)質(zhì)上，對他來說，格林家族和保守黨以及自由黨一樣，雙方都不過是利用關(guān)系，即使為了同樣地利益同樣地目標(biāo)互利互惠著，也要時時刻刻得警惕著對方可能從背后刺過來的尖刀。無論他原不原諒、接不接受布萊恩特，這一點(diǎn)都不會發(fā)生什么變化。

    伊德瑞斯主教依舊每天帶著一張苦情的臉，來風(fēng)信子莊園為愛德華做晚課，他不再主動說什么來試圖說服愛德華與格林合作，不過每次都會帶來一封布萊恩特的信，看或不看全在愛德華自己，不過為了避免意外，伊德瑞斯主教離開的時候，都會把那封信燒毀，把灰燼帶走。愛德華撐了兩天，最后還是沒能忍住，打開了布萊恩特的信。

    布萊恩特的信很簡單，比起信，更像是回憶錄和日記。他沒有在信里談及格林家的任何勢力，他只是平淡的敘述著自己的過去和現(xiàn)在的生活，好像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愛德華了解自己。

    愛德華必須承認(rèn)，布萊恩特真的是選對了方式。

    不過，即使如此，愛德華依舊沒有放棄和其他人的合作，特別是接觸保守黨的計(jì)劃，依舊在繼續(xù)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中。他和威廉的叔外祖父奧蘭多爵士又交談了幾次，最后提出了與爵士夫人的父親，失意的不管部大臣柏金遜伯爵進(jìn)行一次會面。

    奧蘭多爵士的妻子對自己的父親在政壇上的失意一清二楚，雖然不明白王儲為什么要向他們伸出橄欖枝，但也不敢放過這個翻身的機(jī)會，立刻給自己的父親寫了信。柏金遜伯爵立刻開始安排行程，等王儲回到薩摩賽特之后，就能隨時隨地都能召見他了。

    ☆、第48章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甚至還得到了超出預(yù)期的收獲，愛德華也沒有必要再繼續(xù)在艾夏待下去，便開始準(zhǔn)備回程的事宜。

    此時，伊德瑞斯主教找到他，提出希望能夠跟著愛德華一起回薩摩賽特的請求，“我知道您身邊沒有可用的人，這讓您做什么都有些放不開手腳?！彼@樣說，“現(xiàn)在全帝國的人都知道，王儲殿下沉迷宗教，在艾夏遇到一位年輕有為、在神學(xué)上頗有些小成就、又志同道合的神官，將他調(diào)動到自己身邊擔(dān)任王儲的私人神官，時時刻刻交流神學(xué)問題，也是很合理的事情。我相信這點(diǎn)要求，國王也不會拒絕您?！?/br>
    “年輕有為？志同道合？”愛德華冷哼了一聲，“我把一位破壞了戒律，正暗戀我的高級神官調(diào)到自己的身邊當(dāng)我的私人神官，這可是偷竊了屬于無上的奧爾貢拉的仆人，你覺得這種行為，是尊重和熱愛奧爾貢拉的表現(xiàn)？”

    “就當(dāng)您可憐我吧?！币恋氯鹚怪鹘毯Φ?，“高貴的愛德華王子有一顆柔軟的善良的心，不忍心如此殘忍的拒絕一位苦戀著自己的獸人，雖然不愿接受對方的心意，卻也不忍心斷然拒絕。我想，國王陛下一定為會他的兒子如此溫柔善良而感到格外的欣慰的。民眾也會喜歡這個故事的，一個少見的英俊帥氣的獸人神官，一位高貴善良、心軟仁慈的美麗的亞獸人王儲，一段隱忍純潔而又絕望無助的暗戀，酒館的游吟詩人會愛死這個故事的。”說著，他對著愛德華挑了挑眉毛，像個輕浮的富家子弟，而不是穿著神官黑袍的總主教。

    愛德華沒有理會他的擠眉弄眼，也沒有再反駁他的話。這確實(shí)是個好主意，現(xiàn)在在他身邊你的人大多都是屬于國王和王后的，他們雖然不一定都是探子和眼線，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絕對不會聽從他的指揮。而他不管想在身邊安放什么人，都會驚動國王和王后。

    伊德瑞斯主教不同。格林家族是遠(yuǎn)離王都的富商家庭，無論是軍隊(duì)還是政治都不曾涉足，也沒有什么特別交好的重要任務(wù)，而伊德瑞斯主教本人也和王都的任何一位貴族都沒有什么交集，他履歷清楚干凈，在艾夏出生、長大，十三歲的時候進(jìn)入教會學(xué)習(xí)，十五歲考入帝國等級最高的圣彼得神學(xué)院進(jìn)修，不到二十歲便以優(yōu)異的成績完成了原本時長為八年的學(xué)習(xí)，回到艾夏從神官做起，一路順利升為該郡的十二位總主教之一，如果不過太年輕的緣故，該郡的下一個樞機(jī)主教就是他了。醉心宗教的王儲會被這樣一位才華橫溢、驚艷絕絕的神官吸引，想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似乎是一個十分合理的選擇。

    伊德瑞斯主教一看愛德華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jīng)動搖了。果然，思考片刻后，愛德華問道：“如果我讓你成為我的私人神官，你能為我做什么呢？”

    “我可以為您提供可供您差遣的人手?！币恋氯鹚怪鹘陶f，“有我在您的身邊，格林家的任何動態(tài)，我都可以第一時間稟告給您。從此以后，我們就是您手中的劍，您所指之處，即是我們攻擊的方向?！?/br>
    劍？愛德華在心中冷笑，恐怕是雙頭劍吧，握在他的手中，向前可以殺敵，后退，卻也可以傷到自己。不過，愛德華確實(shí)需要他的幫助，他現(xiàn)在孤立無援，沒有資格拒絕任何伸到眼前的手，更何況這只手還是一只金手，他就更沒有理由拒絕了。

    愛德華立刻給國王寫信，信中，他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的語氣，告訴國王自己想要重新任命自己的私人神官，他扭扭捏捏的贊揚(yáng)了艾夏城所屬大教區(qū)的總主教在神學(xué)上的出色造詣，字里行間透著一種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喜愛和仰慕，卻緊接著話頭一轉(zhuǎn)，苦惱于神官對自己不符合教義的暗戀，可苦惱中，似乎要有那么一點(diǎn)沾沾自喜的興奮。

    國王受到了這封洋溢著年輕的粉紅色氣息的信，看過之后，哈哈一笑，遞給了德菲奈斯子爵，子爵看過之后，驚訝道：“天哪，一個高級神官，他這是……”德菲奈斯子爵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殿下還年輕，有喜歡神學(xué)，會被這種人吸引也情有可原，但是您作為他的父親，可不能縱容他的無知啊。”

    國王卻搖了搖頭：“他喜歡就讓他帶回去吧，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大神官，不過是一個精通神學(xué)可意志卻不堅(jiān)定的年輕獸人罷了，這個格林如果放得下自己的前程，我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們，就算不能在一起，以愛德華的身份，身邊養(yǎng)幾個情人，也很正常?！?/br>
    德菲奈斯子爵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我以為您……我以為您不想讓他……”

    國王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背后未競之意，道：“好歹是我養(yǎng)了十幾年的孩子，自然會留他一條活路，畢竟當(dāng)過王儲，以后我至少會敕封他為公爵?！?/br>
    德菲奈斯子爵垂眼笑道：“您有一顆仁慈寬宏的心，我的陛下?！毙闹袇s長長的嘆了口氣，看來布萊恩特留下的這個血脈，恐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國王很快便回了信，允許他任命伊德瑞斯主教為自己的私人神官。得到國王的同意后，愛德華簽署了任命書，并在風(fēng)信子莊園設(shè)晚宴接見了伊德瑞斯主教的家人。布萊恩特不方便在風(fēng)信子莊園露面，借口身體不適，沒有赴宴，拉爾夫和格林家族其他的幾位成員盛裝打扮，來到風(fēng)信子莊園。

    這是愛德華和拉爾夫第一次正面接觸。拉爾夫果然如他所想，和伊德瑞斯主教長得十分相似，不過他比伊德瑞斯更加高大強(qiáng)壯，走進(jìn)房間時，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一座小山一樣，鶴立雞群，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高級獸人的威壓同樣比伊德瑞斯主教更加懾人，即使穿著華麗的禮服，依舊壓不住七級以上的獸人給人的壓迫感。愛德華看到房間里好幾位獸人都忍不住齜牙咧嘴，頭發(fā)直立，仿佛受到了嚴(yán)重的挑釁。

    帝國中，七級以上的強(qiáng)者幾乎都在軍隊(duì)供職，他們哪里想得到，在艾夏居然會有這樣的強(qiáng)者，甘愿當(dāng)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好吧，這個商人很有錢，但也不能否認(rèn)，他也不過是一個平民，而在軍隊(duì)中，七級獸人無論如何也能獲得少將的軍銜，更別提各種爵位的封賞。獸人們沒有意料到拉爾夫的等級會如此之高，被這突如其來的具有極大的威脅性的闖入者搞得心煩意亂，身體開始散發(fā)出示威和挑釁的味道，空氣里充滿了危險的氣味，聞得亞獸人們一個比一個難受。而愛德華首當(dāng)其沖，因?yàn)榈匚粌H次于他的康德拉侯爵就坐在他的身邊，康德拉侯爵身上濃厚的味道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康德拉侯爵早就看這個敢肖想王儲的偽神官伊德瑞斯主教不順眼了，如今又看到對方氣勢洶洶的哥哥，那種自己的領(lǐng)土被人侵犯，想要狠狠教訓(xùn)闖入者的沖動便更加強(qiáng)烈了。他精心梳理的頭發(fā)此刻根根立起，像一團(tuán)火焰燃燒在頭頂，全然沒有剛剛的優(yōu)雅閑適。

    愛德華重重的拍了椅子的扶手一下，戒指撞擊在扶手包金的表面上，發(fā)出一聲不小的噪音?！皧W爾貢拉在上?！睈鄣氯A站了起來，“這真是夠了。”

    所有人都收斂心神，向愛德華鞠躬致歉。愛德華重新坐下，讓拉爾夫上前，詢問了一些官方性質(zhì)的問題，隨后提到了他的等級，又問他愿不愿意來軍隊(duì)供職。

    “為了做生意，我經(jīng)常往來于大陸上的各個國家，時時需要穿過那些危險的中間領(lǐng)域。為了省去雇傭保鏢的錢，就只能盡可能的磨練自己的等級?！崩瓲柗蛐Σ[瞇的解釋道，光看表情，哪里能夠看得出來就是他把一整個屋子的獸人都惹得炸了毛，“我剛剛走了一趟生意，路上遇到了點(diǎn)小危險，身上的殺氣還沒散盡，驚擾到了各位大人，真是抱歉。至于軍隊(duì)，”他搖了搖頭，“我很滿意我現(xiàn)在的生活，我出身低微，沒有什么遠(yuǎn)大的理想，也不愿意受什么拘束，我聽說地位越高的人，受到的約束越多，越需要瞻前顧后，不能隨心所欲，而我只想當(dāng)一個有錢人，過奢華享樂的生活，僅此而已?！?/br>
    房間里的獸人表情都有些僵硬。中間領(lǐng)域是薩爾曼大陸上最危險的領(lǐng)域，生活著大量危險而強(qiáng)大的猛獸，并不適合人居住生活，大多在國與國之間，國家內(nèi)部通常也會小范圍零散的分布一些中間領(lǐng)域，不過通常會被繁密的森林或是湖泊河流隔斷。每年春季獸潮時，都需要各國軍隊(duì)嚴(yán)守在邊境上，以免處于發(fā)情期的猛獸闖入國土，傷害到平民。而現(xiàn)在正是春季，國與國之間的中間領(lǐng)域中，到處都是狂躁易怒，攻擊力猛增的猛獸，拉爾夫剛剛護(hù)著一隊(duì)商隊(duì)穿過那里，可見其能力有多強(qiáng)。

    愛德華暗嘆拉爾夫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口中卻感嘆拉爾夫務(wù)實(shí)的生活態(tài)度，又扯了些別的，等到房間里的氣氛又變得熱熱鬧鬧、其樂融融后，才請大家入席開宴。

    離開艾夏，愛德華去了一次大教堂，在懺悔室里見到了布萊恩特。連看了他十幾封信，愛德華對他也沒有一開始的那么多怨恨和布滿了，只是現(xiàn)在不過第二次見面，父子二人隔著鏤空的雕花隔板，相顧無言。

    最后，一直紅著眼睛的布萊恩特小聲道：“愛德華，我能……我能摸摸你嗎？”

    愛德華愣了一下，猶豫著把手指穿過隔板的鏤空處，布萊恩特小心的捏住他的手指，摸著他的指甲，最后哽咽道：“你的手指頭真是太涼了……你要注意身體……”

    愛德華忽然覺得一陣心酸，也忍不住掉下眼淚。父子二人就這樣捏著手指，又坐了半個多小時，愛德華才離開了教堂。

    威廉守在懺悔室房間的大門外，等愛德華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他泛紅的眼眶。他捏緊了拳頭，卻沒有追問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這幾天，愛德華和伊德瑞斯主教走得很近，這兩人之間必然發(fā)生了什么，當(dāng)然，威廉看得出來，不可能是什么曖昧的感情，他們之間商討的事情，恐怕和他的叔外祖父奧蘭多爵士，還有自由黨的奈特利爵士之間商談的事情差不多。但正是因?yàn)槿绱?，他才感到更加的難過。愛德華恐怕還把他當(dāng)一個無法依靠，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才會在某些事情上有所隱瞞，怕他走漏了消息。而這段時間一直和愛德華一起做戲、傳出緋聞的伊德瑞斯主教，卻能夠和愛德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商量著自己無能為力的大事情。

    威廉不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和局限，但哪一次都沒有這一次這樣強(qiáng)烈，讓他感到如此的難受。